第25章 做鱼
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漏进来，把萧且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明明灭灭，辨不清喜怒。
萧且声音有些远，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分辨出一丝的疲惫：“她怎么可能让人继续查下去呢？一个小卒死了，大家都还能和和气气的，多好呀。”
钟星河意识到萧且越是平静，就越是临近爆发的边缘，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了半块衣袖碎片。
“我在那人刚入狱的时候设法找人见了他一面，他给了我这个，央求我照顾他家人。”
萧且转头，只看见那方破碎布片上血液已经凝固，不用细看，也能分辨出一个“太”字。
即便已经猜到了，但当证据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萧且还是感觉到彻骨的寒凉。
萧且眼眸里的火焰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声音很低，有点哑，带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寒心：
“边患未除，他们却一心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想着怎么排除异己？”
萧且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沙场上遍地尸骸，血顺着黄沙滚下去，只剩一地血污。有个刚入伍的小兵，连死了，都紧紧抱着大靖的军旗，不让它倒下。
这些滚烫的献血，最后成就的，就是太后他们这些人的尔虞我诈吗？
萧且觉得不值。不止为自己，更为前线那些浴血拼杀的战士。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冷静，像是暗中盯着猎物的狼：“他们想让我死，我就偏要好好活着。他们想裁军，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钟星河看着萧且，微微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京中流言多半不实，但萧且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这些钟星河是知道的。
只是这么些年，萧且韬光养晦，自己都快把自己当成一只家猫了。
但钟星河还记得，当年萧且第一次出征归来的时候，马头上挂了十几个人头。而萧且端坐在马背上，一身血污未洗尽，恍如刚从地狱回来。
萧且那时的神色，与现在几乎重合，带着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三分狠戾，还有一丝极淡漠的悲悯。
他冷冷地朝钟星河望去，钟星河顿时有些觉得后背发凉。
萧且语气很是平常：“你既然来找我，势必有了万全打算。直说吧。”
钟星河顺势坐了下来，平视前方道：“方法倒是有。只是少不得吴王要去斡旋，恐怕吴王不愿意。”
萧且微微挑了挑眉尾：“我不吃激将法。再者，没有什么我不愿去斡旋的。”
钟星河看着萧且坚定的目光，安心了几分。但他忽然想到了刚刚萧且对尔岚的态度，稍稍试探道：“那，若是这些谋划里，包括了王妃呢？”
萧且扫了一眼钟星河，看得钟星河汗毛立起。萧且的声音平淡，钟星河却感受到里面藏着的杀意：“你若敢让她卷进来，我就立即把阿雪炖了送给太傅。”
“你敢！”钟星河一惊。阿雪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书画圣手傅丹青手里求来的，岂能让萧且如此糟蹋？
萧且好整以暇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没这样打算。否则，现在你应该躺在演武场了。”
钟星河终于意识到，章尔岚这位新王妃，乃是萧且彻彻底底的逆鳞。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萧且这个冷面将军，也有百炼钢化为绕指的一天。
只是，有了牵挂，就是有了弱点。
钟星河愣了半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吴王，珍重王妃啊。”
萧且点了点头：“有我在，必然不会让她忧心。”
他展开了地图，抬头看着钟星河：“说说你的计划吧。”
与此同时，尔岚把阿雪放回了荷花池中，就去了后厨。
厨娘已经将鲑鱼收拾妥当了，放了些黄酒除腥。厨子们见尔岚进来，都停了手上的活，行礼道：“见过王妃。”
尔岚摆了摆手，免了大家的礼，让果儿给自己拿个围裙过来。
蕊心有些惊讶地问到：“王妃真打算亲自下厨？”
果儿一面拿过一件围裙帮尔岚穿上，一面笑道：“蕊心你也太大惊小怪。小姐还在家的时候，也向厨娘学了几手手艺，今日你可开开眼了。”
至于为什么会学厨艺，果儿却不会细说了。
尔岚扎起了袖子，洗了手，便开始处理起食材。
尔岚手下刀锋森寒，快得几乎看不见，只见葱段切得整齐，鲑鱼被划开了花。
莲心看得眼睛都直了：“王妃，您可真是多才多艺。王爷可是有福了。”
尔岚低头一笑：“就你话多。”不过切菜的手却微微顿了顿。
她知道萧且任凭自己离开。是不想让自己卷入过多。但，萧且身在其中，尔岚又岂能安坐无视呢？
尔岚想起戚言心，眸色暗了暗。或许，自己也需要培养些暗卫？
她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刚准备热油时，尔岚忽然想起了厨房中没有新鲜的藿香：“果儿，你去小菜园中摘些新鲜的藿香叶来。”
果儿刚要领命，蕊心忽然道：“王妃，我去吧。我熟悉些。”
尔岚稍微抬了头，看了看蕊心，点头道：“好，快去快回。”
等蕊心离开后，尔岚才叫过果儿，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让果儿去门口等着了。
莲心有些不解：“王妃，蕊心不和我一样，都是在王府服侍的吗？怎么反而对别院十分熟悉？”
尔岚笑了笑道：“许是，蕊心看别院风光好，多留意了点吧。”
莲心啊了一声，有些不明白尔岚的意思。尔岚却低头专心手里的事，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
油锅滚烫，尔岚抓起胡椒、姜蒜就扔了下去，噼里啪啦溅出一串油花。等到翻炒至金黄之时，尔岚又拎着鱼尾，沥干了水，把鲑鱼轻轻放了下去，呲啦一声，厨房中顿时飘出一阵鱼香。
蕊心正巧掐着点回来，把一把洗净的叶片递给了尔岚：“王妃，我把藿香采回来了。”
尔岚抽出一只手，微微拨弄了一下，稍微有些诧异。借口让果儿再去用井水多洗了两次，才将一半叶片撕碎了，洒在了鲑鱼上面。
顿时鱼香混着藿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很快，尔岚终于将鱼盛到了盘子里，又淋上了汁水，洒上了一层切得细细的藿香，才洗了洗手，算是完成了这道藤椒鱼。
蕊心看着冒着热气的菜，嘴角轻轻上扬。
“也不知王爷和钟公子谈得如何了。”莲心有些担忧鱼冷了会腥，朝外头看了看。
“秦侍卫也不在，不然就让他去打探打探了。”果儿附和道。
尔岚倒是不急，起了一锅热水，又把鱼连盘子一起放到竹笼上，放在锅里盖着。
“等等吧。王爷和钟公子总不能不吃晚饭。”蕊心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尔岚，还是在安慰谁。
尔岚也没在厨房多留，吩咐了厨娘好生照看后，就去了后院。她有意无意地试探问道：“你们都认识钟公子？他与王爷很好吗？”
莲心快人快语，笑道：“哪儿能呢。我们平时都在后院，钟公子来了也没有往后院去的道理。不过……”
莲心捂着嘴笑了起来：“您是不知道，有一次也不知道他和王爷起了什么冲突，居然被王爷追到后院来了，还躲在我们后面。”
她笑道：“您说，他一介书生，干嘛去招惹王爷？招惹了又打不过，差点被王爷揍出一身伤。我还记得他念着什么‘君子穷且益坚’，‘君子动口不动手’什么的，把王爷都给逗笑了，才免了他被打。”
尔岚轻轻笑了笑，推了推莲心道：“就会取笑人家。以后可别乱说。我看王爷很倚重钟公子，以后你们也对钟公子敬重些。”
莲心忙捂住了嘴，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才放下心来。
她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王妃您也太小心了些，不过随意说几句，别说钟公子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您是王妃，他能怎样？”
尔岚摇了摇头：“祸从口出，越是居高位，越是要谨言慎行。”
莲心刚要说什么，就见刘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行礼道：“王妃，王爷已经往后院来了。请王妃往水榭共用晚餐。”
尔岚稍微愣了一下：“钟公子呢？”
“钟公子府上有事，已经回去了。”刘五恭敬道。
尔岚微微蹙了蹙眉。城南别院回城大约要一个时辰，钟星河现在回去，大约是有些急。
真是府上有事？
尔岚总觉得萧且和钟星河瞒着自己一件大事。但她知道既然瞒着自己，就是不想自己牵扯太多。这份好意，她不能辜负了。
她瞧了一眼刘五，见他身形还有些别扭，关切道：“刘侍卫，你的伤可好些了？怎么又出来做事了？王爷不是准了你休息吗？”
刘五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闲不住，一副忠诚样道：“我不放心，何况，我还能做许多事情呢。”
尔岚走近几步：“辛苦刘侍卫。就是为了王爷，你也应该保重自己。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让果儿给你送些药去。”
刘五是孤儿，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甚少有人这么关切自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大声道：“我没事。为王爷王妃做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尔岚被他突然的宣誓给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哭笑不得：“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这孩子，看起来功夫不错，脑子好想却不太好使。
刘五不知道尔岚的心思，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中，应了一声退下了。
王妃人美心善，王爷真是有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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