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信
活了二十七年，程之阳的表情第一次可以称之为撕裂。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李青颜，瞳孔巨幅地震。
你疯了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是你又想干什么？？？
“我也是摔下来被送到医院之后，才知道肚子里有宝宝的。”
李青颜完全没有看他，低头抹了抹眼角，“可那时候，宝宝已经保不住了。”
似乎是回忆起不愿回忆的画面，李青颜用手捂着脸，声音里哭腔明显，“医生说，这次对我的身体伤害很大，建议一年之内都不能再要宝宝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
沉默到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程之阳刹那间懂了，懂了她这场戏的目的所在。
他冷冷地看着李青颜。
而手机那头的奶奶仍是一副被打懵的表情，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到底没说出一个字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李青颜甚至都不敢用力呼吸。她的心越揪越紧，也不知道奶奶到底信了还是没信。
只能再加一把猛料了。
她咬了咬唇，在心里对自己点点头。
只见她的头向程之阳的方向侧了侧，手依然捂在脸上，“之阳，你去抽屉里，把这次摔伤的治疗记录拿过来给奶奶看，翻到宝宝那页。”
完全没想到这场戏里自己还有戏份的程之阳：？？？
似乎感觉到程之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李青颜缓缓放下手，抬眼直视他，眼神伤心欲绝，“快去呀。”
程之阳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却不知道该往哪走。
身后又传来李青颜懊悔又焦急的声音，“哎呀，奶奶，我忘了现在不住在家里，等工程完了，回去就拿给您看。”
程之阳：“”
“啊，不用不用。”奶奶总算回过神，“我看那东西干嘛，回去别找了，看着伤心。”
“那个你还年轻，没关系，也不急这一年，身体重要。”
或许是奶奶的思绪也已经混乱不堪，没说几句，她就主动挂断视频，“都这么晚了，赶紧休息吧。”
“好的，奶奶。”
“晚安。”
-
视频挂断后，房间里重新恢复沉默。
李青颜坐着，程之阳站着，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直到脑海里把刚刚的视频又重新复盘了一遍，李青颜深深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感谢拐杖，把自己的两个大难题全部解决。
哦，不对。
是他们俩一起的大难题。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向程之阳，心里满满的骄傲感。
看，最后还不是靠我解决。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程之阳也转头望过来。
女孩儿的脸微微仰着，下巴翘起。白色灯光洒在她的面颊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熠熠闪光。
她在笑，笑得很得意。嘴唇不自觉地勾起轻松的弧度，脸颊边两个小酒窝清晰可见。
“怎么样，搞定了吧。”她一边向程之阳摇了摇手上的手机，一边朝他挤了挤眼睛。
程之阳：“”
他深深吐了口气，平生第一次提醒自己，说话需要注意控制情绪。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
李青颜：？
咦，这人非但不感激，怎么还一副要开批判大会的架势？
“之前说四楼摔下来就已经很浮夸了，你为什么不懂见好就收呢？又要扯什么生孩子。”程之阳的眼里明显有怒意在闪，“你这个谎越说越离谱，最后很容易被戳穿。”
李青颜：“”
刚刚还充斥心头的轻松感瞬间被愤怒代替。
“呵，你这人还真是自私哎。怎么，说摔断腿不能视频可以，说摔断腿不能生宝宝就不行？”
“你的难题要解决，我的难题就不用管了？”
李青颜坐在床上，两只手气得用力攥紧床单。
“你可别忘了，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后面催起来，你也跑不掉！”
李青颜一边说，一边眼睛从上到下扫视着程之阳。
突然。
她的眼神在一瞬间戒备起来，“你该不会也想我临走前，给你家传个宗接个代吧。”
怎么可能！
程之阳觉得离谱，刚要开口反驳，就见李青颜举手摆了个拒绝的姿势，“你想都别想。”
“你”
程之阳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和以前无数次一样，程之阳心里充斥着无力感，就觉得李青颜的思维跟自己完全是两条线，怎么都说不通。
直到他终于觉得气有些顺了，还是决定以理服人，把事情从头捋清楚：“首先，我绝对没有让你生孩子的意思。”
顿了下，程之阳继续说：“你愿意答应陪我演戏，我很感激。我也承诺，最后会尽最大努力，让你全身而退。”
李青颜眨了眨眼，没说话。
“可是你这样说，破绽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奶奶回去坚持要看孩子的诊单，你去哪里弄？”
“这有什么，”似乎早就想好退路了，李青颜的语气丝毫不在意，“就说你怕我看着伤心，偷偷全撕了。”
李青颜瞥了程之阳一眼，“这不也侧面显得咱俩感情好，你为我想得周到么？”
程之阳：“”
他脸上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你以为奶奶会相信？”
“她刚刚不是信了么？”
“她那是没来得及想，现在肯定在一句一句琢磨，找漏洞呢。”提到这个，程之阳的表情黯淡下来。
李青颜：“”
说好的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虽然自己这样说，好像不太合适
-
程之阳猜得没错。
新加坡的别墅一楼里。
章佩瑶仰靠在沙发椅背上，双眉紧锁。
她的右手还抓着手机，左手搭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敲着沙发。
似乎在仔细回想什么。
一旁的程庆锋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眼睛里有不安在跳动。
“难怪他们瞒着您，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是怕您担心”
章佩瑶举起抓着手机的右手，摇了摇。
“这事没这么简单，张叔还有王嫂几乎都没见过他们同出同进过家门，怎么一下子好得都有孩子了？”
她的眼睛眯起，盯着空气中细小的浮尘。
“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怪怪的。”
心里咯噔一下，程庆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刚在边上听视频的时候，就觉得一颗心迟早要被吓破。
这两个人
我叫你们让奶奶安心一点，没叫你们给她连环惊吓啊。
“我来问问老秦，”章佩瑶眸光一闪，重新划开手机屏幕，“他们既然住在星北饭店，那具体的情况老秦肯定清楚。”
“现在都十二点了，秦方添估计要睡了吧，不如明天再打。”程庆锋的心悬了起来。
他知道，秦方添是母亲心腹般的存在，从不会欺骗母亲。
可眼下事关母亲身体，自己只能先争取时间，明天再跟他诚恳说说，看他的态度能不能转变。
“怎么，等到明天，让他们两个好找他串词，是么？”章佩瑶颇为威严地睨了程庆锋一眼。
这一眼，让程庆锋瞬间觉得背上都在出汗。
“他们哪有这胆子”程庆锋垂下头，讪讪道。
他知道，母亲警告的串词人，是他。
“老秦啊，还没睡呢。”
章佩瑶按了电话免提，语气听起来很温和，“我想问问，程之阳和李青颜是不是都住在星北饭店啊？”
那头秦方添的语气有些懵，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照实回答：“这次‘风情商业街’的设计建设由李设计师负责，只有她住在那儿。程总不负责这个工程具体项目，是不住的。”
“这样啊。”章佩瑶的眸光冷了下来。
程庆锋眼前一黑，心也跟着沉下去。
“那他们关系怎么样啊？”章佩瑶又问。
“这个”电话那头的秦方添犹豫起来。
看样子，程总和李设计师谈恋爱的事是瞒着老夫人的，然后老夫人自己发现端倪了。
可这语气，像是兴师问罪，不太同意啊
秦方添转念一想，程总什么家世条件啊。老夫人觉得李青颜太普通了，跟程总门不当户不对，也很正常啊。
想到这儿，秦方添觉得自己一下子了解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晚打电话来了，估计下一步就要棒打鸳鸯。
可是。
秦方添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脑海里闪过之前无意撞见过的亲密画面，他从心底认定两个年轻人正处于热恋期。
唉。
秦方添莫名叹了口气。
他想，之阳永远都是孑然一身的样子，从没见过他和哪个女孩子走近过。
这次能动心，真是不容易啊。
而且，他也打心里喜欢李青颜这个小姑娘。
人漂亮，笑起来甜，更关键的是才华横溢，工作还勤奋。
跟程总站在一起，莫名得配一脸。
听到秦方添支支吾吾，章佩瑶确定中间有什么端倪。她稳了稳嗓音，恩威并施，“没关系，你不要有顾虑，就照实说。”
“嗯，我说，”秦方添把心一横，准备全盘托出，“他们在谈恋爱，而且应该在热恋中。”
章佩瑶：“”
秦方添：“”
重点句已经说出来了，后面再描述细节就轻松多了。
秦方添：“老夫人，虽然程总不住在这儿，但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找李设计师，两人举动很是亲密。”
“每天？”章佩瑶的语气充满不相信。
自己那个孙子扑在工作上的冲劲自己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每天都有时间赶到远郊的星北饭店去。
老夫人一问，秦方添也觉得自己这个“每天晚上”可能夸张了些。
刚要修补，又转念一想，自己总共就巡过两个夜，全碰上了，王玲玲也遇到过，按概率算，每天也差不离了。
于是他颇为肯定道：“嗯，几乎每天。我见到过好几次，也有别的同事撞见。”
章佩瑶：“”
怎么觉得这事越听越复杂了。
“他去找她干什么？你确定是谈恋爱，不是工作？”
秦方添笑了笑，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工作非要大晚上两个人在房间里做。而且”
秦方添停了下来，似乎在想怎么措辞。
“而且怎么样？”章佩瑶追问。
“而且他们有时候在房间外面都会做一些亲密动作。我上次看到他们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好像还接吻了。”
章佩瑶：“”
程庆锋：“”
其实那天晚上，从秦方添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们两个脸是相对的，有没有碰上嘴唇，根本就看不见。
但秦方添此刻莫名担忧老夫人要棒打鸳鸯，便下意识地想把他们的感情说得深刻一些，让老夫人也生出些不忍之心。
“你说的都是真的？”
章佩瑶觉得自己整个思维印象都被颠覆了。
“老夫人，我秦方添在程家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过谎？”
这倒是真的。
章佩瑶沉默下来。
自始至终，她从不怀疑秦方添会骗她，一是他在程家干了这么多年，她深知他的为人；二来他都不知道婚约的事，又有什么理由骗她。
只是，这个“事实”太震撼了。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
秦方添以为老夫人的态度在动摇，便在脑子里飞速搜索着他们恩爱的细节，突然就想到——那天挂在门把手上的白色塑料袋。
秦方添压低嗓音：“有天晚上，我还亲眼看到程总带着避孕套，去找李设计师呢。”
章佩瑶：“？！”
程庆锋：“？？！！”
-
电话挂断许久，章佩瑶和程庆锋都没缓过神来。
电话打之前，章佩瑶是坚信李青颜的话有问题的。
打之后，把秦方添的话结合起来想，章佩瑶却觉得所有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能说得通了。
她难得看向程庆锋，“你怎么看？”
“我我觉得秦方添说得应该都是真的，他呆在酒店时间最多。”
程庆锋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张叔、王嫂他们也只能看到最表面的关系。”
章佩瑶沉吟片刻，突然道：“之阳这孩子一直低调，可能不想对外宣扬，就是怕影响颜颜工作，不然别人会说她走关系。”
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所有行为都因此说得通。
程庆锋猛然抬头。
母亲这是完全相信了？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再仔细想想，自己不也几乎要信了嘛。
难道，他们俩暗地里真的像秦方添说得那样，浓情蜜意了？
想到颜颜带着哭腔说“自己这次伤害很大，一年内不能要孩子”，又想到秦方添口里的避孕套，
章佩瑶心里突然一凛。
她赶紧拿起手机，给孙子发消息。
-
星北饭店的房间里。
李青颜郁闷地看着程之阳。
这人还不走。
他坚信奶奶一会儿还会来视频质问破绽，他不能让她发现他们俩不住在一起。
经过之前几次争吵，李青颜已经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再费口舌之力。
反正就算有什么风暴要来，也是明天的事了。
“我要睡了，你自便吧。”
李青颜刚爬进被窝，人还没躺下来，突然听到微信消息的声音，连着好几条。
心里预感是奶奶来的，她一下子停下动作，颇为紧张地看向程之阳。
还真被他说中了。
完了，这要追究起来，我要怎么解释。
程之阳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他点开消息窗。
【奶奶】；之阳啊，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胡思乱想，误会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奶奶】；你让颜颜也别太伤心了，你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程之阳：？？？
这事情的走向和自己想得不对啊？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李青颜一眼。
她演的戏还真的通关了？
李青颜被程之阳这一眼看得忐忑不安：“怎么，奶奶发现哪里不对了？”
见程之阳没说话，她不敢相信般继续猜测，连声音都有些抖，“不会全部都觉得不对吧？”
程之阳此刻的注意力都在给奶奶的回复上。
刚敲了几个字，奶奶的信息又来了。
【奶奶】：有些话奶奶其实不太好意思讲，但是颜颜那方面刚做过手术，近期还是要以修养为主。
程之阳：？？？
【奶奶】：我知道你现在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那方面的事，有时候该忍还是要忍一下。
【奶奶】：毕竟，颜颜的身体恢复最重要嘛。
【奶奶】：你说是吧？
程之阳：！！！
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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