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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厚礼(捉虫)


等到送走了众人,  贾史氏也没有歇着,打发了下人们都出去,独留了贾敏身边的婆子问话。

        贾史氏想着远嫁的女儿,语气殷殷的问道:“你们太太和老爷近来可好?玉姐儿和哥儿好不好?我这里最近忙乱的紧,  都没顾得上给敏儿去一封信。”

        这婆子原是贾敏的陪嫁丫头,  从前也是在贾家服侍的,  听了贾史氏的问话,先是点头说道:“都好都好,  我们老爷和太太万事都好,便是姑娘和哥儿也都是好的。姐儿前段时间已经进学了,聪慧的紧,  像极了从前的太太,夫子说是过目不忘的,喜得我们老爷什么似的,日日抱了在怀里教着读书呢。”

        “太太和哥儿也好,  多亏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寻摸的太医,果真好脉息。从前我们太太常年卧床不起,便是哥儿,  还不会吃饭的时候就跟着奶娘喝药了,府中上上下下都悬着一颗心。自从孙太医去了我们府上,  每隔一日都要给哥儿、姐儿还有太太诊脉,药方子更是时时换着的。如今姐儿即便是换季的时候,也已经不怎么咳嗽了,  哥儿更是吃胖了许多,抱起来都沉手呢。”

        贾史氏听了,  抚掌笑道:“好!好!好!如此我便放下了一颗心,你们太太也能好生过日子了。”

        说罢她淌下了两行清泪,  哽咽了几声,欲要说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那婆子见了,心中便有了猜想,略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老太太容禀,您也知道我们府上得了个宫里返乡的孙太医,颇有妙手回春之能。因着孙太医的哥儿拜了我们老爷为师,故此他对林家上下俱都非常用心,每隔一日便都依次请一次平安脉,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发现了一件旧事。”

        贾史氏听闻旧事一说,便愣在了原地,张口问道:“可是什么旧事?与咱们家有关的?”

        这婆子踟蹰了一会子,这才低声道:“那孙太医说,我们太太的身子是早就伤着了,用了极隐蔽的宫廷秘药,导致子嗣不易。也不是怀不上,只是怀上了之后难能留得住的,左不过三月期不满,就会丢了去,与母体损伤极大。”

        “再加上当初为了求子,太太喝了不知多少苦药汤子,身体被败坏了个彻底,便是我们姑娘,都是侥天之幸才能安稳降生。但我们姑娘生下来就体弱,还不会吃饭时便已经开始喝药了,只这一年有孙太医看顾着,才略好了些。”

        这婆子说完,深深的跪伏在地上,哭着道:“老太太,我们太太是您嫡嫡亲的女儿,从小儿您最是疼她的。如今她被人迫害至此,老太太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贾史氏瘫倒在美人靠上,眼泪滚滚留下,半晌都没有言语。

        那婆子也颇为忍得住,也不催促说话,只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直哭的人肝肠寸断。

        贾史氏哭了半晌,这才很是疲累的说道:“这事儿,我也是上月才知道的,因着在娘家时候我疼爱敏儿,不知哪里碍到了二房王氏的眼,她心中看不过,便借着回门的机会,给敏儿下了药。”

        贾史氏说到这里,似是无力支撑一般,捂着心口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先是对敏儿下手,后又害了瑚哥儿的性命,这次又对着琏儿媳妇下手,我心中也是恨极了她。可是,可是王子腾就在跟前,他最是看重王氏这个妹子,还有元春即将发嫁,宝玉尚未长成,王氏她如今,暂且还死不得。”

        “如今她被关进了佛堂里,一年都不许出来一次,一应的日常所需都得自己动手才行,亲生的儿女只隔了一堵墙,却连面也见不到了。”贾史氏说着咬了咬牙,眼露凶光,“这个法子,是我亲自想了的,又让人递了话给大老爷,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只叫她受这些零星细碎的折磨。”

        贾史氏嘴里说着这些话,心中却想着这还不够,她统共二子一女,俱都被王氏给毁了,这个仇贾史氏怎么忍得下去!

        故此,除了这些明面上的折磨外,贾史氏也在王氏敷的棒疮药上动了手脚。

        里头放了些阴损之物,虽然不耽误王氏的外伤愈合,但是却伤了内里的骨质了。日后每逢阴天下雨,王氏的肱骨之间便会钻心的疼,皮肉是半点看不出的。

        在贾史氏看来,这只能算是利息,她还另外下了导致人身体虚弱的秘药,快则两三年,慢则五六年,王氏必死无疑。

        之所以把时间往后推了几年,一是想要王夫人多受些罪,也体会体会别人遭遇过的苦楚;二来是为了骗过王子腾,毕竟王家如今蒸蒸日上,王子腾算是四王八公中官职最高的一个;三么,则是不想贾元春姐弟俩对贾府生了嫌隙,平白失了贾家子孙的心。

        不过这些隐秘之事,就不是能对一个婆子说的了,贾史氏之所以家丑外扬,把王氏被禁足佛堂的事情说给她听,为的只是自家那个小女儿。

        贾敏毕竟是她的老来女,从前的疼爱也不是作假的,而且林如海在清流之中名声甚好。不论是这门亲还是这个女儿,都是贾史氏所珍重的,自然不想让贾敏误会自己偏心二房,不顾及她的心情。

        果真,她这样一说,那婆子的脸色显见的好了许多,想来见着贾敏后,应该能让对方满意了。

        贾史氏见此心中微松,便觉出乏累来,她七十来岁的人了,操持了这样大的宴会,本就劳动了。又加上为了贾敏痛哭一场,这会子便有点撑不住了。

        那婆子也不是不知事的人,见到贾史氏精神头不太好,当即就起身道:“夜已经深了,老太太今儿忙碌一天,也该是累了。我这就先下去,明儿老太太有什么想问的,就打发人唤我过来,左右还要在京中待上几日,访一访林家那些故旧老友们的。”

        贾史氏闻言笑道:“人老了不服输不行了,我还真是有些子累了,你昨儿才大老远的从扬州过来,今日又跟着跑了一日,且回去歇息吧。等你离京前,再来府中一趟,我有些个东西要交给你们太太,还得麻烦你顺路带过去。”

        这婆子连声道不敢,只说一定过来云云,这才被鸳鸯领着亲自送到垂花门,自去了林家的宅院休息不提。

        荣庆堂发生的事情,王熙凤夫妻俩并不知道,那边关了门说话的时候,这夫妻二人也正在东大院围着茂哥儿说话。

        两人看着这小鼻子小嘴巴的小小人儿,时不时的打个哈欠,挥一挥小手,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世间万物都不必放在心里,单看他一个就好了。

        不过只片刻间,王熙凤便回转了心思,茂哥儿来了,他们还有巧姐儿和另一个哥儿未来。这辈子一家子五口人,总得整整齐齐的聚在一处,才能说的上一个圆满。

        夫妻俩围着那小小的人儿,足足看了两刻钟的时间,这才唤了乳母进来,抱着茂哥儿去睡,两人却拿了今日的礼单册子,细细看了起来。

        大部分的人家,送来的礼物并不出格儿,只按例记下,日后有需要人情往来的时候再回一份礼便可以了。只是有些人家这次送的礼,便格外贵重,需要二人细细忖度是个什么意思,这礼是收得还是收不得。

        贾琏指着礼单上的几个人名,笑着感叹道:“这次可是发了,这些个皇商盐商的,真真称得上是富可敌国了,不过是求个面熟的洗三礼,送的东西放在一般公侯家里,都能做传家宝用了。”

        王熙凤心中却有些担忧:“这礼物有些太贵重了吧,咱们就这般大咧咧的收下,会不会有人参你一本,说你受贿?”

        贾琏朗笑出声,安抚道:“你别急,这且算不得什么呢,不过是我前些日子又研究出了几样东西,当今见了很欢喜。只是工部和内府监这些日子,也忙的够呛,实在是腾不出人手了,只得把这几样差事外放出来,这些人不就闻着风儿来了,只管安心收下就是,当今心里都明白呢。”

        说到这里,贾琏又压低了嗓音道:“当今也曾含糊的与我说过,国库不充裕,这些人送来的东西,便算是贴补给我的,日后赏赐便会少些。”

        王熙凤闻言翻了个白眼,有心吐槽两句,又想起那是皇上,忍了半日还是小声道:“这算盘打的,比人家积年的老账房都精呢,既如此咱们就收下,都给茂哥儿做私房。我们拿的这是毛毛雨,人家那才是真正得了大头的呢,收得也不亏心。”

        至于贾琏到底研究出了什么,王熙凤却没有问,若是能让她知道的,刚刚贾琏便已经给她说了。

        而贾琏在工部呆了一年多,从前几次研究出来的东西,都是民用和商用为主,为当今赚了不少银子。大干国这一任皇帝司徒曜,不是个昏庸无能贪图享乐的,反倒走的是励精图治的路子,十分想要名流千古。

        故此即便玻璃、火药、肥皂、座钟、腕表等东西,如今不但在大干朝盛行,还远销到附近好几个国家,赚了数不清的银子。可司徒曜还是缺钱,他把这些东西赚来的钱,不是拿去投到了军中,就是铺路架桥,修建水渠水库,再有做研究也花费不匪,处处都是吞金兽,多少银子都不够使的。

        要不然司徒曜也不会到贾琏面前哭穷,让他把这些皇商盐商送的礼留下,权当做自己的赏赐了,实在是穷,挣得越多越穷。

        偏这次贾琏递上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合司徒曜的心意了,他心中知道有了这个,大干国日后便会一跃而起,不仅能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霸主,甚至海的另一边,也不是不能展望一二。

        这东西就是蒸汽机,附带着的还有两份图纸,一份是火车的,一份是汽轮的。这两样东西实在是让司徒曜叹为观止,心中其实很是怀疑能不能造出来,不过在贾琏领着他实地考察了之后,司徒曜就疑惑全消,一力支持贾琏把蒸汽机车和蒸汽游轮研究出来。

        只是这研究,也不能凭空出来,那些个人工的费用且不提,单是各式各样的精铁模件,外加高炉什么的,就得大把大把的银子抛洒出去。

        除此之外,这都是需要保密的东西,贾琏用他试着搭建出来一个蹩脚高炉,炼制了一炉百炼钢出来,造出来的武器锋利无匹,说一句削铁如泥不为过。司徒曜眼热的紧,一个劲儿的催促贾琏加快步伐,先给宫里的禁卫队们换了武器铠甲,他用着更放心。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不能交给外人做,工部的所有冶炼工坊和司徒曜本人的内府监,就放出话来要把手头上这些得利的买卖,都放出去给皇商和其他民间有能力的商家承办,有能力者可先得。

        而之所以这次官府如此大方,是因为京中那新上任的二等轻车都尉贾琏贾爵爷,他又研究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当今这才忍痛割爱,放出来了那些会下金蛋的买卖。

        如此一来,又赶上贾琏的嫡长子洗三,众人可不就蜂拥而至,把个洗三礼过得比别家的嫁娶都热闹好几倍。这样的做派,只是为了在贾琏面前留个印象,等到日后甄选的时候,能得贾琏说一句半句的好话,自家被选上的几率不就高了。

        这些个心思,贾琏知道的一清二楚,连这消息是今上手里的人放出去的,他都明白,故此这礼收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等到欣赏完了这一波厚礼,王熙凤才开始看亲旧人家的礼单。四王八公的还是老样子,挑的都是贵重的物件儿,只不适合茂哥儿现在使用罢了,留起来日后做个门面摆设倒是不错。

        不过王子腾家送来的,就十分贵重了,除了给茂哥儿的一套金质的长命锁外加脚镯手镯外,盒子里还另有一套首饰。那首饰王熙凤见过,原是王熙凤祖母压箱底的东西,当年王熙凤曾经见过一次,就被王子腾夫人牛氏收了起来。

        那原是前朝皇室留下的珍品,一整套的东珠头面,最小的珍珠都如莲子般大小,最大的主珠直如荔枝那么大,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如今王家送了这个来,面上是为了茂哥儿的洗三礼,实际上却是婉转的向王熙凤求和。毕竟上次那件事,王子腾向着自家胞妹,实在是伤了自家侄女儿的心,这是补救来了。

        王熙凤淡淡的看了两眼,赞了一声精致,就命平儿收了起来。她并不怨恨王子腾,上辈子这个叔父对她算得上不错,只是人有远近亲疏,比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隔了房的侄女儿或许真的不那么重要而已。

        连她亲生的老子娘,都能忍心看着巧姐儿被王仁给发卖了,王子腾一个叔父,王熙凤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如今这般做个不远不近的亲戚,便已然够了。

        除却王子腾家的外,扬州林家的礼也格外厚重,礼单子写了有两页长。小儿适用的布匹玩具不说,女人家的首饰也有好几套,除此之外,还附赠了不少名贵的药材,都是市面上难寻的好东西。

        想着林家这次跟船来的张婆子,王熙凤微微一笑,感叹道:“敏姑妈越发客气了,不过听张嬷嬷说,他们一家如今的身子骨都好了许多,林妹妹这辈子,恐怕不会再来咱家住着了。倒也是好事一件,寄人篱下哪里有自家住的舒服,且亲戚再好也不如爹娘想的周全,更何况咱家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呢。”

        贾琏闻言瞧了瞧她,点头之后又笑得怪异:“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不是好人的,上辈子你对林妹妹也是算是照拂了。只是咱俩从前也都是糊涂虫,自己都被猪油蒙了心,哪里还能顾得上旁人,左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已。”

        两人想起那一世,都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有了些愧疚。

        毕竟林黛玉是真的与世无争,却硬生生被贾家逼迫至死,林家的偌大家财都填了贾家的亏空,却落得个打秋风的穷亲戚称号。

        两人叹了一回气,眼见着平儿带着丫鬟回来,便止住话头,继续看礼单不提。余下的并无什么特别出众的,夫妻俩看了一回,挑了能用得上的摆进小库房,其余的都锁进了茂哥儿的私库里,算作他的私房了。

        日子飞快划过,转眼间王熙凤就已经出了月子,因着当今的指示,满月宴也是大办。

        不过这次就没有劳烦贾史氏和贾元春帮忙,王熙凤既然已经出了月子,就一手包办了下来。邢夫人和迎春母女两个,帮着分担了许多家务,特别是迎春伤已经好了,被王熙凤带在身边,认识了许多太太奶奶们,还结交了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妹。

        如今迎春也是八岁的姑娘家了,正该趁着这个年龄多出去玩玩看看,再过上几年,便又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出门宴客便不如现在方便。

        眼见着一场满月宴下来,迎春便接了三五个邀请,不是邀她去诗会,就是请她去赏花的。邢夫人和王熙凤也不拘着她,俱都点头答应了下来,乐得迎春抿嘴直笑。

        至于探春和惜春两个,两人都还不满五岁,实在不是出门宴客的年纪,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只等年纪到了再说。

        贾史氏和贾元春也没有闲着,接着这个机会,贾史氏开始为贾元春挑选婆家。贾史氏和贾元春都是心气儿高的人,等闲的人家都是看不上眼的,她们俩初步考察的人家,最低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嫡子,便是公侯之家的世子嫡孙,两人也是敢想的。

        只是效果并不好,贾元春毕竟年纪过了二十岁,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女子了。又兼之进过宫被送出来的,大家心里都觉得,她怕是个心大的,自己家哪里比得上天家的富贵气象,怎么可能降服得住这样一个媳妇儿。

        所以即便贾元春长相雍容富贵,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不论是掌家理事还是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拔尖的,也算不上很好的结亲对象。

        再一个,荣国府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关系,最近一两年闹得十分僵硬。虽然贾史氏和王熙凤都出手弹压了留言,但是王夫人在这样的日子都没有出现,再想想从前的事情,大家心中便知道,两房的关系不如表面上展露的好。

        因着这种种顾虑,贾史氏厚颜打听的几户人家,都不接她的话茬,让她得了好大一个没脸。

        贾史氏无法,只得放低了标准,开始朝着那些年因为战事耽误了婚事的武官人家,或者是年轻些的鳏夫打听。

        只贾元春却又不愿意了,一是因为武官大多粗鲁不识文书,她觉得即便嫁过去,自己也难能和对方有共同语言的,到时候日子过得必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是鳏夫人家,就要一辈子低了死去的原配一等,若是做了人的继母,就更谈不上好日子可言了,现成的邢夫人和东府的尤氏都摆着呢。点灯熬油似的过日子,处处低人一等,这样的生活贾元春想起来都觉得窒息,怎么肯踏入那样的火坑里去。

        故此这一场满月宴,贾元春和贾史氏算是败兴而归,并没能找到合适的联姻人选。

        对于这些种种,王熙凤略听了一耳朵,便都抛之脑后,不再多加理会。她不会对贾元春的婚事使绊子,但也绝不会出手相助,如今这不管不问的态度,都是看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了。

        借着满月宴又敛了一波财,贾琏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忙起来的时候,几乎七八日都见不着人影的。而宫中的内府监果真张贴了告示,说是圣人恩德,不想与民争利,特许内府监把肥皂、玻璃、烟花、钟表等物下放民间,即日起便会开始甄选。

        这张告示一出,荣国府又开始客似云来,各家的太太奶奶们提着厚礼,笑脸盈盈的上门拜访。王熙凤来者不拒,都热情的招待了,不过礼物留下,话却没有说死,只说这是天家行事,他们不过是打个下手,实在说不上什么话的,并不敢保证就能得了差事。

        大家也不恼,放下礼物又笑呵呵的离开了,能得个脸熟就好,不求着贾琏推荐自家,只要他不恶了自家,保持个公平的态度,那就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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