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秋后算账

“奶奶,  查出来了，是宝二爷院子里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叫做坠儿的。她原是万事不懂的性子，又得了赵姨奶奶给的个金镯子,  这才偷偷把两张符纸塞到了宝二爷的床垫底下。”

        冬雪附在王熙凤耳边,  低声说道：“赵姨奶奶那边我不好下手,  不过赵国基一家子都被抓了起来，刚打了三五板子,  便都招认出来了。说是从马道婆那里走的路子，前前后后花了六百多两银子，都是典当了赵姨奶奶的头面首饰,  还偷了二老爷的几幅字画古籍什么的，去换的银子。”

        “现下人都被捆了在柴房安置，马道婆那边也命官差去拿人了，这会子估摸着人也该抓到了。不知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王熙凤默默听完了,  低头思忖了半晌，这才道：“拿了他们的证物，跟着我先去回了老太太是紧要的,  总归是二房那边惹出来的事情，我一个小辈却不好插手了。”

        冬雪自然听命,  把赵姨奶奶一家子典当出去的物件，都拿了个匣子装好了，又带上赵家人签字画押的供词,  一行人这才去了荣庆堂给贾史氏汇报。

        贾史氏一一查看过后，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是哪个心大的,  查看的时候也只从大丫鬟身上入手，谁能想到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  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看来咱们府上的管束，还是不够紧密，这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至于赵家那个丫头，素日里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无奈和老二喜欢。后来又闹了许多事情出来，你年轻又是晚辈，我便不曾告诉过你知道，可如今是越来越不像了。”

        王熙凤只笑着不说话，这本也没有她出口的余地。

        如今府上虽然是她在管家，可一来是有孕在身，这些个具体的东西，大多是李纨和探春几个照看着。二来呢，为着避嫌的缘故，二房的事情，王熙凤鲜少过问的，左不过每个月的份例发放，外加年节时候的打赏过问，其他的她是一概不管的。

        贾史氏心中也知道，为了向王熙凤和贾琏卖个好，她亲自处置了这件事情。

        马道婆就交给官府处理，后续的事情，自然有王熙凤看顾。

        而贾家这里，看在探春和贾环二人的面子上，赵姨娘留了一条性命，可却被关进了从前王氏住过的小佛堂里。从此以后，每日念佛跪经，再不许出院门一步了。

        而赵国基一家子，从赵老婆子到赵国基如今方满三岁的儿子，统统打发去了北地的庄子里，三世不许回府侍候。北地苦寒，一年中倒有六七个月都要飘雪的，一应物件均都不如京中多矣，也算是让赵家狠狠长个记性了。

        除此之外，因为服侍贾宝玉不利，他院子里的大小丫鬟们，一个没留的都打发出去了。只是贾史氏年老，又想着为宝玉积攒福德，倒也不曾下狠手，免了各人的卖身银子，叫各家领出去自行安排不提。

        为了防止探春和贾环心生怨恨，贾史氏还特特叫了两人到跟前来，细细的解释了一番：“自从你们太太去了之后，你们那姨娘的心就越发大了，如今更是生了糊涂心思。”

        “旁的且不提，你们二人都是姓贾的，自然是咱们贾家的子孙。府中从我这个老婆子，再到下面的巧姐儿茂哥儿，谁不把你们当做正经主子看待？三丫头你的一应饮食起居，是不是和你二姐姐都是一样的？环哥儿的东西比之宝玉，又差了什么呢？”

        探春脸上的泪流的止不住，连贾环都低声哭了起来。

        贾史氏叹了口气，揽了探春在怀里道：“我知道你素日是个心气儿高的，可你老子那样子，实在也是靠不住了。所幸你二嫂子和二哥都是好的，平日里对你们姐弟二人也算看顾有加，日后未必便没有个好前程了。你今年才多大呢，且不必急于一时。”

        “至于环哥儿，我也时常听白先生说起，读书虽然比不得你林姑母家的栋哥儿有灵性，可也算是不错了。毕竟栋哥儿是他老子亲自开的蒙，一榜探花自然不是咱家从前那些先生能比的，咱家素来习武的多，比不上林家也是有的，更不必放在心上了。”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只可惜你们姨娘被人坏了心思，做出这等对着自家人下手的事情来。你老子是万事不管的性子，我也老了，还能庇护你们几年呢？如今眼看着你们俩也大了，万事总该自己多琢磨琢磨，想一想对错来。”

        探春哭的险些憋过气去，伏在贾史氏的怀里抽噎道：“老祖宗的心意，孙女儿都明白，实在姨娘是个糊涂人，做了这样的糊涂事，确实该罚。二嫂子对我和对二姐姐、四妹妹是一样的，我们寻常宴饮时候，也见过旁家的姑娘，哪里有我这样的好日子过呢。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里时刻感念老祖宗和二嫂子的恩德的。便是环哥儿那处，也不比栋哥儿差了什么的，谁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呢。只可恨有那坏了心肠的，挑拨咱家至亲骨肉的关系，还请老太太做主，把环哥儿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统统都给换了吧。”

        贾史氏闻言顿了顿，随即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环哥儿自己的意思？”

        探春抹了把眼泪，扯着贾环跪倒在贾史氏面前，正色道：“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诚如老祖宗所言，我们二人也都大了，该明辨是非了。我院子里的丫鬟且还好，都是当初大嫂子和二嫂子帮忙选的，可环哥儿院子里的却不知是何处来的，整日家窝三条四，从不劝主子好的。”

        “趁着这个机会，便一同放了出去，只当是为了宝二哥哥祈福了。只是还要劳烦二嫂子和老祖宗操心了，只帮忙选那老实懂事的来，其他的一概都不要紧。”

        贾史氏含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你看着环哥儿，我很放心。既如此，便按照你说的办，这些人就和宝玉屋里的一起放出去，再从家生子里另挑了来服侍环哥儿。我身边的碧玺很不错，环哥儿身边没有个熟悉的人服侍也不好，从今日起，就让她跟在环哥儿身边吧。”

        探春暗中使劲儿，拉了拉贾环的衣袖，示意他赶快接下。

        贾环正怔楞出神，猛地感受到探春的拉扯，这才急忙跪下谢道：“谢老祖宗的关心，碧玺姐姐就很好，孙儿心中欢喜极了。”

        贾史氏见他二人的做派，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又闲话了几句后，方叫丫鬟进来服侍。

        等到交代了碧玺好生服侍贾环后，贾史氏又赏了探春和贾环不少东西，为的就是不叫下人看轻了他们俩去，这才叫两人各自回去了。

        另一边王熙凤听了荣庆堂内发生的事情，暗自赞叹道，好一个三姑娘！

        从上一世开始，王熙凤就觉得探春此人，单论资治能力，在三春中当能称得上是第一。即便是早早进入宫中的元春，比之探春而言，或许心机多了些，可手腕却略有不足。

        只可惜，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却硬是被出生给耽误了，落得个和亲异国他乡的下场。

        这一世，因着贾政、王氏、赵姨娘三人轮番的出幺蛾子，探春比之前一世更是艰难了许多。王熙凤有心想要照拂她一二，可中间却又隔着许多的东西，两人之间的感情俱都淡淡的，比不得迎春和惜春更亲密。

        如今探春亲自求了贾史氏，把贾环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撤换了，又请托了王熙凤另外挑选人手，这就是在向着王熙凤求和了。

        王熙凤两世为人，自然不会跟探春一个小姑娘计较这许多，自然顺坡下驴，接受了。

        听说贾史氏给她送了许多东西过去之后，王熙凤心念一动，也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给探春和迎春两个添了好几套头面首饰。还叫了绣娘过去，给二人量体裁衣，接着要换季的理由，每人又添置了四套冬衣两件大氅。

        贾环那里，也给了一套新书，并一套司徒曜前次刚赏下来的文房四宝。

        王熙凤这动作，一来是响应贾史氏的行为，二来也是向探春和贾环示好，三来则是敲打家里的仆妇，不让他们看轻了探春姐弟两个去。

        等到探春收到王熙凤送的头面首饰，免不了避着人又哭了一场。

        等到痛哭过后，探春重新收拾了心情，又再度成了那个气质高华的三姑娘，看不出半点破绽和软肋来了。

        不提贾家内部如何整治，檀云寺内，贾宝玉却遇到了难事。

        他已经在檀云寺礼佛休养近半个月了，早先庙里的僧人们，对他倒是还好，看着也恭敬有礼。平日要个茶水点心，亦或者是旁的炭火吃食的，都从无二话，小沙弥麻利的就送来了。

        可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却不对起来。

        许是因为贾家一直没有人来看过贾宝玉，宫中的探子也撤了一大半，只留了几个在附近打转，这庙里的和尚们，对待贾宝玉也不甚上心起来。每每要个什么东西，都推三阻四不说，送来的也不合贾宝玉的心意，倒叫他好一顿憋闷。

        贾宝玉从小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王氏去了之后，贾史氏依旧把他捧在心尖儿上，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呢。当即就要让身边的小厮回家送信，这劳什子的檀云寺，他是再不想多待一天了。

        可惜，这皇家寺庙进来容易，往外传递消息却难，茗烟几个花钱塞银子的，东西流水似的送出去，却连山门都出不去。

        王熙凤收到檀云寺那边传来的消息，思忖了半晌之后，还是狠下心肠不曾知会贾史氏。如今正是她想要劝着贾史氏隐遁之际，若是能借着宝玉此事，说动了贾史氏离开京城，于日后而言大有便宜。

        至于宝玉那处，她只叫人多加看顾，暗地里买通了灶房的两个和尚，不短了他的吃食用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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