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天说不完的话

“妈妈，是阿护要来我们家玩吗？”小酒在她接电话时巴巴的凑在她跟前，听了个大概。

        “阿护爸爸等会儿会把他送来我们家，小酒见到叔叔要礼貌。”许蔚岚所有的不满只是对那个大人，她不会把情绪移加到两个小朋友身上，更不会在小酒面前发泄自己对卫来的愤愤，孩子什么错也没有。

        她打开门，拎着菜进了厨房，她们今天买了西红柿，鸡蛋，花菜，青菜，牛肉。这些都是小酒喜欢吃的，林槐叶今天有事，大概要很晚才回来，这倒也免去了她对他们尴尬的解释。

        她先洗米放入电饭煲，然后用洗米水将西红柿、花菜和青菜都泡了泡，泡完后又冲洗……完成这一系列准备步骤后刚想歇歇，门铃却响了起来。

        “妈妈，有人在门外！”小酒怕她听不见，放大嗓门提醒。

        “妈妈知道啦。”这时候距离那个不速之客的电话才过去十分钟，她只当是送上门的快递，于是不拘小节的湿着一双手去开门。

        “许老师好！”门外的阿护抱着自己的玩具箱仰着头冲她笑。

        阿护身后，那个不速之客也和蔼可亲的笑着看她。

        “阿护——呃，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呀，老师还在煮饭呢。”她局促的笑了笑，又笑了笑。但她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围裙和为图方便随意挽起的头发以及湿漉漉的双手，都是不能用笑掩饰过去的。

        “叔叔你好，”她身后的小酒履行了自己的礼貌，然后拉过阿护的手进门，“阿护你快过来看我画的画！”

        一瞬间又只剩下两个大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那小子好像没换鞋就跑进去了，待会儿我帮你打扫卫生。”卫来一副诚恳的模样。

        “别这么假惺惺的，你儿子比你懂事。既然阿护已经送到了，我想你也可以走了。家里只有女士拖鞋和儿童拖鞋。”阿护和小酒都不在，她总算可以冷着脸对他。

        “没关系，鞋不是问题，下次来的时候我可以自己带一双。”他在她手边的鞋柜里挑了双颜色不那么女性化的穿上，果然有半截脚跟露在鞋外，显得滑稽不已。

        “卫来，你别得寸进尺！”他越是这样反客为主，她就越不安烦乱。

        “许蔚岚，我以前没发现你有两副面孔。“白天说不完的话可以放学后再说”，这难道不是你对阿护说的？你们当老师的都是孩子前一套孩子后一套？”卫来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却又藏不住计谋得逞后的快乐。

        “孩子是孩子，你是你。”

        “所以你欢迎孩子，不欢迎孩子的家长？这就是你们幼儿园的家校共育？”他居高临下的看她，精准捕捉每一个能将她惹毛的点。

        “幼儿园老师也有下班时间。还是你觉得幼儿园老师就该热烈欢迎异性家长动机不明的上门打扰？”她也知道他就是想找她的茬，但她偏偏不想输给他。

        他哂笑一声，“说说看，你认为我对你有什么不明动机？”

        “有还是没有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想让别人误会的话，还请你自重。”许蔚岚不想跟眼前这个人做无聊的斗嘴，说完这句后转身回厨房。毕竟她还要继续做饭。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在乎别人误会，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在乎。”卫来穿着不合脚的拖鞋尾随她后进门，嘴上也没忘记回击。

        背对着他的人没再回头看他。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卫来只觉得不说话的时间过得真漫长。

        他决定重新开启话题：“你今晚做什么菜？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炒菜，你应该只能帮倒忙。”许蔚岚冷淡的回答。同居的那几年，他也曾自告奋勇地帮忙，结果最后总是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别拿你的固有思维往我身上套。人都是从不会到会的，你不也是？”

        “是吗，可我不会在自己不会的时候给别人造成麻烦。”实话总是拗口的。他把他的不会留给了她，学会后已经是别人的伴侣，别人的爸爸。

        “以前我是你的麻烦吗？”卫来忽然觉得这句话熟悉又刺耳。

        她以前总是在他进厨房捣乱时埋怨他：“卫来，你麻烦死了。”

        现在她还是嫌他麻烦，只不过刻意拉开了距离，他不再是她甜蜜的负担，他是别人的麻烦。

        油锅已经渐热了起来，但表面尚维持着平静。她将盘中的西红柿全部倒进去，油遇水，瞬间星子四溅，锅底的火苗好像也跃跃欲试的要窜上来。卫来一手将火调小，一手去拿旁边的锅盖，就好像把她环在臂弯里。

        “谢谢，其实这是常有的事，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她平复呼吸，然后不动声色的与身后的人分开。

        “现在我还是你的麻烦吗？”卫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好像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就该一直问。

        “你的确比以前进步不少，我收回我的话。”看来人都不会是永远不变的，要遇见适合的人，改变才会甘之如饴的发生。

        “你跟他结婚是因为他不麻烦吗？”卫来不知道这个前夫是谁，但他知道自己介意的原因并不在于“他”是谁，他介意的一直都是她的选择。

        “嫁娶的道理相通，我想你也不会娶一个让自己感到麻烦的女人。”

        “是吗，如果我爱她，那她再麻烦也是我的麻烦，我会娶她。”

        “有时候爱也不能解决全部麻烦，所以一开始就不麻烦的人不是更好？“

        “更好……那为什么你们家没有男士拖鞋？”卫来不打算告诉许蔚岚自己已知晓的关于她的境况，比起别人去揭开，他更想知道她是否会自己承认。

        能从拖鞋怀疑到别人的婚姻状况，卫来并非心细如斯的男人。他会这么问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事不是什么非要深藏的秘密，她也管不住那些以泄露别人隐私为乐的人，但她没有对他自报家门的必要。

        “卫来，这是我的事。”

        “我不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女儿和我儿子一样大。”她不费力的忘掉他，然后迅速拥有了新的生活。

        卫来知道了小酒是他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不会是林槐叶泄密，也更不可能是小酒的外公外婆，难道是钱行……不，他应该也不会想让卫来知道的。

        “跟你有关系吗？”许蔚岚努力使自己至少看起来平静无澜，如果他真的怀疑……那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子。

        “我就是想请教许老师，要怎么修炼，才能和你一样迅速的忘记前任嫁给别人？卫来再次靠近面前的女人，一词一句地诚恳发问。

        他不相信一个人能用几个月轻易忘记爱了几年的人，除非那几年的爱都是不那么爱。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许蔚岚为他没有怀疑到小酒身上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这人无耻得很。他怪她忘记得太快？明明他自己才是快速觅得新欢的人。

        “卫来，当初是你先离开的。你也说了你儿子和我女儿一样大，非要请教的话，也该我拜你为师才对。”小酒身份证明上的生日比真正的生日晚两个月，所以两个孩子的生日才会在同一个月，这就是卫来拥抱新生活的速度。

        她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合适，当初就不会因为一句气话天崩地裂。说到底那条裂开的缝只是契机而已。

        “你不是早就对我失望了？与其让你难做，不如我做那个恶人，这样你谈婚论嫁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好像不管他怎么做，她都觉得他不够成熟，在他妈妈那里他也同样被这么否定。他以为她会鼓励他做下去，结果等到的却只是她一句失望。既然失望了，那他就没必要再折磨她，可是自觉的放手输给了爱，不到一周他就后悔了，再去找她时，房东却说她已经跟别的男人走了。

        也许那个男人就是小酒的爸爸。

        他真恶劣啊。许蔚岚想。

        “你的确是个恶人。不过你想多了，就算分手由我来提，我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没有什么事能比扔掉一双不合脚的鞋更让人轻松。”也许光将卫来比做不合脚的鞋并不足以让他自觉没趣。她索性说完伤人的话：“有了对比我才知道旧鞋的舒服，钱行比你好得多，不用我开口，他就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戒指和婚纱。”

        “原来你的结婚对象就是他？真可惜，他有你说的这么好，你们不还是离婚了？”他到底被她激了出来，好像她的离婚就是他现在最大的筹码一样。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在卫来眼里，她也许就是场失败的胜利，但那又怎样呢。

        他听得出她话里着重强调的“我们”二字，却依旧任性而无理的做一切能把她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类比：“我是你前男友，既然你结婚又离婚，那我就算是你前前男友。按照规律，你下一双旧鞋又应该是我……你想我娶你吗？”

        “娶”这个字在卫来口中轻飘飘的，仿佛除了字义本身毫无其他深意。又好像他真礼貌无比的征询她的意见。

        三秒，五秒，许蔚岚向后退了半步，“啪”的一声，惊怒之下，她打了卫来一巴掌，碍于身高她不得不抬头看他，那个巴掌却是结结实实。

        “混蛋，你不配做阿护的爸爸。”她气红了脸，却冷着眼看他。

        许蔚岚给了巴掌，说明他还能让她生气，并不是他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的。哪怕这在乎只是对他道德的谴责。

        “如果我不是阿护的爸爸，我可以娶你吗？”人最想说的真话，往往是摸到另一人的情绪后才说出来。

        许蔚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他，卫来觉得她眼里有悲哀在流转，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她终于低声开口：“卫来，跟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我觉得你只是幼稚不成熟，没想到你是这么荒唐。你喜欢自由是你的权利，但你不可以亵渎婚姻和“爸爸”这个身份，不是所有关系都像你想的一样自由，来了随时可以走的。你做这种莫名其妙的假设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和不负责任，也更加证明了你不如他。”

        下周他姐就出差回来了。反正她迟早会知道这不是个假设，卫来不急着解释。但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她无比正直。

        “一个假设而已，许老师也不必如此认真，除非——”卫来还想用无敌厚的脸皮再聊下去，却被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截了胡。

        “妈妈，阿护说他饿了。”小酒拽了拽妈妈的围裙奶声奶气的开口，她看到了妈妈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冷淡，又抬头看了一眼他，觉得眼前的卫叔叔不像好人。

        小酒的及时到来给了许蔚岚脱身的机会，她弯下腰来和小酒说话：“抱歉啊宝贝，妈妈今天做饭有点慢，因为卫叔叔也想和妈妈学做菜，所以妈妈就浪费了一点时间教他。你跟阿护再玩一会儿好不好，妈妈很快就做好。”

        小酒迟疑了一会儿点头，眼睛却还盯着“不会做菜”的卫叔叔看，好像怕他在菜里下毒一般。尤其刚才，许蔚岚解释时特意强调了“浪费”一词。看来母女俩的同仇敌忾已经就位，他感到很受伤。

        “呃，你妈妈教得很好，叔叔已经学会了，就不在厨房打扰她了。那个……你和阿护玩的游戏叔叔可以加入吗？”卫来蹲下来和小姑娘平视，以表明自己加入游戏的诚恳，绝不会“浪费”她和阿护的宝贵时间。

        许蔚岚希望女儿拒绝。但小酒好像会错了她的意。

        “可……可以，我是公主，阿护是王子，叔叔你可以来当恶龙吗？”

        这角色，和卫来心里可以接受的人物设定有巨大出入。但为了获得小家伙的好评，好让她在她妈面前多美言几句……恶龙就恶龙！

        “当然！叔叔就想演恶龙。”

        卫叔叔被小姑娘牵着去房间，厨房的门在他刚一跨出后就迅速的被拉上。

        他竟戏谑的想起灰太狼那句万年不变的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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