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南山上的偶遇

融安城外南山脚下，发髻上斜斜插着乌黑木簪的楚灵瑶一身白衣纵马而来。

        从忠武侯府出来后，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才到了这里，她在山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抬头望了望三个山头整齐耸立排列着的，像笔架形状一样的南山，迈步踏上了蜿蜒的青石小路。

        南山之所以出名，一个是因为它独特的形状，另一个就是陈国大儒顾青创立的‘南山书院’在南山主峰之上。顾青从前贵为‘天子之师’名扬天下，极盛之时四方大国都会专门送皇子来他门下学习。现下虽不及从前，但融安城内的权贵还是以能把适龄公子送进南山书院读书为荣。

        当然，楚灵瑶此次来目的并不是什么南山书院，来不及观赏四处的风景，她匆匆往后山荒芜之处而去。

        凭着脑海里的记忆，楚灵瑶在南山的密林里疾走了许久，导致头发有稍许的凌乱，几根青丝落在了脸颊旁，衬着晶莹的肤色更加如雪一般。

        南山深处，一座修整考究的无名墓静静的在那里等待着，墓前铺着整齐的石板，四处也被打扫的很整洁，能看出来有人在悉心照料着。

        她在离墓碑几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不知为何，到了地方，先前的急切骤然变成了犹豫不安。

        这几十米的距离仿佛比在南山中走半个时辰都要费力，还没到触摸到墓碑，就感觉精神有点恍惚。

        良久，她终于跪在了墓碑前，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没有跟着流出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站起身，继而走到墓碑一侧坐了下来，靠在了墓碑上，就像小时靠在母亲怀里一般。

        缓缓从腰间解下带来的酒囊打开木塞，倒了一些在无字的碑前，她的思绪又飘忽起来。直到有树枝折断加上闷哼的声音清晰传来，她才猛然回神。

        书生打扮的祝子俊有点狼狈的从旁边山石上滑了下来，这里落差不是很高，不过也把顺着旁边石头翻滚而下的他摔的够呛！

        楚灵瑶一惊猛然站起身，暗暗责怪自己刚才太过入神，附近有人都没有察觉。

        这里是南山偏僻处，平常极少有人会来。两年之前，祝友山升迁为刑部尚书后，就找关系把祝子俊送进了南山书院读书。而祝子俊一日在山中闲逛时，无意间发现了此处，顿时喜欢这里的清幽静雅。加上那无名墓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温馨感，所以最近经常跑来附近躲闲读书。没料到，今日竟远远瞧到了有人来，顿时被来人的身影吸引住，为了看的更清楚些，爬上了旁边的大树，一时失神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祝子俊滚落下来时，手臂断裂的声音很清晰，但还死撑着没有叫出声。

        见一身白衣仙子一般的她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出神，缓过劲来的祝子俊靠着旁边山石支撑着坐起，耳朵有些微微泛红。

        楚灵瑶现在很想转身离开，但是动了动脚没有走。她可以狠，但在父亲母亲面前总是做不出来。这样想着，她走到他身前，弯腰靠近他，完全无视他脸红的呆呆模样，拿起他的手臂捏了捏。

        胳膊处传来的疼痛让不明所以的祝子俊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见她向自己走过来时，心跳的厉害，瞬间忘记了言语。而当她蹲下靠近时，他又明显的能感觉自己呼吸的絮乱。此时，这白衣姑娘拿起他受伤的胳膊捏了捏，接着又扯起他的纱质罩衣看了看，他一时不知这姑娘意欲何为，脸更红起来。

        楚灵瑶不知祝子俊心里的波动，试着撕了撕他的罩衣没有撕开，细细看去才发现，里面暗含着许多的金丝，忙从头上拔下木簪划了下去。

        从他的罩衣下摆撕下一些布条来后，她又随手从旁边捡起了几根树枝，细细的把他受伤的胳膊固定好。

        “看够没有？”打好最后一个结，楚灵瑶转头瞪了眼直愣愣的看着她没有移动过目光的祝子俊。

        猛然和她的眼光对上，祝子俊感觉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再听到她的话语脸上顿时感觉滚烫。

        正在此时，小路焦急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公子，公子你在哪里呀？！”

        楚灵瑶眼睛眯了眯站起身，“你的人来找你了，最好早些回去治疗。”

        “嗯……”祝子俊愣愣的点点头。

        楚灵瑶说完没再停留，转身离去，祝子俊才猛然惊醒，对着她的背影，却因为紧张有点结巴，“姑…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看着没有回答的她渐行渐远，莫名的失落感从他心底涌出。

        小路循声找了过来，只看到自家公子一人扶着手臂，衣衫凌乱丢了魂一样看着草木发呆。

        南山下，楚灵瑶瞧了瞧快落山的红日，挥动手里的马鞭轻喝一声朝着融安城疾驰而去。

        下了一夜的大雨，潮湿的空气里混合了浓郁的泥土气息。

        楚灵瑶在忠武侯府门厅内，第一次见到了身着朝服的顾夫人沈明霞。

        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沈明霞微矮微胖的身体站的笔直，虽已过而立之年，脸上皮肤还水滑紧致，尤其脸上那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神采飞扬。

        楚灵瑶带着汤姑姑和翠鸣走到顾夫人面前敛衽一礼，小声叫了声，“母亲。”

        楚灵瑶叫的那一声母亲让顾夫人有点恍惚，当初她嫁入侯府，顾清缘对自己不亲近，所以也没仔细瞧过，只记得模样俊俏，没过多长时间，她就找了个由头让老爷把顾清缘远远地送走了。这几日一直听到下人们议论着顾清缘的美丽，今日亲眼见到心里也微微惊讶，细细打量身前低眉垂首的顾清缘，每看一眼都会有别样的韵味，突然明白世人说的‘百看不腻’也许就是如此。

        顾夫人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悔。但她明白，为了忠武候的大计，现下不是自己耍脾气的时候。而不久的将来，顾清缘就要嫁入慕亲王府，那慕亲王……顾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起慕亲王惨死的前两任王妃，再看顾清缘时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

        “清缘，为娘几日前就知你已回到府中，恰巧，我这几日身体偶感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所以一直没见你。差人送与你的那些衣服首饰可还喜欢？院中要是人手不够可要告诉我。”顾夫人拉过楚灵瑶的手拍了拍说道，脸上漏出些许真诚之意。

        “都喜欢，母亲差人来说明过了，正好之前也闲适惯了，还要多谢母亲免去了女儿每日的请安，给女儿偷懒的机会。”楚灵瑶柔柔的回道，样子显得十分的乖巧。

        在旁人眼里两人的初次见面是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没有争执和唇枪舌剑，平静的就像本就应该如此一般。

        管家沈诚从门外走了进来，“夫人小姐，去宫里的马车准备好了，请移步吧。”

        半个时辰后，忠武侯府的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悠悠的停在了皇宫门口。

        相隔十年，楚灵瑶从新踏上了这里的石砖，以另一个身份。

        几道程序下来，楚灵瑶和顾夫人在宫内一前一后的下了小轿，在宫人引领下朝着凤栖宫走去。

        当楚灵瑶随着顾夫人低头迈步走进凤栖宫大殿的时候，本来热闹的殿内变得静悄悄一片。

        看着迎着霞光而来的身影给她行礼，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鬓角已经有些白发的刘皇后有一阵失神。

        “母后……”太子妃金潇湘轻轻唤了唤。

        “起身吧，本宫今日按礼在彦儿成婚之前见一见清缘，这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不用拘礼！来人，赐座。”刘皇后收了收心神，开口对着殿上跪着的顾夫人和楚灵瑶说道，语气里充满慈祥和蔼又不失威严。

        楚灵瑶低垂的眼睫毛微颤了一下，心内不得不佩服刘皇后，要不是早就知道她的手段，谁会想到此时慈祥高贵的皇后竟然是一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人。

        刚刚楚灵瑶跪下行礼看不真切，等她落坐了，殿内众人才看清她的相貌。

        “啧啧，怪不得彦儿那么着急着向陛下请旨，就顾小姐这样貌谁见了不会动心呢？”一身暗红色华服的莹妃笑意盈盈说道。

        自己最大的仇人就在大殿主位上，就算楚灵瑶收敛了心性也难免有些情绪波动，为了不让情绪流露出来，她低头装作一副娇羞模样。

        莹妃的话又把殿内各怀心思的目光拉到了楚灵瑶身上。

        “莹妃娘娘过奖了。”顾夫人微笑着点点头，“要说这好相貌谁又能盖得住咱们的太子妃，当年融安城内，上自老叟小到顽童说起可都要称赞倾国倾城。”

        听顾夫人如此说，众人的目光又从楚灵瑶身上转到了金潇湘身上，在心里给两者暗暗比较了起来。

        顾清缘虽然相貌好，但从进殿来一直看她低眉垂手，还是落落大方的太子妃看起来端庄大气，都不觉的微微点头。

        金潇湘听了顾夫人的话很是受用，微微有点自得之色，等感受到刘皇后犀利的目光看了过来，她的笑容才僵了一僵。

        “不过是世人妄断罢了。”金潇湘连忙说。

        刘皇后收回目光，这个儿媳妇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自负了些。

        正说话间，陈帝身边的大监总管戴常走上了殿，朝着刘皇后弯腰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今日柔妃娘娘身体不适，皇上前去宝光阁探望，吩咐奴才传话给娘娘，‘顾小姐由娘娘看了就行，您的眼光他信的过，一应事物不要委屈了顾小姐就好。’”

        戴总管讲完皇上的口谕，弯腰退了出去。

        刘皇后的指尖微动，这几年皇上的心思一心扑在了柔妃身上，微微让她有了种楚贵妃在时的危机感，但转念又想到，现下主要的精力还是对付慕亲王，心底才疏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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