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凤鸣

目送马队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不忘转脸，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周身气息似乎有些忧伤。

        秋风萧瑟，带着一丝惆怅。晨光在薄雾里跳动，驱散连续多日的阴霾，把身后的旧驿站映的更显斑驳。

        小六看着这个仿佛一夜之间沧桑不少的伙伴，安慰的话在心中丝丝转转，却都堵在了喉咙处，吐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站着，直到日光东上，暖暖的照在他们身上。

        “小六”不忘闷闷的开口。

        “啊？”小六没想到不忘先打破沉默。

        “你不累吗？”

        “啊？”沉默许久的不忘突然来一句这个，小六顿时有些呆愣。

        “反正我累了”不忘说完不去看小六的反应，转身慢慢挪到旧驿站门口的石阶那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小六抱剑转头微微一笑，知道他释怀了些。

        “看来师兄们说的没错，我还真是走后门进的逍遥门。”不忘坐在台阶上，抬起眸子扫过茫茫远山，苦笑一下。

        山风阵阵，送来几片枯叶，打着旋从小六面前悠悠落下，映着他一脸掩饰不住的无奈。想着自己一直和不忘最是要好，要是平时肯定会挖苦一番，到了此时，竟不知如何去接不忘的言语。沉吟良久，只有几步来到不忘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陪着他坐在了台阶上。

        目之所及一片荒芜景象，带着阳光的秋风吹在身上，连带着小六精神也恍惚起来。

        远远的，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年出现在山路上，向这边行来。

        驿站已经被废弃了很久，从旁边山路经过的行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长满杂草，更是没有人会前来。少年出现的如此突兀，小六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剑。

        好像专门就是为他们而来一样，少年走近，在离驿站台阶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定定地看向坐在台阶上没有动的两人。

        小六打量起少年，穿着的麻布衣服有些破旧，却被洗的很干净，脸上带着少许的熟悉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空气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你是六子？”开口的是有些鼻音的不忘，看来昨夜确实把他冻得不轻。

        六子？小六恍然大悟，转眸再扫过少年的脸，确实是之前跟着那闷葫芦的孩子想起闷葫芦，小六还颇有些遗憾之感，直到闷葫芦被慕亲王府的人带走，都不道他姓谁名谁，只在绿萼谈话中微微知晓，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你怎么在这里？”小六疑惑地开口，记得之前，他们可只是把闷葫芦一人带来了芙蓉镇

        六子脸上有些局促，双臂抬起握住背篓的肩带，憨羞的咧嘴一笑，“是绿萼姐姐把我和杨伯带来这里的。前几天，她还派人把俺娘和杨伯的家人接了来，帮我们安排了住处，还说以后我们可以在江海楼营生。”六子说着脸上慢慢挂起感激。之前他觉得，和杨伯一起在那险要的小路上给别人背货物，已是一生，因为他们村里好多人都是这么活的。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芙蓉镇落脚，还能在这里最好的酒楼有活计。

        六子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喜悦感染到了小六，他嘴角也弯了弯。眸光却有些复杂。

        透过绿萼的做事手段，可以看出，她效忠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敌人不择手段的心狠手辣，又在不知不觉间，给无辜的人或者受牵连的人施以补偿和援手小六突然对崔师兄和绿萼嘴里常说的‘小姐’有些好奇。

        “那可要恭喜你”不忘也笑了起来，心里的阴郁扫出些许。

        六子不好好意思的挠挠头，转念像是想到了什么，“绿萼姐姐还吩咐，让我今日到这里来。她说在这里会看到两个哥哥，让我把这包袱交于那个脸色不太好的。”说话间，六子已把背篓从背上放了下来，转身从里面抱出一个长长的锦布包袱，嘴里继续小声说，“看来还真是不差。”

        见到如此，小六和不忘皆站起了身。

        六子把包袱交到不忘手里，不忘接过愣了愣，想到对方连他今日脸色不太好都能未卜先知，扯出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

        像是没看到不忘的脸色一样，六子从新把背篓背上，自顾自地说道，“任务完成，那我就走了。出来的时候，杨伯说让我早点回去，这几日江海楼要整修，掌柜肯定会吩咐很多事情去做的。”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回过头问：“绿萼姐姐说闷大叔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事情，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吧，等他事情办完。”小六沉吟一下，微笑说道。

        听见小六的回答，六子又咧开了嘴

        直到看不见六子的身影，小六才转头看向还愣愣抱着包袱的不忘，“不打开看看吗？”

        小六提醒的话语让不忘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动手去拆那包袱。

        清风吹起锦布一角，一方刻着凤凰浴火的红木盒子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不忘的手逐渐颤抖起来。

        “你没事吧？”感觉到不忘此时的异样，小六忙关切的问道。

        “没事。”说完，不忘猛着深吸几口气，镇定了下心绪。

        还没打开盒子，不忘似乎已异常激动，这让小六疑惑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如此想着，他忍不住向着那盒子伸出手。

        不忘见到忙侧身，小六的手落了空。

        “看来不是盒子的问题。”小六打趣，要不是念在不忘昨夜刚受过打击的份上，他肯定还他一个白眼。

        像是没听出小六话里的调侃之意，不忘对待这盒子即小心翼翼又庄重起来。不去管掉在地上的锦布，从新盘腿坐在了台阶上，把盒子轻轻放在了腿上试着去打开它。

        “锁了？”几次没有打开后，不忘摸了摸下巴。随即沿着木盒缝隙处找了一圈，果然看见一个圆形的小孔，而且这小孔看着很是眼熟。他歪头回忆了一下，随即从衣袖里掏出昨日绿萼给他的药瓶，果然，在瓶底看到了相同的花纹，他立马露出喜色，不禁说道:“幸亏没丢！”

        微微的机括声传来，木盒被缓缓打开。一阵凤鸣从木盒里清扬而出，直冲天际。

        小六震惊非常，凝神看向那木盒内，一把刻着古朴花纹的乌木古琴横卧在木盒里，琴的四周设计了很多精巧机关，能使它不受撞击破坏。

        再转眸看向不忘，后者神态已欢喜若狂。

        小六见状摸摸鼻子，他差点忘记了，不忘和他已经去世的娘都是个琴痴，这绿萼还真是什么都晓得，又或许，她身后的主子什么都晓得。

        “这是这是”不忘抚摸着古琴，激动的嘴和舌头都打起了哆嗦，良久才捋顺舌头，说道，“这竟然是‘凤鸣’！”

        不忘对古琴的了解超出了很多当代大家，万不会看错。听到‘凤鸣’两字，小六也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懂琴的他之前也听不忘常念叨，这世上有两把琴最珍贵，一把龙吟一把凤鸣。

        “还真是大手笔。”半晌，小六悠悠开口。

        不忘的眼神像是粘在了古琴上，幽幽道，“据我所知，龙吟一直收藏在赵国皇宫，而凤鸣百年来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真是三生有幸！死都值了”他感叹着，心里的郁结仿佛已好了大半。

        地上的锦布被风吹起，盖住的一页信笺飘然而出，被眼疾手快的小六用双指夹住。

        把信笺拖到眼前，几行娟秀的小字赫然在目。

        “呵绿萼说这把琴就送与你了，希望你开怀些，而且”

        “真的？！”听到这琴已送与他，还没等小六说完，不忘抬头，眼中难掩欣喜，搓搓手，接着把双手放在脸上，傻笑起来，“未免太随便的些，嘿嘿”

        看着捂着脸傻笑不止的不忘，小六终于翻了个白眼。

        “等等，你刚才说而且？”傻笑过后，不忘终于想起了重点。

        “门主走的时候好像说如果我们两个不想回门内，可以暂时不回去。”

        不忘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说，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我肯定记不大清楚。”

        “你想去融安吗？”小六把手里的信笺递到不忘面前，“我倒是很好奇。”

        “这容我想想！”

        树茎幽玉色，晓夕翠烟分。

        穿着粉色衣裙的唐离在木质小桥上垂腿而坐，身旁不远处有一个竹屋小院，身下是潺潺溪水。她的脸上挂着恹恹之色，正百无聊赖的把身旁的鹅卵石一颗颗扔进溪流里。激起的水花声音，就像姜婆婆这些时日的唠叨，过耳却不入脑。

        跟着王妃去了趟公主府后，她就被闻一带到了这里，照顾自己的只有年迈的姜婆婆，待在这里竟比呆在慕亲王府还要无聊。本想偷偷溜回王府，没想听姜婆婆说闻一被王爷派了出去，现在是无名在王府！

        鹅卵石落下，这一次水花特别大，声音一下入耳又入了心，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听到无名两个字，立马打消了她回王府的念头！

        “唐离，不要玩太长时间，免得着凉记得一会儿过来吃早餐。”姜婆婆的叫声从小院里传了来。

        “知道啦！”又扔出一个鹅卵石后，她闷闷的回了一句，小脸皱的更深，也不管有些耳背的姜婆婆听不听得见。

        “唐离”

        清脆柔和的轻唤从小桥边的路旁传来，她警觉地猛的转头，翻身跳起，稳稳落在一白衣公子面前。

        唐离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眼前的翩翩公子，来人的笑靥就像盛开的桃花，无暇的容颜在斑驳晨曦摇曳里有些模糊，加上那熟悉的声音，她立马露出惊喜之色。

        “王妃!”唐离叫道，却知道要压低些声音。

        “叫公子！”楚灵瑶浅笑着伸出纤纤玉指，在唐离额头上轻轻点了点。

        唐离笑嘻嘻轻轻点头表示会意，幸亏现在闻一不在，否则看到她在王妃面前那么乖巧，肯定会惊掉下巴。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唐离身上就没有乖巧两字，虽在王爷面前也乖，但那更多的是畏惧，完全没有像现在一样发自内心。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唐离说着看向楚灵瑶身后同样男装的雪鸢，记起她是昭华公主送给王妃的丫头。

        “秘密，走吧，带你去个热闹的地方。”楚灵瑶莞尔一笑。

        这句话对唐离很有诱惑力，可是想起姜婆婆，她的小脸就纠结起来。

        了然的嘴角勾起，楚灵瑶眸光微闪，“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越过唐离，朝竹屋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楚灵瑶用了什么办法，半盏茶后，一向油盐不进的姜婆婆随她走出院外，同意了让唐离去玩。

        这几日是帝都东市的庙会，街上好吃好玩的应有尽有。

        三人俱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一时就逛的忘乎所以。而唐离之前几乎一直待在那无趣的王府，从来没人带她来过这里，更是兴奋异常。

        如此，三人不知不觉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一座月老庙前。

        听身旁路过的人念叨起这个月老庙很是灵验，唐离顿感新鲜，拉着楚灵瑶就朝着大门挤了过去。唐离本身就有些霸道，这样穿过人群硬往门内挤，几个在门口的姑娘，就被闪躲不及的楚灵瑶撞了几下。被撞到的姑娘转头刚想骂上几句，但看见是如此俊俏的一位公子后，立马变脸成了花痴羞涩状。看到这种情景，跟在楚灵瑶身后的雪鸢忍俊不禁。

        月老庙偏殿的解签师旁，几个女子手持签文神色各异，秋风吹过，满院的红色许愿带翻起波纹。

        不远处的一株姻缘树下，祝子俊长身而立，皱起浓眉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签文，“本是姻缘一线牵，终到虽见不相识，曾经江海难为水，可怜和叶度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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