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余生

清早鸟儿的喧闹声，惊醒了沉睡的吴大娘。她揉揉有些浮肿的双眼，瞅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吴大爷，只见后者手里还紧紧攥着昨夜她交与他的那颗金裸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满足。从双腿摔断后吴大爷的脾气越发古怪，像现在这样开心实属少见。想到此处，吴大娘像是惊觉到什么，赶紧起身！

        她后半夜时候回来这屋，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也不知西屋里的老爷怎么样了？！如果看护不周，怕是不好给小墨姑娘交待谁料，吴大娘刚匆匆踏进西屋，一股浓郁的药香就扑面而来。

        一个曼妙的身形趴在炕沿上睡的深沉，美丽的容颜极好看，金粉一样的晨曦照在她身上，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看到这景象，吴大娘惊呆，就连呼吸都不觉放缓。昨日楚灵瑶来时已是黄昏，加上蓬头乌面来不及梳洗，要不是吴大娘亲手缝的麻布衣衫穿在了她身上，吴大娘还真认不出她就是小墨。

        半晌之后，吴大娘才回过神，悄悄转头端详屋内。门后的草篓里装满了刚采挖出的还带着露水和泥土的药材，火塘上也熬着药。而木桌上的碗底只余了些药渣，看情形，小墨这是已给炕上的老爷服完了一剂药。

        平复下心情，吴大娘轻轻走到楚灵瑶身旁，瞧见她双手上的累累伤痕，不免有些心疼。心道，如此好看的姑娘要是落了疤多不好山里清早寒凉，吴大娘从炕尾拿过一个薄薄的被褥，轻轻给楚灵瑶盖了上，才静静的走出屋去。

        梦多而杂乱，正不知如何排解，楚灵瑶就被人轻轻摇了下。

        “姑娘吃些东西吧。”吴大娘关切的说着，把一个装满稀粥的碗轻轻放在木桌上。

        楚灵瑶睁开眼抬起头，先朝躺着陈应彦看去。幸好，附近山上草药不难找，就算稀缺点的，山崖上也有。着急采了些回来，按自己的判断琢磨着计量熬了给他服下，就是不知效果如何？

        冲着吴大娘笑了笑，她起身，想先给陈应彦换了额头上的毛巾。手碰触到的地方体温还是很高，刚刚把毛巾拿起，眼尖的楚灵瑶就猛然发现他脖颈上冒出一些红点儿，心里蓦然一惊，急忙把他的衣袖撸起，着眼看去，发现手臂上也有。

        暗暗压下心慌，她拿起了陈应彦的手腕，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搜寻着雪鸢教的诊脉知识，全神贯注的给他把起脉来。

        安静在旁看着这些的吴大娘，没有出声打断楚灵瑶，而是默默的把掉落在地的薄被捡起放好，接着把凉了的粥，端了出去重新加热了。

        转眼又到黄昏，屋内空气沉闷，吴大娘一边给吴大爷洗着脚一边往西屋瞅着，仿佛魂丢了一样。

        吴大爷逐渐不悦起来，“我说老婆子，我看你今日很是不对劲啊！”

        吴大娘闻言若有所思的转头，朝着吴大爷喃喃问道：“老头子，你说咱们家来得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没好气的盯着吴大娘看了一眼，吴大爷开口，“什么人？你请进来的人呗，有什么不对吗？”

        听完吴大爷的反问，吴大娘心有余悸的摇头，说：“那姑娘长得太好看，做事像不要命一样。我从昨夜到现在，就看她打了一下盹儿。照顾起人来呢，也是尽心尽力，我想帮忙都插不上手。这一辈子，还第一次见这么能干的姑娘。”

        “呵呵”吴大爷感觉到好笑，干瘦的上身颤动了下。他本就很少出屋门，没见到楚灵瑶，不知吴大娘说的姑娘什么模样，不过，他从收到金子后心情却一直很好，“我可是第一次听老婆子承认有姑娘比你能干，搭不上手还不好？多清闲？又不是在咱这里白住，可是给了银子的，要是早几年遇上，说不定我的腿都不会残废了。”一想起他的腿，吴大爷又摇头叹息起来。

        知道吴大爷又要唉声叹气了，吴大娘忙给他把脚擦干，扶他躺回炕上，给他盖好被子，便不再言语。

        等吴大爷慢慢睡着，她方起身去了西屋。

        晚间的山风呼啸，和熬药的咕咚声交织着。楚灵瑶面无表情的盯着陈应彦那长满红色斑点的脸庞，思绪仿佛飘得很远，听见吴大娘进来后，才回神，露出一丝微笑。

        木桌上装粥的碗已空，吴大娘看到暗松一口气。看来，这姑娘活的明白。猛然又看到陈应彦的脸，着实又吃了一惊，“这咋还越来越多了？”

        楚灵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着吴大娘淡笑问道：“大娘家可还有棉被？”

        吴大娘摸不着头脑的点头，“有的，我这就给你去取。”

        等吴大娘出了屋，楚灵瑶走到火塘边，把熬好的药倒进小碗内，端到了炕前。拿起一小段手指粗的青竹做的汤匙，舀起一匙轻轻吹凉，送与陈应彦嘴边。每次，一汤匙的药他只能喝进去一点，剩下的都流出来。但能喝进去，就是万幸这样想着，她把他嘴角流出的药渍细细擦干净，很有耐心的喂着。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直面他的脸，红疹覆盖的地方已然看不到真容。如此模样，谁又会想到他，就是陈国狠厉又杀伐果断的慕亲王？大多数时候，世人只看到一个人表面的光鲜和地位，都不会去注意他背后的尔虞我诈和起起伏伏

        “我想，你的生命是肯定很顽强，想想那些曾经欺辱你的人你死了他们就会笑，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会白废，所以这次你一定能再挺过来。”楚灵瑶唇角勾起，在他耳旁轻轻说道。语气悠长而魅惑。她的话音刚落，像是回应她的话一样，陈应彦的额头就微不可见的蹙了下。

        察觉到他似乎听了进去，她笑意加深。她知道，一个人生的意志和不甘心可以战胜很多困难，而她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当吴大娘抱着棉被进来时，碰巧看到她此时的笑颜，诡异中带着一丝无奈，又呆立在当场。

        “大娘把棉被放下就去歇息吧。”楚灵瑶脸都没转的柔声开口。

        “是”着了魔一样，吴大娘脱口而出。低头不敢再去看楚灵瑶，匆匆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棉被，逃一样出了屋。

        月上中天时，楚灵瑶从新给陈应彦的伤口换了药，见他身上的红疹竟消退了大半，脉搏也有力了很多，就连烧也退了不少。这一下，她终于感觉身心一松，这两日的疲累，在此时爆发了出来。一阵十分强烈的眩晕感接踵而至，迷糊中，她用着最后的意念，摸到火塘旁她铺好的棉被上，昏睡了过去。

        繁星流转，山风呜咽，窗纸破裂处哗啦作响，火塘里的火将息未息。陈应彦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他艰难的转动一下头，眸光被火光吸引了去。

        朦胧又轻柔的光线后，楚灵瑶的睡颜美丽又祥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放在脸颊旁伤痕累累的手。他静静地看着，大病初愈的脸上若有所思，如深潭的眸子泛出一圈圈涟漪

        “咳咳”压低的咳嗽声传来，楚灵瑶猛然坐起身。

        陈应彦捂着嘴看了过去，虽不怎么记得自己昏迷后的事情，但她应该也很疲累，这样还能反应迅速，这得是多强烈的防备心？而此刻，楚灵瑶也看向了他，脸上露出笑意，却没有惊喜。

        “怎么咳嗽了？”蹙眉站起身，她连忙来到了他身旁，熟练地将手指搭上他手腕处的脉搏。

        没有答话，陈应彦任由她拿着他的手腕。她手上的伤疤醒目，又好似和她无关一样。鬼使神差般，他抬起另一手覆于她拿着自己的手之上，触摸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口。聚精会神的楚灵瑶一惊，赶紧松开他的手腕，却被他蓦然紧紧抓住。

        手上的烧灼感越来越强烈，她再对上他渐渐溢出柔情的眼神，一时心跳慢了半拍，正不知如何自处时，一阵敲门声骤然传了来，“小墨姑娘你起了吗？”吴大娘唤道。

        这叫声，让陈应彦不得不松开了手。楚灵瑶大喜之下，急忙回道，“起啦！”说完，忽视他眸中闪过一丝失落，跑去把屋门打了开。

        见楚灵瑶开了门，吴大娘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

        “我给你把稀粥端来了，厨房里还有，不够再去加呦，老爷醒了，真是可喜可贺！”吴大娘看见醒着的陈应彦，忙把稀粥放在桌上，“想必也饿了，我再去盛碗粥过来。”谁料，她还没动，陈应彦就斜朝着桌子上的稀粥看了过来。

        见那稀粥薄可照人，里面还漂浮着一些菜叶他哪里吃过这些，不觉皱起额头。他身居高位，早就不怒而威，虽没有言语，气势早就流露出来，吴大娘看到，知他不喜，无名的有些惧怕。屋内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楚灵瑶见状，无奈摇头，吴大娘家清贫，加上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这些已经是最好的。

        “我和你去吧。”说完，楚灵瑶就拉着吴大娘出了屋子。

        来到屋外，楚灵瑶和吴大娘均松了一口气。

        厨房就在院中一侧简陋的凉棚下，走到厨房前，就能看到里面的全部东西，除了一些野菜和一小袋粟别无他物，吴大娘有些不还意思道，“让姑娘见笑了。”

        “大娘已经尽心尽力，其它交给我就好。”楚灵瑶淡笑摇头，去门口拿过草篓，对着吴大娘微微一笑，出了院门。她明白，如果陈应彦不多吃些东西，病体就不会好。只是，他大病初愈，本就没什么胃口，何况他之前的日子虽过得凶险，但并不贫穷，猛然让他吃这些，确实难以下咽。

        睛空万里，阳光和煦。

        吴大娘像往常一样把吴大爷搀扶出来，让他坐在院中小凳上靠着墙晒太阳，她则拿出一件破衣服坐在吴大爷身边缝补起来。

        “奇怪，今早听你说，西屋的老爷醒了，怎么去帮着照看下？”吴大爷疑问。

        吴大娘朝西屋看了一眼没说话，她本能的对陈应彦很是恐惧，虽说要去看看，终是迈不开脚，还是等小墨姑娘回来才好。

        见吴大娘一脸苦恼，吴大爷没再问，太阳温暖照在他身上，让有些昏昏欲睡。谁知在他刚想闭上眼睛小憩时，又突然睁了大眼睛，指着院前山道上出现的人影说，“那就是你说的那姑娘？还真是俊！”这是吴大爷第一次见楚灵瑶，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卓卓风姿，眼中带着光彩赞叹起来。

        吴大娘见他如此，放下针线转头，正好看到手里提着两只山鸡的楚灵瑶越走越近。

        “是小墨姑娘。”忙把怀中东西放到一边，吴大娘说着迎到院门口去，帮她把身后的草篓取了下来，提在手中。

        草篓很是重，里面除了药材，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根系，野果和几颗鸟蛋吴大娘不免感叹，年轻人真是腿脚好，干什么都利索。

        虽没见过吴大爷，楚灵瑶还是知道他的身份，忙放下野鸡对他点头打招呼。这次，倒是轮到吴大爷有些手足无措。

        楚灵瑶没在意这些，回来后就一头扎进那简陋的厨房忙碌起来。

        不久，肉汤的香气就在小院弥漫开来，闻得坐在院子里的吴大爷食指大动，连大赞几声香。本来在给楚灵瑶打下手的吴大娘听见，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楚灵瑶，忙走到院中，拍了几下吴大爷。

        楚灵瑶看在眼里，莞尔一笑，见鸡汤已经熬好，先盛了两碗端出来，递到了吴大爷和吴大娘面前。

        “这可使不得！”吴大娘连连摆手说道。而身旁的吴大爷，已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

        “要不是您收留，我家老爷的性命可能就不保，哪里使不得？大娘就别见外了。”楚灵瑶很是诚恳的说道。

        见推脱不得，吴大娘这才把汤碗接在了手上，而吴大爷早就吸溜吸溜喝了起来。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吃肉了，更何况这么美味的鸡汤。

        吴大娘叹气，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吴大爷，知道他这两日的好心情不是作假。

        而屋内许久不见楚灵瑶回来的陈应彦，此时正在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和她说上一句话而懊恼。试着自己下床却没力气，咳得更厉害起来。

        他昏迷了许久，腹中确实饥饿，不过转头看了看桌子上已经冷掉的稀粥，盛粥的碗还有个小缺口，顿时没了食欲。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时间漫长的过分。如此这样，直到楚灵瑶端着鸡汤进来。他明明心内很欢喜，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幽怨着把脸转向窗户不去看她。

        第一次见这样的他，楚灵瑶不由得有些错愕。

        沉吟片刻，她狡黠一笑，把盛鸡汤的碗往他面前凑了凑，用那支竹枝做的汤匙小心的扬着，鸡汤的香味霎时弥漫的满屋都是。

        他本就饥肠辘辘，现在闻到香味，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见状，她眉欢眼笑他回头，正好瞧见她眉眼弯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虽然还没喝上，那笑却已经如春风一般，让他整个心都感觉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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