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被大家所担忧的小圆圆实际上刚一睡着，就开始做梦了。

        梦里的她最先看到的是熊熊烈火，屋顶房梁树木被火海吞噬，火像巨兽一样从一小片区域开始不断向外蔓延，呼叫声、跑步声、泼水声、哭声交杂在一起，很多人奋力地泼水，想要阻止这场汹涌的火。

        接着她看到了两个女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脸上一片焦黑，趁着这场火，不停地往外跑，她们挑着人少的地方不停地跑，听到别人疑惑阻拦的声音，脚步迈得更大了。

        她们跑到了山上，山上没了火，单薄的衣服一下子让她们感到寒冷，冰冷的风随着跑步时的呼吸刺伤喉咙，她们停在了一个山洞旁边，寒冷让她们不得不搂在一起，她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如同看电影一样，视角一下子拉近，年纪小的女生说了句话，年纪大的女生立马反驳，她们安静了一下，接着年纪大的女生开始流泪，像在忏悔，年纪小的女生安慰着她。

        小圆圆看着这两个女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她们长得都有些像林书姐姐，梦里的小圆圆伸出手，想要触碰她们，瞬间，画面一转。

        是很轻很轻不注意听可能还听不见的敲门声。

        拿着针线绣东西的应如柔抬。

        “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柳二将脑袋探进来，一双眼像小鹿一样生动地看着应如柔。

        “你就是新来的人？”应如柔语气慵懒地说，“谁准你来我这边的？”

        房门被彻底打开，原来柳二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是照顾柳二的婆子，只见婆子笑得谄媚，“少奶奶，您说总得给这小孩一些吃的吧，这还在发育呢，您就发发善心吧。”

        “况且少爷也说要好好养着，还叮嘱咱们了。”

        即便少爷说要好好养着，婆子也不敢真的抢回饭菜，就是怕应如柔在少爷旁边吹耳旁风，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应如柔早就把照顾自己的婆子赶出房间，也难怪没人拦着，她慢悠悠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挑眉看着眼前的婆子，“发善心？可以啊，让她进来吃。”

        应如柔指了指被端上来的柳二的饭菜，饭菜早就凉了，但不妨碍看着还是色香味俱全，柳二盯着饭菜，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咽咽口水，肚子饿得咕噜叫了起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飞快看了眼应如柔，怕被她骂。

        柳二从没见过应如柔这么漂亮的人，皮肤白皙柔嫩像嫩豆腐一样，眉毛像柳叶一般又细又长，柳二不能很具体地形容出来，只知道就是好看就是漂亮。

        婆子推推柳二，“还不谢谢少奶奶。”

        “谢谢少奶奶。”柳二照葫芦画瓢地重复着。

        婆子见应如柔同意了，正想带着柳二进去，找个不起眼的位置让她把饭给吃了，应如柔又补充了句，“她进来，你出去。”

        婆子为难地看看柳二又看看应如柔，“这……，少爷和管家让我们好生照顾柳小姐……”

        应如柔嗤笑，眼睛弯了弯，“怎么？我还会吃人不成？”

        “不敢不敢。”

        婆子连忙否认，婆子是新调过来这栋洋房的，但也听说过应如柔脾气不好的传闻，听说应如柔从前折腾走了好多个婆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只有少爷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温顺下来，偶尔在少爷身边耍些小性子，少爷也不生气，就喜欢她这一套。

        婆子回答完后，小声叮嘱柳二不要惹应如柔生气之后，就将门带上了，留柳二一个人惴惴不安。

        应如柔招手让柳二过来，柳二听话又有些怯生生地走过来后，应如柔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探着耳朵往外听，等确认婆子真的走了之后，她将纱窗拉上。

        “你是不是已经见过王宝仁了？”怕柳二不知道王宝仁是谁，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王小少爷。”

        柳二点点头，应如柔刚刚的一系列举止让她有些迷惑了，大家不是都怕眼前的少奶奶吗，为什么少奶奶刚刚的举止还跟做贼一样。

        看到柳二的点头，应如柔心都要揪住了，“什么时候碰见的，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洗澡的时候……”柳二懵懵的，应如柔说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他就说让我好好养养，没干什么就走了。”

        洗澡的时候？应如柔气笑了，心里把王宝仁骂了上万遍，她努力浇灭心中的怒火，但表情还是咬牙切齿，看得柳二直发怵。

        “我跟你说，你要忍着，别吃太多东西，王宝仁他就不是人，他说什么你都别相信他，这个地方没一个好人，你要保持警惕。”

        应如柔心里堵得慌，自从柳二来了以后，她总觉得浑身疲软，膝盖无力，好像随时要倒下来一样，但她又不能倒下。

        这个宅子里藏着太多的黑暗，她每日在黑暗里蛰伏着，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脱离苦海，可她却只能目睹一个又一个女生入了这片苦海并狼狈凄惨地死去。

        可现在，眼前这个女孩她就和自己住在一起，她是可以想办法的，起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柳二心里慌慌的一团乱麻，她不知道应如柔在说什么，她从进宅子开始心就上上下下的起伏，她听着应如柔的叮嘱，听着应如柔讲王宝仁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看着应如柔的嘴张张合合，一个个字从她口中跳出来，钻进自己的耳朵里，却怎么都拼不成完整的话。

        死契、玩伴、凌-辱、捆绑、虐待、孩童。

        柳二不知道应如柔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她只是一个六岁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在寒潮饥荒来之前，她只会缠着家里人上山摘果子摘好看的花，只会和村里的朋友们一起玩。

        她哪懂应如柔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甚至有很多词语都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

        她只知道自己更害怕了，她手指冰冰冷冷的，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应如柔见状，知道自己吓坏了她，她连忙抱住柳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别怕别怕，有我顶着呢，我会保护你的。”

        柳二揪着应如柔的衣服，“我能回家吗？”

        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那个残旧但温馨的家，可迎着她目光的是应如柔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我们活动的范围只有这个院子，这些婆子厨子园丁看似是照顾我们，其实也是在监视我们，一旦我们擅自出了院子门，结果……”应如柔没有说下去。

        “所以他希望你养得快一点，你就尽量慢一些，饭少吃一些，饿了就忍着，好吗？”应如柔握着柳二的手，想通过这样来给予她力量，她的表情殷切，剪水的双瞳诚挚地看着柳二，“你不要怕，我有在筹划着，总有一天，我们都能逃出去的。”

        柳二沉默着，半晌，点了点头。

        柳二脸上带着巴掌印回到了房间，双方的婆子看到柳二乱糟糟的头发、显然是哭红的眼睛还有脸上手指分明的巴掌印，咋舌应如柔完全容不下柳二。

        这群婆子都不大喜欢应如柔，见到柳二这么惨，反而对柳二宽容了起来，也会瞒着应如柔偷偷热了厨房的饭菜给柳二吃。

        可柳二不知道是被应如柔吓破了胆子还是怎么着，没吃几口东西就开始干呕，本想着将她养胖一些养白一些，这呕来呕去反而更瘦削了，甚至在进了王家的第二个星期的结尾发起了高烧。

        管家一开始知道这件事，只当是后宅之间正常的较量，根本不当回事，可当柳二发烧了之后，他就赶紧请了西医来还跟王宝仁汇报了这件事。

        倘若是平时的模样一般、身材一般的小姑娘倒也罢了，王宝仁可以不当一回事，可这柳二是他新看上的，就等着她长漂亮长出落了好生疼爱，当然王宝仁便进了应如柔房间将她好好惩治了一番。

        等王宝仁泻完火离开后，屈辱和疼痛缠绕着应如柔，她看着手上腿上还没消推下去的一圈一圈的绳印，仇恨再一次笼罩着她。

        柳二趁着王宝仁离开，大家都睡着了之后，悄悄溜进了应如柔的房间，看到应如柔连床都要起不来的样子，愧疚悲痛地不停流泪，边流还要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只能用气声说：“姐姐对不起。”

        应如柔拍拍柳二的手，告诉她没关系，反正这些她早就经历过，她也早就脏透了，她让柳二把耳朵凑过来，在这疼痛寂静的夜晚，分享了自己考虑了多年的计划。

        小圆圆看到的画面总是一闪而过，她有时能听见应如柔和柳二的对话有时听不见，有时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像蒙上了一层白纱一样，朦朦胧胧的。

        在梦里，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她能清楚感知到应如柔和柳二的悲伤痛苦，她也跟着一起哭。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应如柔和柳二就是两个林书，这些是林书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是妈妈的声音，她左顾右盼，寻找着声源，向着声源走，“妈妈！我在这里！”

        梦里的一切开始扭曲了，小圆圆回头看过去，一切都化作星辰，她也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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