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面人（九）

看到程楚然走过来，他愣了愣，憔悴暗黄的圆脸上露出急切与欣喜的神情。

        程楚然连忙招呼他走进预订好的那间来访室，引领他坐到靠近门口的淡蓝色棉沙发上，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手中。

        “谢谢，”他微微颔首，用些许嘶哑的嗓音道谢，双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看上去温热的茶水有效地缓解了他的焦虑不安。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诸亮带领着肖华和陈伟走了进来，稍微客套几句之后，大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我昨天刚从美国出差回来，”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搁在膝盖上，手中紧紧地握住茶杯，指节由于用力显得苍白，“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父亲身体一直都很好，家里有医生，定期会做健康检查。他一年四季都坚持体育锻炼，每天早晨都要游五公里，他的身体虽然赶不上年轻人，可比那些七八十岁的同龄人要强多了。”

        “您是什么时候离开本市的呢？”

        “大概十天前，”他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微微朝上方直直地望去，显然在思考，“我三月八号离开本市，昨天下午刚下飞机就收到了这个噩耗。”

        “您与父亲最近一次交流是在什么时候？他提到有什么令人困扰人或事情吗？”

        “你们查清楚他的死因了吗？”他没有直接回答，眉头一皱反问道。

        “尸体的病理组织学检验已经完成，死者是因为不明原因诱发脑部血管破裂致死。”诸亮看了看程楚然说道：“这位是特别罪案调查员程楚然，她随后会将完整的尸检报告发给您。”

        “不明原因？”他那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里面露出仇恨的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喊道：“当助理告诉我具体情况的时候，我曾经怀疑他是因为某种突发疾病死亡，可我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他是被蓄意谋杀的。”

        “蓄意谋杀？”诸亮打量着他，“您能跟我们介绍一下具体情况吗？”

        “嗯，”他低下头去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嘶哑干涩的喉咙，抬起头来，“我还是从头说起吧，这样可以帮助你们及时破案，抓住凶手。

        “父亲看上去正值壮年，可实际上再过一天就是他八十岁的生日。他早年的经历非常丰富，曾经在地球上的很多国家待过，做过各种各样的生意，最后他靠早年积累的财富创立了环球地产公司。

        “跟初创的时候相比，我们的地产项目不单在国内，而且发展到了世界各地，甚至在月球城、火星基地都有公司的项目。父亲曾发下豪言壮语，在下一个五十年，公司的业务将随着地球人类开发太阳系的脚步而扩展到整个太阳系。

        “父亲有两个孩子，我是他与第一位妻子所生，周玥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他与第二位妻子的孩子。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妹妹，她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从小娇生惯养，任性妄为。

        “自从她母亲过世以后，她变得性情古怪孤僻，经常莫名其妙地乱发大小姐脾气，就连父亲都头疼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送到欧洲去读书，毕业以后，就一直待在国外说是要自己创业，不想依靠家族产业。

        “没过几年，就把父亲给她的启动资金亏了个精光，这不，她不得不灰溜溜地参与到公司业务里来。

        “但是，父亲并没有过多地让她参与家族生意，只是让她负责开拓地外业务，我们在月球城和火星基地都有项目正在开发。

        “因此她一年前去了月球，只有重大的日子才会回地球。这次我们要共同庆祝父亲的八十大寿，所以按照计划她今天晚上到家。

        “可今天早晨我却收到律师的通知，父亲在前天晚上，也就是离开演唱会之后，便留下了遗嘱——将公司所有的财产都给周玥。”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那憔悴发黄的圆脸由于愤怒突然涨得通红，“啪嗒”一声，双手重重地将茶杯搁在金属茶几上，身体忽地坐直了。

        “父亲身体一直都很好，他还资助了不死药研发项目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死这个问题，”说到这，他语无伦次，不得不稍稍停顿，接着说道：“他曾经说过现在生物科技日新月异，人的平均寿命已经高达一百五十岁，他半开玩笑说，‘以前五六十岁就算是老年人了，可现在，八十岁只能算作青年！’他怎么会在青年就考虑这个问题呢？”

        “因此，他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以及提起过立遗嘱这件事，我们更是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他曾经说过，我既是长子，又负责公司业务多年，环球地产交到我手上他很放心。按照他的安排，我一直都是家族事业的第一继承人，他根本就不信任我那个任性妄为的妹妹，又怎么会把自己辛辛苦苦地打拼了一辈子的事业交到她的手上呢？”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说到这，他伸长了脖子，敦实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微胖的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用异常肯定的口吻说道：“所以，我认为是周玥为了夺取家族产业而谋杀了父亲。”

        说完这一席话，他拿起茶几上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握着茶杯的胖手似乎由于激动、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他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又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搁在茶几上，敦实的身子靠到沙发背上，微微放松下来。

        靠近右耳的语音接收区域传来意识助理接收到的实时分析结果：根据对受访者语音、心率、肢体语言、面部微表情的分析——谎言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七点三。

        这便是安排的涵义：来访室里面配有专业立体摄像头，摄像头对准了来访者就坐的淡蓝色沙发的方位，可以实时捕捉来访者的面部微表情、眼神和肢体语言等。

        而沙发也是专门设计制造的，沙发表面是特制的、具有传感功能的纳米材料，能够实时捕捉来访者的生理参数，诸如心率、体温以及肌肉力量分布等。

        所有实时捕捉到的信息汇合到谎言评估中心，通过一个复合整数方程，输出一个关于来访对象撒谎的评估结论，这一结论由信息中心传送到每位调查员镶嵌在后脑与耳朵附近区域的通讯接收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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