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沫
在某些时候,江沫总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
如果是男儿身的话,她就不用每天枯燥的坐在绣屋里跟着绣娘学女红,因为她根本就对女红不感兴趣。
她看着坐在同张桌子上和她一起学绣的几个江湾地名门贵族的女儿——唐红、蒋妮子等人,她们虽然比她大一两岁,但是绣工已经十分精炼,而且她们玲珑小巧的双手,纤细的手指格外适合这些针线活,然而江沫的手指头却不如她们纤细,看上去关节粗粗的,哥哥江流总说她的手很适合耍长枪,她亦是如此认为。
她想到哥哥,掐指一算已经有十天没见了,江沫很想他,在午时得知哥哥是冠军,大家都很为哥哥高兴,并且在大肆准备庆宴,她就知道这几天有的玩了,而且哥哥这次出远门一定会给她带回来好玩的。
想到这儿,江沫窃喜地望着窗外笑了起来,但她突然收敛表情偷偷环视屋子四周,担心绣娘会读出她的思想,又和母亲告状她开小差。
“江沫小姐。”女红课快结束时徐绣娘还是注意到了江沫,走到了她的身边,“你看你今天绣的是什么呀,你真该多向唐小姐和蒋小姐讨教学习,看她们心灵手巧的,你能及得上她们一丁半点就好了。”
江沫低头看着自己绣帕上乱七八糟的针脚,一抬头发现唐红看着它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咯咯笑了起来。江沫很讨厌这样的人,所以她更喜欢和男孩玩,但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荆莺莺师姐,她总会偷偷带她出去玩,教她射箭,在溪边捕鱼,有时候玩得晚了回来总是逃不了挨骂,但她乐此不疲。
“哆哆——”徐绣娘敲击桌子警示江沫别在绣屋里魂不守舍。
江沫抬头看着徐绣娘的脸,宽宽的额头下两条尖翘的眉,还有一双犀利的大眼睛以及抹得艳红的唇,皱起眉来仿佛这张脸天生就是对江沫生气用的。
徐绣娘从江沫手中夺过她的凌乱绣帕,再拿起对桌唐红的精美绣帕,双手分别举起两人的绣帕,“各位大小姐们,都停一停,大家抬头看看我手中的两条绣帕。”
江沫最讨厌这样的对比,这样不仅会让她当众出丑,还会让讨厌的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果然江沫羞红着脸的同时用余光看见了唐红整理了下漂亮的肩领,对她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刻意坐端正了身子,等待着徐绣娘的表扬。
“这是唐红小姐的绣帕,针线绵密,针脚细而不杂,已是你们同龄人里的榜样。”徐绣娘提了提唐红的绣帕展示道,随后拎起江沫的绣帕,并用无奈的眼神瞥了一眼江沫,“左边是江沫小姐的作品,做了那么多年女红的我也是鲜少看到这样像老鼠啮过的帕子,这要是将来还是这副样子,哪位公子哥看到这帕子呀,肯定避而不娶呀。”
绣屋里的每个人都在看她,并发出交头接耳的窃笑,真是太过分了,此时唐红高傲的表情直接让江沫眼眶充满了泪水。
她一刻都不想待在绣屋里。
她低着头强忍泪水,她多希望父亲可以夺门来救她,可是父亲平时什么事都宠她,唯独在教养方面与母亲坚守底线,他们希望她早日成为能歌善舞,会吟诗作词,精于缝纫刺绣的千金闺秀。
“江沫小姐,希望你能平日里多刻苦练习女红,向唐红姐姐虚心请教请教,这样你才能进步,将来有个好嫁呀。”徐绣娘将江沫的绣帕递还给江沫。
江沫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了徐绣娘的手,倏地从椅子上站起,往门外冲了出去。
这震惊了绣屋里的所有人,包括她讨厌的唐红。
徐绣娘在她背后叫到,“江沫,快给我回来,你去哪?我还没说下课呢,我要告诉江夫人去!”
于是江沫在门边停下脚步,咬着嘴唇转过身,眼泪已经流下脸颊,虽已是水汪汪的双眼却仍瞪着她,“我去找大师兄练长枪!”她天生水灵的声音在释放情绪的时候格外嘹响,响彻绣屋,并从绣娘和唐红的惊讶表情中得到一丝满足,语毕她旋身离开房间,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院子。
是的,她的大师兄正是尹默,几个月前她十岁生日宴上,父亲就答应收她为徒,但父亲说要等到江沫能亲手绣出一件像样的锦帕,才会亲自教她长江枪法,她一直担忧等不到那天,所以她经常偷偷地找她大师兄尹默或者二师兄哥哥江流或是三师姐荆莺莺来教她这个小师妹长枪。
可是以她现在的力气连举起长枪都很勉强,但她坚信总有一天能像师兄师姐还有哥哥一样熟练地耍起这势不可挡的长江枪法,到时候看看徐绣娘和唐红她们还敢不敢批评和嘲笑她的活儿。
她跑到邦街上,天已经逐渐变暗,应该已过申时,她喜欢这种半亮半暗的朦胧时刻,每家每户的小孩都会跑到外面嬉戏,追着小猫小狗打闹,待大人喊他们回去吃饭,外头才会随着天色变得安静。
徐绣娘此刻一定已经派下人通知她的母亲孔岚蓉了,所以她若是直接回房,一定会被逮个正着。江沫可不想被逮着,她心里有个更好的点子。现在刚好是护江船员大小伙子们回港的时候,她想去湾港寻找大师兄尹默的踪迹,顺便让大师兄带她在湾港边的校场上玩会长枪。
随即她起身迈步飞奔,连续上下了五六座她熟悉的鹊桥,有两条大黄狗跟在她身后兴奋地跑跳,好几个挑着担子收摊的大人都把她这个险些撞到自己的大姑娘认成男孩子,嘴里喊着“毛孩儿,慢些跑!”
这种放飞自我的瞬间比被关在枯燥的绣房里不知爽快多少倍,她跑上最后一座大拱桥,这儿是连接邦地和湾港的地,站在桥上可以将整个湾港港口尽收眼底,她要去的就是那地方。
待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目的地后,身边净是些年轻来往的护江船员,但这些青涩面孔的小伙子中也有一两个认得出她是掌门的千金大小姐,稀疏向她打声招呼,“江小妹来啦,今天可没什么人陪你玩了哦。”
她望向湾港中最高一座渡台上,上面空空如也,平日里大师兄作为长江舰队的总舰督总会在那里将整个湾港尽收眼底,她每次都能在那儿找到大师兄,但今天大师兄并未如期而至的出现在那。
“兄台,请问尹默呢?今天怎么不见他。”她尽可能摆出超乎十岁小姑娘的成熟范来与这个和她打招呼的护船员对话。
“呵,江小妹你有几天没来这儿了吧,尹督使出江几天了,最快也要明后天能回来,所以说今天没人陪你玩咯。”年轻的船员说道。
她环顾四周,的确今天的船员们比以往的少,但看着都很乐呵高兴的样子,她耸耸肩,“好吧,那为什么没人陪我玩,我看你就不错,你会不会耍枪或射箭,陪我去边上校场玩玩!”
“我说姑奶奶,今儿我可真没空陪你舞刀弄剑的了,你哥哥夺了少年英侠会的冠军了你肯定知道了吧?刚才船长们来通知我们今天早点收活去邦殿那儿帮你哥哥做庆会宴场呢!我可得快点去了,不然又会被他们说我偷懒咯。”他哈哈大笑道,“不过没准有人可以陪你玩,方才我见你荆师姐往校场那里去了,你可以去找找她。”
一听到荆师姐,她双眼立刻有神了起来,像是看到大师兄一样高兴,“好!谢啦。”
她蹦跳着来到了校场,校场上的铿锵响声顿时传入耳中,她亢奋不已,这刀剑声响对她来说比绣房里缝缝补补的声音好听多了。
她很快在校场寥落的人中找到了荆莺莺师姐,因为她是这儿唯一的女性,而且她把扎起的长发编成一根大而紧密的麻辫正好从她头上戴的护盔眼里甩出,每次她灵活地舞弄长枪,和那甩来甩去的麻辫总能应人瞩目,潇洒极了,所以荆莺莺师姐一直是她心中崇拜的女侠。
当她进入校场来到荆师姐附近时,荆莺莺正好一击漂亮的甩枪打掉了与她对练帮员的木盾。
“好哦!师姐真厉害。”江沫激动地拍起手,荆莺莺才注意到她的小师妹来了。
荆莺莺喘着气转头狐疑地看着她:“小妹,你这会儿不是该在上舞蹈课或是女红吗?”
江沫摇摇头,“我想捕鱼,练枪,射箭,学骑马,就是不想学女红。”随即摆出了张无奈撇嘴的表情,每当她撇嘴或者笑时,她那肌光如雪的小鹅蛋脸上都会有个小小的酒窝,让人怜爱。
“那便来吧。”荆莺莺笑道,之后摆摆手,接过对手的木盾,“师妹,你就用我的竹枪来攻我罢。”
她乐意地拿起荆师姐的长枪,这根细又长的竹枪竟比她想象中的要重,随即她便效仿师姐刚才的模样,一甩身向师姐攻去,不出意料地被荆莺莺轻松挡下。
“师妹,再来!别听下,试试用长枪连续快攻。”荆莺莺摆正了木盾,对她笑道。
她重新握稳了长枪,心想成为像师姐一样的女侠,就必须早日能和师姐一样灵敏地驾驭长枪,她便开始学起了哥哥江流平日里快攻的姿势,开始快速左右攻戳荆师姐的左右,但都被师姐轻易地招架住了。
不一会她便累地手抖练长枪都拿不稳了,她暂时性放弃了成为女侠的进程,仰倒在了地上。
荆莺莺见状微微一笑,随之也卸下了木盾,陪她坐在校场边看着场上其他人对练。
“看到没有,这恐怕比做针线活儿要累哟。”荆莺莺表示。
“可也比做针线活儿要好玩多了。”江沫回嘴。荆莺莺咧嘴一笑,伸手过来为她擦去脸蛋儿上的汗。
她们一向很亲,在长江邦内除了母亲,荆师姐就像亲姐姐一样和她要好,当她出生时,荆师姐就已经来长江邦学武五年了。
“师姐,听大师兄说你今年的年龄是参加少年英侠会的最高年限,过了今年就不能参加了,为什么你没代表长江邦参加呀?反而是哥哥以最低岁限去参赛呢?”江沫问她,“我看师姐的枪法和哥哥一样棒,一定也能拿冠军!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年就会为你庆祝,哥哥四年后再去参加,那便四年后再为哥哥庆祝!然后再过四年的话…”江沫掰着手指,“那就是八年后,八年后就轮到我可以去参加啦,那时我要像哥哥一样拿冠军!”
她浅浅一笑,“以我的身份是没有机会代表长江邦参赛的。”她说,“虽然我早就不当自己是质子的身份在长江邦度过这么多年了。”
师姐温柔地对视着她,“长江邦是我另一个家。”
“噢。”江沫觉得好生尴尬,她早该想到这点才对。
师姐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其实谁参加都一样,二师兄夺冠多大的好事呀,你看今天邦里大家多高兴,街上的人们都忙着到堂上布置庆宴呢,师父还特地请来了江南名厨和曲师,等大师兄明天回来,我们就可以开始沾他的福了。”
“江湾地所有的人都会来吗?包括唐红和蒋妮子?”江沫听到所有人都会来的时候,便难过地问她。
“你说唐家和蒋家的小女儿吗?想必她们肯定都会到场,江湾地每家每户都会来为二师兄庆贺,就像师父当上武林盟主的时候一样,何况唐、蒋两家是江湾地的名门,是不会缺席的。”荆莺莺说道,“只怕明晚所有人都能准时到场,唯独师父可能会迟到。”
江沫得知自己讨厌的人也会到自己家来的时候,她的心情突然又不好了,又听到父亲的缺席,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因为她怕到时徐绣娘再次告状的时候没人为她撑腰,她便急切的问,“为什么?父亲他为什么会迟到?”
“前几日三河坝出江的护商船遭遇了不测,很多人都丧命了,师父正在亲临调查。”荆莺莺握起她的小手,“你还小,师父师娘自然没和你提及,你看天都暗了,校场上也没什么人了,师妹你还是早点回房去,你今天私自跑出来玩,徐绣娘一定等着修理你呢,你躲得越久,到时候惩罚就越重,而且师父不在,没人可以包庇你,弄不好她会罚你织一整个绣房里的东西,等八年后举行少年英侠会的时候,你不是如期拿着兵器在比武,而是依旧拿着绣花针被关在绣屋里哟。”
江沫听了完全笑不出来,“我最讨厌女红!”她激动地说,“真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这回事。”荆莺莺应道,她捋了捋自己的麻辫,站起身,把江沫也扶了起来。
于是她只好很不情愿地向师姐道别而去。
事情比荆莺莺料想的还惨,因为等在她房里的可不只是徐绣娘,而是徐绣娘和母亲孔岚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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