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尹默
若不是三河坝上的飞灾横祸,他现在应该还在扬州的红杏楼里喝着小酒,被他最要好的船搭档郝宝、杨锋怂恿着揉摸妓女的**。
而他现在已早早地完成协助朝廷运送至姑苏港口国货的任务,回到了江湾地。
江湾地与他的故乡洞庭湖畔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环境,这里是长江邦的根据地,是充斥着浓浓工业风的部署地,而洞庭则是美丽的农庄,湖畔、麦浪、山墙仿佛浑然一体。
在他十一岁那年,绿柳山庄和长江邦因洞庭领域问题而爆发战争,他被年迈的爷爷尹文九托付给当时在洞庭部署作战的年轻夫妇——江泰华、孔岚蓉二人后,他已在江湾地生活了十七年。
虽然洞庭距离江湾地才仅仅四百里,但在这十七年间,他从没回过那个令他失去爷爷的伤心往地,即使如今洞庭已经被修复地一如往常,他还是怕回到那里会让他触景生情,而且他被江泰华收为大弟子后,现在又接管了长江邦舰队总督一职,他已把江湾港口当成了第二个家,还是回到这里比较自在。
“默哥,咱这刚回来,就听码头老张说,江大少爷拿了个什么冠军,这几天掌门在邦内大张旗鼓地为他设宴,这是把咱在三河坝上六十个遇难弟兄的丧事抛掷脑后了呗?”郝宝跟在尹默身后,挺着个大肚腩说道,他是船上的厨子,也是整个长江舰队公认厨艺最好的人,也和尹默有过过命的交情,只可惜他平日里是个色眯眯的胖子。
尹默正在渡台下面和湾港的弟兄交接艨艟上的用品,并没搭理他。
还未等尹默开口,依靠在渡台木桩上的杨锋双手交叉抱着胸,“在我入邦以前从没听过什么少年大会,明摆着就是各大门派给小孩子们过家家的游戏嘛,得个冠军就大动干戈地请全湾地的人喝上那么些天,咱哥仨去年荡平巫江贼寇,尹兄手刃通天寨江寇洪利蜂的时候,都没摆那么大阵仗哩!”
尹默听着这俩活宝在耳边碎碎念心里就不是滋味,杨锋是七年前和他在太湖不打不相识的一介江寇,当时尹默孤船入敌营,和杨锋打赌单挑武功,谁先落水则谁输,于是尹默利用长枪的远程兵器优势将杨锋打败三次,从此杨锋甘拜下风,净身随尹默回到长江邦,加入了长江舰队,从此为尹默效力,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尹默称兄道弟,但难改心直口快和口出狂言的坏毛病。
“师父他已经去三河坝悼念过了,还将弟兄们埋葬在了九宫山下,”尹默合上手中的交接册,耸耸肩,“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去年剿灭的巫江的洪利蜂势力,只是通天寨里的一小派分支,师父也给我们这些有功弟兄每人发了二两银子,你们不知足吗?竟还翻旧账。”
“唉,我说默哥,我和锋哥向着你说话,你怎么还不领情呢?”郝宝嘟囔着嘴,双手撑着后腰说道。
“行了,别再说向着谁这种话了,我说你俩什么时候开始和我师弟计较了?”他对他俩说,“少年英侠会是全武林关注的四年一度大赛事,也象征了各大门派新生代的实力,照锋兄所言,我也参加过,岂不是当时的我也在过家家?”
“行呗,”杨锋和郝宝会心对视,“既然咱的尹总督都发话了,咱哥俩就闭嘴还尹总督一个安静呗。”
尹默坏笑一声,将交接册扔给郝宝,背身离开,“你俩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我先去找师父了。”
他此刻可没有闲工夫陪这哥俩闲聊,甚至都没空看他俩一眼就转身去找江泰华了,此时他俩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早夏的气温已经渐热,尹默徒步在高低交错的鹊桥上,旋身解下斗篷,精壮偏瘦的白皙肤色隔着内衬浮现了出来,他比他的师弟江流要白的多,所以江流总是羡慕他,训练时不管怎么晒都晒不黑,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八,比江流整整大了一轮,两人都属龙,而他自从当上了长江舰队的总督就开始为舰队的内外事而辛劳,发际线开始愈发上扬,若不是如此,他的容貌在长江舰队的几百号人里绝对排的进前十。
熙攘热闹的邦街上,穿过来往打闹的孩童、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邦地姑娘喜爱的蜜饯铺,这里充满了令他舒心的烟火气,迎头撞上两个熟悉的面孔。
“对不起,对不起,啊!是大师兄回来啦。”
他抬头一看,是一壮一瘦的吴栋和刘清,他俩是师弟的贴身侍从。
“不碍事,何事令你俩行色匆匆?我师弟呢?怎么没和你俩在一块?”尹默问道。
“哦,少爷他陪川侠派路姑娘、崆峒山孟少侠还有武当派行劲、行云少侠在瞭江亭上观景作诗呢,这不行劲少侠为少爷在襄阳城定制了冠军贺礼在湾地码头呢,现在让我俩去取。”刘清摸摸头说道。
听到这么多各派侠士的来临,令尹默一怔,“来了那么多江湖大派的侠友,他们都是来为师弟庆贺的吧,武当行劲少侠定制了何物,需要你俩共取?”
“是啊,少爷此次在崆峒平凉山上和风云庄的敖姑娘在才艺比试时,来了一曲绝美的箫瑟合奏,最后互换了乐器,看得出少爷对锦瑟也是喜爱有佳,所以行劲道士就特地找襄阳乐匠打造了一台大锦瑟,”吴栋连说带比划道,他的胳膊看上去比他身旁刘清的小腿还要粗,“我说大师兄,既然你也回来了,也一块去瞭江亭找他们呀!待我俩取完瑟,少爷会在瞭江亭上大奏一番的,而且荆师姐也在。”
尹默点头笑笑,“晚些有空的话,我会去的,但我目前还有事去找掌门师父,你俩快去忙吧。”
他们背道而驰,如果七年前的自己也能夺得少年英侠会的冠军该有多好,获得同等待遇的就会是自己吧,都怪当初自己技不如人罢了,他心想。
离开邦街,他来到了熟悉的邦台,这里由七道黑石新月柱连缀两岸岩壁,中间是一条细小缓流的清溪,中间是城门楼,长江邦也是有城门和城墙的,但它们普遍低矮,不如朝廷在凤阳、襄阳、北平、梧州、扬州等大城建造的高耸坚固的城门和城墙,相比那些宏伟的城门,他认为长江邦的城门建在溪流之上更具有可观性。
他穿过邦台,两边是各三座方形瞭望塔,登上不同的瞭望塔,可以从不同角度俯视邦地的不同角落,尹默依旧能清晰记得当他来到长江邦的第一天,师父江泰华带他上每个瞭望塔的顺序,带他审视不同角度的江湾地。
进入城门楼,穿过邦道,他来到了掌门的阁楼院,快步走进院子,刚准备伸手敲开师父的房门时,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师娘和师父的争执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主动承担这一切?你从哪拿得出这一整年高昂的赋税?”
“因为我是长江邦的掌门人,三河坝上的过失就是我的责任。”
“一千两白银,这本就是朝廷免除你武林盟主赋税的赏赐,你何必为了三河坝上的天灾人祸勉强自己呢?”
“朝廷货物在三河坝上的过失,远不止这一千两,百年前长江邦得到朝廷的恩助才得以兴起,这次若不主动赋税谢罪,江某无颜面对朝廷和长江邦列祖列宗。”
“华!你是对得起朝廷了,这一千两白银交出去,你对得起将来跟你一起过苦日子的邦地百姓们吗?”
他停住了手上敲门的动作,屏气凝神,准备离开一会儿,待会再进去,没有想到师父会为了三河坝上的过失,舍弃长江邦这一整年来因他是武林盟主而免税的福利,主动赋重税补偿朝廷。师娘说的也在理,今年大家日子过的宽裕,全靠师父在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夺得盟主之位,免除赋税,从而改善了邦地的经济生活,谁都没料到现在会发生这种两难的事…他心想。
就在他要退后几步转身离开之时,身旁伸出另一手先行敲门,打破了他的行动。
“尹少侠,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原来是贺叔…我听屋内师父和师娘好像有事要议,所以想…”他望着身旁的贺适解释道,他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本账簿,壮的如牛,这高壮程度比刚才在邦街上遇到的吴栋还要壮一倍。
“不碍事,掌门和江夫人因这事已经争论两天了,正好你作为掌门的大弟子,也可以为你师父出出主意。”贺适说完继续加力敲门。
“进来吧。”屋内传出了师父的声音。
一开门,他就发现屋内气氛紧张,师父江泰华站在门口,师娘孔岚蓉则坐在屋内圆桌旁,头撇在一旁,臭着脸根本不直视师父。
“默儿回来啦,”江泰华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和贺适进屋,“快进来吧。”
“师父,师娘,”尹默朝着江泰华和孔岚蓉鞠躬道,“对不起,三河坝的事我也有责任,毕竟是我提议的路线…”
“行了,不关你事,你已经事先侦查了通天寨的动向,”江泰华叹气道,“只怪这次防不胜防,袭击我们的并非通天寨,而是远在东边琼州岛上的海商会!”
“海商会?”尹默诧异,“他们是如何得知我们路线的?又为何是毁船袭击而不是掠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泰华关上房门,“这是垄断行为,至于如何得知我们的路线,这一点我也还没有搞明白。”
“说一句不好听的,只怕是知道护商路线的人中走漏的风声。”贺适的话语总是犀利,却都是事实,这令本就低沉的气氛更加低迷。
屋内无人作响,一道道细节回想在尹默心中穿插流过,到底是哪一步走漏了风声,难道是…他不敢细想,他也无法理解她会从哪传漏消息。
“事已至此,我也相信知道路线的人和海商会绝无瓜葛,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只是以后运送重要货物的时候要严谨更严谨地严加防范。”江泰华率先打破了沉静。
贺适在一旁点点头,递上了账簿,“邦主,账房先生已经对这次设宴至今为止的开销做了统计,一共是两百六十两。”
尹默观察到江泰华听闻这个数字时,明显皱紧了眉头,屋内有一个人比他神情更为凝重,正是坐在一边的孔岚蓉。
“现在邦库内还剩多少银两?”江泰华发问。
“据账房统计,还剩六百七十两余。”贺适直言。
“宴会今日过后,就停了罢,今后邦内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令账房将六百两取出,我这儿还有一百三十两的积储,剩下的二百七十两只能向江湾地、江陵、洞庭、九宫山的百姓们征收了…择日就向朝廷呈上。”江泰华走到窗边,仰头皱眉道。
“邦主,四年年风云庄也运丢过朝廷的货,那一年他们是武林盟主,但他们并未补税赔罪,不知邦主是否还记得?”贺适说道,明显孔岚蓉听到他这番话时,眼神泛光。
“我们与风云庄不同,他们在先帝年间就立功,替中夏大陆稳定了庐地,歼灭了黄海雄鹰帮势力,而我们是受朝廷恩惠才得以成立,为了长江邦,我们不能孤恩负德。”江泰华打开账簿,那双黑眼来回扫视。
“所以你就从儿子身上节制,让流儿和沫儿和你一起吃苦!”坐在角落的女人终于沉不住气,爆发了出来,“现在正是流儿扩展人脉的好时机,今天就停下宴庆,你算算才为他办了几天?哪一届的少侠会冠军不是设宴满七天的?”
“蓉,我们已经替他办的够风光的了,”江泰华无奈的摇摇头,“他早晚要学会吃苦。”
“你是个深谋远虑的掌门人,也是个合格的丈夫,可你永远不会是个好父亲。”孔岚蓉无助地喃喃道,她走到铜镜妆台前,取来了不少珠宝首饰放在江泰华的面前,“你若执意如此,去把这些当了吧,应该值几十两银子,少向百姓们征税,让他们日子过得舒服些。”
江泰华满脸愧疚地望着孔岚蓉。
此刻的氛围可不太妙,他必须要说些什么。
“江夫人,贺某刚才路过绣房,见江小姐和徐绣娘又起了争执,是否需要去看看?”贺适替他先行开了口。
师娘点点头,旋身离开了屋子。
“贺适,你也去替我处理下庆宴收尾的事吧。”江泰华道。
“是,贺某告退。”
屋里只剩下他和江泰华两人,他这才注意到江泰华身后的木柜边上似乎有一把他从未见过的新兵器,虽然同样用宽布条缠着,但这形状绝不像先前的“长存者”,他便开口询问,“师父,你的新枪?”
“是啊,”江泰华愣过神来,取过他的长枪,解开了布条,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闪耀红晶,晃的他难以睁眼,“这把长枪名为赤魄,绝对是当今神器,可惜它还未尝过鲜血的滋味。”
“这就是四年前在南蛮族遗址采取的红晶石吗?欧庄主先前说要用它打造的兵器,如今给您送来了?”他看着这把闪闪发光的红晶枪,要比他现在正在使用的锚枪①威风的多,但这不意味着会比他的锚枪用的顺手,“我想用如此稀有的铁矿打造出来的兵器,能够堪比魔刀灵剑②了吧?”
“默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幽默了,”江泰华将赤魄重新缠上布条放置一旁,从腰间取出一条长长的羊皮纸,上面用红色毛笔写着一列整齐的字,“来说说正事,这是我统计的在三河坝上遇难的名单,你看看。”
听到这里,他伸出沉重的手接过羊皮纸,上下展开,他一行行看着已故弟兄的名字,心里不是滋味,老实讲,这些人几乎全与他同船护运过货,李崇渊、沙泽、贾正宝等等都是很厉害的水手,当他看到了江临南的名字他的眼眶终于湿润。
“这小子第一次如愿以偿做上了护船员,没想到就…”尹默攥紧了羊皮纸的边角,“即使他自己不说,他的姐姐就偷偷告诉过我,他的生活被他的幻觉症所折磨。”
“他们都是长江邦的骄傲,”江泰华拍拍他的肩,“你看这名单若是无误,我就派人去他们家中发派银两。”
尹默合上羊皮纸,点点头,“我刚听邦库银两所剩无几…”
“再苦也不能苦了为长江邦卖命的弟兄,”江泰华长叹一声,“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会大不如前了,你刚回来还有所不知,这两日找我们长江舰队运商的人明显减少了,想必是三河坝事件令我们名声损耗。”
尹默抬起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我们可以丰富江陵和洞庭的农产业,随后装船发往扬州和梧州去卖。”
江泰华背过身认真地说道,“你和为师还真想到一处去了,但这收益对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还远远不够,有个狡猾的人这些年来从我们这儿掠夺了太多东西,而他却暗自躲在巫江口和龙虎山中,就像一颗已经饱满的果子,高挂枝头,无人采摘,如今我们是时候做出些必要手段,将属于我们的东西掠夺回来!”
是谁呢?尹默刚想开口,却蓦然得到了答案。
①锚枪:尹默的兵器,在普通长枪的尖端的下方,装有左右对称的弯弧钩锚,在船上钩拉作战时十分有利。
②魔刀灵剑:理定年间(1240年)传奇铁匠欧氏打造的两把具有信仰仙力的神器,助朝廷击退来自东瀛的袭敌后,埋葬在亚中大陆不为人知的地域,山海年间(1311年)武林英雄甄海步手握神器魔刀,斩杀过白虎怨灵,此后魔刀随着甄海步一同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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