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生死茫茫两不知
圡津子道:“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如今的修道之人绝大多数都是以飞升成仙为目地,其中有不少为了能够飞升成仙,甚至可以变得不择手段;吾等与吕真人一直是只闻其名,未逢其人,不知对方品行到底如何,难免会有一番试探。”
來尘子沉思道:“王师弟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吕真人方才所说,确实可以一行。”
圡津子颔首点头道:“道书中有明确记载,金乌、玉兔一直是同存共生,相辅相成;如今这般情况,吾等要救小师弟,也只能从莲台上的玉兔着手;再入血狱,以命相博,实属下策中的下策。”
向吕真人挥了两鞭,打出一记雷局的全阳子,合上虎眸长抒了一口气:“方才是吾莽撞了。”
圡津子从全阳子的话中听出了自责的意思,淡笑道:“萨师兄的莽撞,恰恰亦是决心坚定的表现,萨师兄若没有这么做,吕真人想必不会这么早结束试探之心。”
全阳子转过身,看向坐在莲台上的粉衣玉兔:“吕真人说,须凭吾等的诚意与慧根才能将玉兔唤醒,却不知这诚意与慧根所指的,是怎样的一种领悟。”
玉兔精致娇俏的面上,不见常人应有的生气,只有一股粉色的至圣至纯之炁,如现身之时一般无声的缭绕在莲台四周。
圡津子看着那一股股从玉兔身上散发出来的精炁:“这…亦是吕真人对吾等的一种考验。”
为修道、悟道而早早白了头发的來尘子,紧锁着眉头,沉吟了一会,说道:“吾等三人当中,属李师弟最为聪慧,不知李师弟对这位吕真人留下的考验,是否有所领悟?”
所谓考验,说白了,无非就是被人故意摆在眼前的难题。
难题有很多种,有的需要用扎扎实实的学识才能解答,有的需要用通晓百物的见识才能解答;而吕真人给全阳子三人留下的这一道难题,却是用学识与见识都无法解答的。
只因这一道难题,是一道没有明确答案的未知题。它的未知,让每一个回答,都有可能成为答案。
吕真人直言,唤醒玉兔的这件事,考验的是三人的诚意与慧根。可这诚意,指的是什么样的诚意,慧根指的是什么样的慧根呢?
还是说,决定小师弟是否能够突破这一番死劫的,是小师弟自身是否能够彻底开悟;而决定师兄弟三人是否能够唤醒玉兔、帮助小师弟重铸道心的,是师兄弟三人是否能够事先领悟到尚且不为人知的玄机?
那玄机指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觉悟呢?
圡津子面露难色,一时难以确定,只略显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暂无所悟。”
全阳子看着玉兔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
与两位师弟相比,全阳子的道心可能不是最为透彻明了的一个,但全阳子一定是最为虔诚、最为赤诚的一个。这份无人能及的虔诚与赤诚,让全阳子显得格外的稳重,格外的具有正气,仿佛在这一条修行之路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他阻挡。
全阳子没有去想要具备什么样的慧根,只沉思着要具备什么样诚意。
全阳子最不缺的,就是诚意。
所谓诚意,不过一死而已。
不过是以自身所修之道,以证苍生大道而已。
这对于以“若为证道苍生故,可斩妖魔可斩神”为号,受过无数妖魔蛊惑,道心始终坚若磐石的全阳子来讲,又算得了什么?
全阳子一字不发,无声的化去右手握着的金鞭,笔直的向前行去。
行到离莲台不过三四丈的正前方,全阳子停下脚步。蓦的一甩大红道袍,竟在莲台前双膝跪将下去…
來尘子、圡津子两人看着跪将下去的全阳子,各自神色大变。
两人都清楚的记得,这双膝跪地的一幕,只在拜入张家天师门下的那一刻发生过。之后的师兄弟几人,每逢有彻悟的时候,都情不自禁的想要以下跪的姿势向张家天师表示感激之情,可张家天师却不受礼,并告诫诸弟子日后不许再行人头点地的跪拜之礼。
正所谓“谢人恩,尊人贵,只在心,不在膝”、“修道之人存于世,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皆是向天,岂可以首触地乎”,便是张家天师所言。
然现在的全阳子,却向莲台上的玉兔行了跪拜之礼。來尘子、圡津子正要劝阻,已见全阳子以右手指天,一字一句沉声道:“神女在上,吾汾阳萨客全阳子在此以命起誓,今生愿为苍生证大道,愿为遏祸忘生死,只求神女开眼,庇佑小师弟渡过死劫,重铸道心,以复往日光华,不为魔人所噬——”
全阳子头虽微垂,语气却十分激昂,字字犹如千钧重鼓。
來尘子、圡津子皆有所感,各自将已到口头的话咽了回去。
等最后一个“噬”字从全阳子口中吐出,无风无雨也无日光的黯淡天地间,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了一阵奇怪的风。
风,不大,但足以拂动师兄弟三人的衣发,缭绕在莲台四周的粉色精炁也在风中跟着加快。只是坐在莲台上的粉衣玉兔并没有因此睁开眼睛…
坐落着一帘春梦楼的條天山峰顶,河图如一幅浮生梦影的画卷,悬挂在肉体残破不堪的流玉枫头顶。
图下,立着一位身披霓裳的雍容妇人。
妇人手头摇着羽扇,微微仰起头看着河图中的画面,喃喃自语道:“吾明白,要想逆改你的百世经纶之命,让你恢复常人的自由之身,必先得找到能够担起你肩上之重任的天命人选,换而言之,就是得为这所谓的苍生,再造一位不亚于你的天师…”
河图中的全阳子,在莲台前跪下。
慷慨激昂的许誓声从河图中传出。
妇人倾国倾城的绝色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难辨是非的诡异微笑:“你的这位弟子,道心如你一般坚不可摧,作风如你一般冷酷绝情,必然能将你这位负心人的毁情弃爱之风采,发扬光大——”
妇人以羽扇指着河图中的全阳子,面上的笑容变得浓了,也变得悠然起来:“你听听,你瞧瞧,这可是你最得意的弟子亲口说的,吾可半分都没逼他呀,日后你若是因为此事来责怪吾的话,那吾只怕是会让你吃吾几枪的。”
妇人看着河图中的全阳子三人,像其首以盼着神明降世一般,盼望着莲台上的玉兔能够睁开眼睛,又笑道:“吾的宝贝女儿若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有人跪在她面前,只怕是被吓到,还是等一会儿在让吾的宝贝女儿睁开眼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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