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共赴黄泉
清都山水郎心中了然,笑着看向举掌打过来的小色女,却是不闪不避,完全没有还手之意。
小色女的掌力一至,台上几个姑娘的霓裳、云袖顿时翻飞,不得不各自遮面而退。
就在这一掌要落在清都山水郎身上时,立在清都山水郎背后的男童一掌探出,不偏不倚的接住了小色女拍来的一掌,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小色女正当难过之时,无心与男童纠缠,一触便收了掌,向清都山水郎问道:“奶奶问你,奶奶是不是也是由道胎所化?”
清都山水郎看着两眼通红,满脸泪痕未干,就连声音都有些嘶哑的小色女:“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呀。”
小色女双掌一张,捏出气劲,一副马上就要动手的样子:“你说不说――”
清都山水郎悠悠一笑,十分配合的被吓唬住了:“说说说,不过在说之前,你也要让本山人想一下在说嘛。”
小色女提起右掌,逼问道:“有什么好想的,快说!”
清都山水郎偏过头,以手扶了扶额。
小色女喘着粗气,尖声叫道:“你快说啊――”
“你确实是由道胎所化!”
清都山水郎说的不但快,而且坚决、果断、毋庸置疑。
小色女自从在楼梯口听到道胎两字,心中便已有了强烈的预感,结合娘亲这些年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基本上已经确定自己就是娘亲用道胎化出来的。
只不过小色女还是有些不死心,还想进行最后的求
证。
万一弄错了,那岂不是误会娘亲了…
清都山水郎这句话一出口,小色女纵想不死心也不行了。
小色女已经坍塌了的世界,仿佛又坍塌了一次。
她放下了举起的手,脚下无力的退了几退,泪痕未干的脸颊上又有滚烫的眼泪淌下。
楼中的众人尽皆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就连立在走廊后不愿与清都山水郎相见的白马醉也立在了小色女立过的地方。
清都山水郎静静的看了小色女一阵,忽然问道:“由道胎所化,有什么不好吗?你娘亲可是神女,是上古大神后裔,你也算得上是身怀大神血脉。”
小色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认命的垂下头,喃喃的问出一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都山水郎也不隐瞒:“因为你娘亲虽然是千古无一的神女,可她的神女之身一直没有完全恢复。”
“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原本是已经恢复了,只不过在六百年前的一场魔祸中,你娘亲为了成全张家天师的守护苍生之念,甘愿堕入轮回,以神女之身补河图洛书之缺。”
小色女哭着笑了起来:“又是张家天师,为什么处处都有张家天师…”
清都山水郎诡异一笑:“你恨他?”
“我不狠他,我只想马上去死。”
小色女捏起衣袖,狠狠的往脸上一擦,抬头问道:“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死得掉――”
凡是听到这句话的人,眼睛几乎都要惊掉到地上去。
他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只觉得生命太过脆弱。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求死之人,他们只是没有见过求死求到清都山水郎面前的人。
更没有见过到处求死还死不了的人。
听这黑衣少女说话的口气,黑衣少女好像就是这种人。这样的事情让他们想都不敢想。
依然立在楼梯口的苏如是,也听见了小色女的这句话。
可他的样子却似什么也没听见。
一是因为他亲眼见过为非作歹惯了的小色女是怎么找死的,他相信小色女有这个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
二是因为他记起了一些事情。
他记起从涤天山背着小色女下来之前,在山门口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应该就是小色女的娘亲所发。
那个声音虽然狂妄至极,让苏如是听得很不舒服,但苏如是还是从中听出了不愿让人知道关心之意。
苏如是有些不解。
小色女的娘亲既然还是关心小色女的,又为何要亲手将小色女打伤、并赶下山来?
苏如是隐隐觉得,这中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清都山水郎摇着手中的羽扇,沉吟着,只迟疑的道出一个“这…”字。
小色女一扫方才的伤心,坚定道:“你向来坑死人不偿命,你一定有办法可以让我死掉。”
“你还这么年轻,可以说是乳臭未干,又为何非得寻死?”
小色女双拳紧握,恶狠狠的道:“我不想让她得逞,我要在她吸收我之前提前死掉。”
清都山
水郎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这怕是有些不妥,你也知道,本山人和你那丧心病狂的娘亲一直都是有好几腿的,这要是让她得知,本山人可不好向她交代。”
小色女本就有气,一听这话更加来气,当下就抬起纱袖,威逼道:“你若是不想办法让奶奶死掉,奶奶等会就去毁了你的一笔春秋阁,然后在放出龙儿和你拼命。”
清都山水郎似是又一次被吓唬住了,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哎,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肠却此你娘亲还歹毒。”
“你说,还是不说――”
清都山水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要本山人帮你去死也可以,不过本山人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清都山水郎双目中闪动着无法琢磨的光,莫名吐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叫本山人一声爹爹。”
小色女听到这么一个条件,瞬间气毛,二话不说,举起掌就要动手。
幸好清都山水郎反应快,连忙半伸出羽扇,制止道:“等等,等等,不愿意就直说嘛,怎么还上手了呢?”
小色女气的连胸脯都开始剧烈的起伏:“你最好是快一些,奶奶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如此无礼的小色女,清都山水郎并不觉得没了面子,相反还有了一丝久违的乐趣,非常享受被小色女冒犯的感觉。
这在众人眼中可以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放眼整个天下,敢如此威逼清都山水郎的人
,恐怕也只有面前的这个黑衣少女了。
清都山水郎缓缓道:“不管你肯不肯叫本山人爹爹,你都是本山人心目中的好女儿;既是本山人的好女儿,那不管你有什么心愿,本山人都是会想办法帮你达成的…”
话说至此,清都山水郎以扇掩唇,佯装咳了几声,以安抚又一次想要动手的小色女:“找死这种事情,虽然是你最为拿手的本领,但你若真心想死,却也算不上艰难,本山人刚才就有一个能让你马上死去并且还死的很安详不带一点痛苦的办法,只是你不肯叫本山人爹爹,本山人不能把这个办法教给你…”
清都山水郎似是料定小色女会第三次想要动手,所以上面的话一说完,连忙又将话锋一转:“不过你大可不必着急,无所不能的本山人还有另外的办法帮你去死――”
小色女咬着牙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稳住了小色女的清都山水郎,露出了悠悠然的神色,不急不慢道:“这个办法虽然不如第一个办法干净利落,但也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好办法,尤其是搭配你女儿到死心如铁的气势,一定会临死前谱写出一曲惊天动地的挽歌。”
举着手掌的小色女,一忍在忍,马上就要忍不住了:“你少装神弄鬼,你…你…你最好是快点说…”
清都山水郎笑道:“好,本山人现在就告诉你,你过来――”
小色女将信将疑的看了清都山水郎
一会,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的走了上去。
清都山水郎将身子向小色女倾了倾,用羽扇掩着唇,低声问道:“你听说过明月厢吗?”
小色女拉低眸子,有些鄙夷的看着故作神秘的清都山水郎:“听说过,怎么啦?”
清都山水郎低声道:“明月厢里有很多禁地,你今天晚上只要去那里闯上一闯,本山人可以保证,你绝对不可能活着出来――”
小色女不屑的一掀唇角:“要是奶奶活着出来了呢?”
“不可能,你不可能活着出来。”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就凭本山人是清都山水郎。”
小色女不在说话,转身就要去往明月厢。
清都山水郎重新端坐好,却又忽然喊住了小色女:“等会――”
小色女停下脚步,冷哼一声:“你不确定了?”
清都山水郎笑道:“不是,本山人只是出于爱护你,才想要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么?”
“奈何桥深,黄泉路远,一个人走,未免太过寂寞。”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小色女心里。
一个人去死确实是太过寂寞,太过无趣。
她目光一抬,随即就看向了立在楼梯口的苏如是。
苏如是一察觉小色女看向自己,全身就禁不住的直打哆嗦。
小色女人狠话不多,毫不啰嗦,只向苏如是吐出两个字:“过来!”
苏如是当然不想过来,可他不得不过来。
只从小色女的脸色就看的出,他过来了至少现在还不会死,可他要
是不过来,只怕是马上就得死。
苏如是不想死,只得一步步的从楼梯口走下来。
每走一步,苏如是的心里就要沉重一分,等到走到台下时,苏如是的心已沉到了脚底。
清都山水郎轻摇着手中的羽扇,若无其事的向苏如是打了个招呼:“你好。”
平时话多的停不下来行为和逻辑都非常奇葩的苏如是,在这一刻一个字都不说出来。
清都山水郎微笑道:“看得出,你不但与本山人兴趣相投,还懂得遵守约定,实不相瞒,本山人最为欣赏的,就是遵守约定的人。”说完,又仰头感叹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现在这个人世间,还知道遵守约定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感叹完,清都山水郎又看向苏如是,以充满同情的语气道:“不可否认,你方才当着这么多英雄好汉的面冒充本山人,确实是让本山人气愤,不过看在你如此守约即将陪这位小神女共赴黄泉的份上,本山人就不与你计较了。”
苏如是只觉横竖都难逃一死,既然如此,那又何须他人同情?何须有所顾忌?
他一动不动的怼了回去:“没事,你只管与老子计较。”
“不了,不了,没必要了――”
清都山水郎笑着摆了摆羽扇,又向身后的男童道:“旺财,把那本看了让人热血沸腾的旷世巨著还给他。”
男童拉长着脸,不搭话,绕过清都山水郎向立在台下的苏如是走去。
苏
如是看着男童把书递到面前:“老子都是要死的人,要它有什么用?”
男童还是不搭话,将书塞到苏如是手里,转身就走。
小色女也从台下走下来。
她看着苏如是手里的书,只觉得那本书很是眼熟,直到看见蓝皮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才知道这本书正是她的处女作――《奶奶在床上的日子》。
“好哇,你竟敢偷奶奶的书!”
小色女如同露出引线的火药,一点就炸。正要动手,只听身后的清都山水郎道:“你这一掌下去,他怕是坚持不到你死的时候――”
小色女闻言一停,却又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痛苦与怒火,只得以脚代掌,将苏如是踢翻在地。
清都山水郎默默的看着小色女头也不回的走出醉芳楼,又默默的看着苏如是认命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跟上去。
楼中的众人,楼梯口的白马醉,也都同样默默的看着。
直到小色女和苏如是先后走出门、走过一摊又一摊血水、走上长街,彻底离开醉芳楼,人群里才有细若蚊足的议论声发出:“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他们没有中毒…”
“他们…是怎么走出去的…”
清都山水郎笑答道:“他们能走出去,是因为本山人想让他们走出去,诸位不是他们,还请稍安勿躁,不要有效仿之念。”
众人不敢答话,只得停止议论,打消了清都山水郎话中的想法。
立在楼梯口的白马醉道:
“清都山水郎,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为何还不肯放人离开?”
清都山水郎讲故事之前,还想让白马醉现身,现在白马醉现了身,清都山水郎却是看都不看白马醉一眼。
清都山水郎的目光投向了楼外。
从清都山水郎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一条丈半宽的长街。
这条长街是直接通往醉芳楼的。平日里街上总是人潮拥挤,摊贩无数,可今日却因清都山水郎的到来而变成了一条荒街。
清都山水郎看着这条街,回答着白马醉的话:“少将军误会了,本山人的故事只是暂时告一个段落,并没有完全讲完;不信,你听――”
白马醉所处的位置是看不到醉芳楼门外的长街的。
白马醉只能去听。
她听到了一阵风声。
一阵听上去分明很远,却突然一下子刮到耳边的风…
风声呼啸而来,其中夹带着各种噼噼啪啪的声响。
那是没有关紧的门窗被吹开的声响,是立在街边的重物被吹倒的声响,是悬挂在檐下的灯笼被吹飞的声响,也是每一个被吹过的人衣怏飘飘的声响。
紧接着,风中又传来了人声。
那声音重若泰山,亮似洪钟,犹如长坂坡前的翼德怒吼,可叫人头皮发麻,肝胆俱裂。
人声一字一字传入耳中,竟是:“昂姓百里名狂徒,人之最者,岂可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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