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大圣的初相识

彼时，我和孙悟空皆被困在天庭上。

        说是困，倒也不算胡说，那时的大圣爷野性难驯，偏又一身通天的本领，抢了定海神针，销了生死簿。天庭一向法度森严，自然容不得孙悟空如此行事，但又忌惮他有几分本领，便好言诓了他上天，许给他个微末小官做。

        大圣爷向来急公好义，爱与人交朋友，但在天庭却一个朋友也没交上。一是这帮神仙守着仙规几万年，一个个道骨仙风，不爱大圣爷这般放浪做派；二是大家心里十分清楚，大圣爷于天庭是个怎样的存在，怕走得近了，遭了天帝的冷落。更怕哪天大圣爷被处置，连累了自己。因此大圣爷在天庭上做官做得十分憋屈，且束手束脚的很。

        而我与大圣爷相识，倒也算得上有三分趣味。

        那时我思慕广陵帝君，十分欣赏他高洁姿态，虽他一直对众仙不假辞色，常冷着一张俊脸，但我每次与他相见时仍能从他的冷脸中硬是看出几分暖意，因此心中思思念念的都是他。

        那日是天庭的战神，青华帝君自沉睡中苏醒的吉日，漫天都是祥瑞之兆，天庭里大大小小的神仙都齐聚一堂为战神庆贺，我在天上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官儿，自然轮不到我献殷勤，我便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去找了广陵帝君。

        我寻去时，天边布满了彩霞，轻风阵阵，广陵帝君站在云端，十分悠闲地瞧着下界百态，那彩霞映衬着他那张俊脸，令我十分心猿意马。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向广陵帝君一吐我近百年的缱绻心意。思及此我连忙躲在云后，幻出一面铜镜，整理仪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心脏蹦蹦跳，手心里汗津津的。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我刚给自己打完气，寻思决不能在磨蹭了，可不料甫一刚冒头，我就竭了。

        不知何时，天宫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百花仙子出现了。

        此刻正同广陵帝君言笑晏晏，姿态十分亲昵。我躲在云后，清清楚楚看见素来喜欢绷着小脸儿的百花仙子看着广陵帝君笑得十分不矜持。广陵帝君那对别人都吊着的脸，此刻也像千年铁树开了花一样，十分罕见地绽出了一抹温柔笑意。最最重要的是我亲眼看见广陵帝君替百花仙子捋顺了被微风吹乱的发丝。

        我看着只觉无比刺眼，心里又闷又痛，强忍着才未失态冲出去。我躲在云后看着他们，只觉郎才女貌，般配得紧。心里不禁暗想道，怕是再过不久，广陵帝君的府上就要迎来女主人了，以后我怕是再也无法腆着脸赖在帝君身旁了。思及此，更是忍不住扑唰唰地掉眼泪。我连忙用袖子粗鲁擦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思慕多年的帝君，只觉心如刀绞，再也待不下去，连忙驾云跑了。脑中不停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只觉心痛如擂鼓，难以自持。

        恍惚间听见帝君在叫我的名字。转而不禁自嘲，帝君正忙着同百花仙子谈情说爱，哪里有空喊我？刚何况帝君从未叫过我名字，怕是都不认识我，我怎还生出此等妄念来。

        后来我便再也不到帝君门前乱晃，却也几乎不回自己的府上。

        只因我当初爱慕他，便求着建府的仙官，将府门立在帝君府的不远处。因此，只要回自己府上，便绕不过帝君府。我不想触景伤情，便天天拎着仙酿，在天庭上东晃晃西晃晃，借酒消愁，整日浑浑噩噩得紧。

        那日我抱着酒坛子，喝的正起劲，却不慎跌落天池里。那里是天池的尾端，平时鲜有人至。我又喝多，凫水的本领尽数忘得干净，偏又喝得手软脚软，连施法呼救的力气也没有，被迫灌了一肚子的水，直往下沉。

        正巧大圣在天池不远处饮马，听见天池里有东西扑腾个不停，便顺手将我捞了上来，见我还是个活物，便好猴做到底，将我带回了他的御马监，又施法让我醒酒。

        我刚一醒来，脑子不清醒，眼神也正迷蒙，只见一毛茸茸的物事正在我脑袋上方晃来晃去，骇得我登时酒意吓了个通透，脑子瞬间清醒的很，低声失态叫道，“蟠桃成精了？！”

        好在大圣爷十分豪爽，大人有大量，并未计较我酒后失言，只一摆手傲道，“什么蟠桃成精，俺乃孙悟空，是这天宫的弼马温。见你醉倒在天池里，好心将你捞了上来，你这小仙子，怎还骂俺老孙。”

        我看着大圣爷毛茸茸的脑袋，只呆愣愣的哦了一声，也忘了答谢。大圣倒也不在意我失礼，只是问道，“俺老孙见这天庭里的神仙，俱都不爱饮酒作乐，呆板无趣得紧，怎么你倒不一样？还醉倒在天池里？”

        大圣爷一问，我便想起自己醉酒缘故，顿时失落起来，垂着脑袋，盯着湿漉漉的裙子上的纹路，心里难受得紧，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人拿刀割了后又攥在手心使劲的揉一样，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十分感激大圣爷将我救了出来，本不欲有所隐瞒，但细细一想，因为思慕帝君不得，从而终日醉酒，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帝君虽与我无缘，但我也不好让这些俗事沾染到帝君的身上。还不如就着这天池水统统都沉在池底。

        因此我便向大圣爷隐了醉酒的缘由，只将原因安在了自己飞升的事情上。

        “我不是什么正统神仙，非天生神胎。也不似大圣爷一样得天地造化，也未得正统佛道修习。我本体乃是人间的一柄剑，因被遗弃在战场之上导致人间战场里的兵戈之戾气和死去将士的怨气因天长地久而凝结怨气，尽数钻进了我的体内，从而催生出剑灵，也就是我，我本是大煞之物，混魔界的好料子。然而在精魄凝成之际，机缘巧合被观音大士点化世人的杨枝甘露洒中，我便自大煞之魂中托生而成。观音大士见我与佛缘分不浅，便赐了我一场机缘，又将我点化，如今我虽本体是大煞之物，但体内杀戾之气已被观音大士除了干干净净，较之寻常神仙，还要良善一些。”

        大圣爷是个热爱听八卦的，他追问道，“你既已受观音点化，飞升成仙，那何事值得你如此酗酒？还有，你既受观音点化，为何不成佛而是成了仙？”

        我解释道，“我虽受观音点化成仙，但与我走得太近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的体内虽已无杀戾之气，但并不是一直没有，我的身体更像是一个容器，时间一长，就会自动滋生魔气，周遭若是有什么邪气也会自动被我吸收。若是与我走得太近，轻则受魔气侵扰，仙体受损，重则魔气入体，扰乱心智损毁灵根。”

        我顿了顿又道，“仙界中人并不如何待见我，可天帝却也不能将我逐出天界，以免我脱离天界后想不开跑去修习魔道，遗祸苍生。”

        我复又笑了笑，有些尴尬地给大圣爷解释了第二个问题，我说道，“至于未成我佛座下弟子，则是因为观音大士说我没有慧根，成仙容易，成佛难。”

        大圣爷倒是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成佛有什么好？整日里打坐念经，呆板无趣的紧。”

        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如此。”

        大圣爷接着说道，“老孙看你这小仙子倒是挺投缘，不如哪天你随我去花果山玩耍一番，我再带你去东海转转，也替你寻一件趁手兵器，不然没个兵器傍身，若与人交手都不痛快。”

        我讪笑一下，心里暗道，众仙说大圣爷桀骜不驯，好战冲动倒是真的。不过我自开灵智至今，还未有人惦记过我，我虽不爱与人交手，但大圣爷一番好意却也不好直接拒绝。

        “大圣爷，抢龙宫的东西影响不太好吧？”我问道。

        大圣爷一摆手，很明显不在意东海龙王的感受，“那老龙王日日满脑肠肥，只知享乐，那东海龙宫的虾兵蟹将更是软手软脚，不值一提。”

        我尚在纠结，大圣爷却嫌我不争气，道，“你这小仙子真是不知好歹，东海宝贝数之不清，我们不过拿他一件兵器又是何大事。”

        我脑子里乱糟糟，一边为大圣爷的提议心动，一边又觉得此举实在不甚光彩，何况若是被龙王告上天宫，那岂不是颜面尽失？

        我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大圣爷的提议，说道，“大圣爷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让龙王告上天庭实在是不好听，反正我平时也不与人交手，这兵器暂时没有也无甚影响，不碍事的。”

        大圣爷不再勉强，只道，“那我哪日得了趁手兵器便赠你一件如何？”

        我厚颜一笑，道，“那感情好，小女子就等着占大圣爷这个便宜了。”

        大圣爷哈哈一笑，说道，“我看你刚才几番拒绝，还以为你不稀罕呢，想不到你也不傻。”

        我有些羞涩，道，“小仙无父无母，教养规矩自然是差了一些。”

        大圣爷摆手一笑，倒是毫不在意，他讲道，“那又何妨，俺老孙亦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的精怪。”

        我好奇询问道，“那大圣爷你一身的本领也是天生的么？”

        “那怎能，俺老孙曾拜师于灵台方寸山，由菩提老祖传我法术。”

        “大圣爷，你法力通天，在下界无拘无束的很，怎偏偏来这天界受此等束缚？”

        大圣爷躺靠椅子上，晃着腿悠闲说道，“是那太白老儿说是奉了天帝的旨意，招我上天庭做大官，想不到这天庭日子如此沉闷，无趣的紧。”

        大圣爷又愤愤道，“我看这天宫众仙个个不爱搭理我，若让我知道太白老儿诓骗于我，我定将这九重天捅个窟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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