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藏

方迟俞在原地目睹范誉喘着粗气停在她面前，指了指前面：“走啊一起。”

        方迟俞迟疑抬脚，点点头，跟着范誉的步伐，小碎步到他的右边，手插在衣兜，整个人缩在领子里。

        走了一段路，范誉突然开口道：“最近我在网上刷到了个视频。”

        方迟俞在走神，没听清，扯下帽子，疑惑地把头靠近了一些。

        范誉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放重了些：“我说，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短视频，一个人自己拍的短剧，讲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因为都未说出口，后来错过的故事。”

        范誉话音刚落，方迟俞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几天她尽量不去想范誉那天跟她提到的那个女孩，让自己忙碌在别的事上，再加上今天一整天脑子里都是陈任桨对张七七复杂的心路历程，好不容易没想起来，没料到范誉自己还会再提到她。而且听范誉这开篇语调，她生出一丝危机感，第一次，想赶快逃离他身边，不听他说话。

        但她不是时间，不能照着后背的脚印退回去再把前方的痕迹抹掉，重走一条当初根本没问他的路。

        她边点头边回应他：“嗯，然后呢？”

        范誉没说话，她静静等着，期盼他像从前一样，有的事犹豫一下就不打算开口了，只有方迟俞催促他时才勉强说出来。

        但她等了一会儿，听见范誉吸气的声音：“唉。看视频看得我都冲动了，差点就想追她了。”

        方迟俞被范誉的话逗笑了：“扑哧——什么叫看视频让你冲动了，原本不想追吗？”

        范誉拿脚踢地上的石子，慢吞吞地踱着步子，摇摇头道：“不想。”

        方迟俞停在前面几步路等着，歪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他组织着语言，站直在路灯下，抬起头看着在黄昏下的光晕，几秒后才缓缓说道，“不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她很优秀吧，本来就不是很熟，又优秀得……太遥远了。我几乎在考场碰不到她。”

        他们学校每次考试按成绩分考场，从一班到三十一班排下去。

        方迟俞眼神摇曳一瞬，又重新专注地看着那个被路灯打光的男孩，夕阳给他镀了层金色，却不小心将一点笔炭抹开糊了上去，显得幽暗而落寞，不知是因为她的心境，还是他的心境。

        “高二下学期，我在考场碰到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就可能……恰到好处？不好形容，就看到她那一刻，有一种谁也不是就是她的直觉。”范誉说得有些口干，舔了舔嘴唇。

        “一见钟情？”方迟俞从前不相信一见钟情，她觉得那只能看到表象，第一眼，谁也看不透内心。但她不想承认，范誉的故事，又这么像她自己的。“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范誉好奇地看向她，问：“为什么？”

        “你第一眼能看到什么？脸？你为什么喜欢她？”方迟俞接连发问，目光灼灼。

        “不是看脸，是眼睛。”范誉仿佛在看着她说话，又好像是在出神，看一个并不在这儿的人。

        方迟俞想轻蔑一笑地嘲讽他，然后反驳他，说这世界上没有一见钟情，从一个表情平静的人眼里，看不出愤怒、看不懂悲伤、看不透人品，你凭什么说你喜欢上了一双眼睛。

        “而且我之前认识她，只是那天之后才有专门注意她，嗯……注意之后感觉还是喜欢她。”

        方迟俞对着他笑了笑，认真地听他讲话，在他停顿时点头。

        她张着嘴，冷口气从她口中进入，她仿佛没感知到，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班的？”

        她又把嘴塞进自己的围巾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风吹得她眼睛干涩。

        范誉又不说话，就静静地看过来，天有些黑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突然嘿嘿一笑，打破了凝固的气氛：“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了，范围太小了。”

        她听他又开始插科打诨，也打趣起来：“比你成绩好，这范围确实小了啊，我们年级前二十的女生还真是少。”她摆出一脸思索，“那不得开始动用我的人脉圈了。”

        “别吧别吧。”范誉见方迟俞开始排除，立马着急了，生怕她真去追根究底。

        “哈哈，开玩笑，我认识的人很少的。”方迟俞被范誉的表情逗乐了，朗声笑起来，笑完有些好奇，“那我怎么没见过你有这情感方面的苗头呀，你平时一点行动都没有吗？真喜欢假喜欢？”

        范誉叹气，麻木地摇头：“行动还是有一些的，这哪能被你发现，但是应该就这样了。”

        方迟俞有强迫症，做事不喜欢放弃，更会对不努力就直接说不行的行为感到耿耿于怀。所以一听范誉那话，立马反问：“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你也不差呀，人生就是好多个短视频，总有一个拍到的是你。万一你看到的那个就是你现在的情况呢。”

        范誉满脸写着不相信：“不是吧……”

        “哎能不能有点勇气，喜欢就追啊，追不到也和你现在这样差不多，但有机会追到啊！”

        范誉面朝前方，不停点头，嘴里敷衍地嗯嗯，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方迟俞觉得自己尽完了自己的鼓励责任，点到为止。

        不追就不追，损失的反正不是她。

        两人到了公交站，方迟俞的那一路车先到，伴随着范誉的挥手，她坐到公交窗边。车准备开了，范誉往后退几步，低头凑近看自己的表。方迟俞望着他远去的身形被车身挡住，直至彻底消失，才慢慢从镜中看自己，看自己眼神里的悲伤——她看不见任何自己瞳孔里写下的波涛汹涌。她戴好耳机，打开锁屏，给曹挽清和方明发了个信息：我好像知道范誉喜欢的人是谁了。然后关掉微信，息屏。方迟俞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放歌，但椅子的凉意蔓至全身，她不再动弹。

        夜色暗藏了吟唱密码，奏响在寒风秃树下。她小声哼着小调，轻轻和应。

        第二天，方迟俞若无其事地找了张七七，那句“没有解决方法”打消了她为陈任桨找的最后一个理由。至此，才算彻底把句号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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