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唯有自救
云家。
云爸站在客厅里,手里还拿着半截没抽完的烟,烟灰缸里躺着好几个烟头。
江靳北走进来,脱下西装外套,闻着浓烈的烟味儿,蹙眉:“那丫头不在家,没人管着你,你倒是挺自在。”
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云爸转身,愤愤地将手里的摁在烟灰缸里,语气严肃。
“江靳北,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被质问的江某人淡定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垂着眼帘,漫不经心:“我哪敢欺负她啊。”
云爸噔噔几步上前,气势汹汹:“你还不承认,她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元旦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肯定是在生气。”
“我又没招她,不是你还能是谁?”
“江靳北,你还记得你妈临死前跟你说什么了吗?让你照顾好你妹妹。”
“你倒好,三天两头找事儿吵架。”
“我警告你啊,你要再把她气走了,老子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云爸越说越来气,掷地有声,血涌上头,脸都争红了。
江靳北勾唇痞笑,这才掀开眼皮子,懒懒道:“您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我让薛博明给云小七打个电话,就说咱俩要断绝关系。说不定她就回来了。”
云爸被他这话气得不轻,胸口不断起伏,忽而,他微眯着眼睛,问:“你自己怎么不打?”
江靳北放下手里的咖啡,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她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闻言,云爸那张俊朗的脸上浮现出冷笑,他慢慢卷起袖子,不知从哪儿拿了个鸡毛掸子出来。
“臭小子,你还说没欺负她。”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江靳北没来得及躲,猝不及防的被鸡毛掸子打了两下,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这小老头,下手挺重。
好在他动作敏捷,长腿一迈,外套都没拿,快速出了门。
薛博明见自家老板满身狼狈地被打出来,有家不能回,心中顿生怜爱。
他犹豫着开口支招:“江总,要不,您还是去哄哄小姐吧,认个错。”
“眼看着就快过年了,小姐要是还不回家,老爷子也得训你。”
“今天被云总揍,明天被老爷子打,就怕这俩追到公司去,到时候……您的日子可能就不好过了。”
江靳北:“……”
-
云念回到医院后,在楼梯口看见了她老师赵钧的儿子,赵逸。
赵逸不过才三十出头,一两年未见,瘦了很多,皮肤也黑了几个度,头发没怎么打理过,不修边幅,看着像四十几岁的人。
“云师妹。”
赵逸认出了云念,快步朝她走来,脸上扬着笑,毫不避讳地盯着她打量:“两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片子也拍得越来越好了。”
云念被他看得不舒服,侧了下身子,冷着脸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逸双手插进裤兜里,模样吊儿郎当,“就过来学习学习经验,顺便找成杨叙叙旧。”
云念眸光微凛,只嗤笑了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赵逸看着她的背影,淬了口唾沫。
“呸,傲什么傲啊。”
之前云念去见师母刘瑛的时候,并没有把赵逸在外做的那些事情告诉她。
赵逸这个人心术不正。从《生路》团队离开后,这两年来他拍过许多烂片,涉及到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赚了不少快钱。
如今看到《生路》火了,又费劲心思想要把团队里几个出色的成员挖走。
成杨就是其中一个。
云念回来后,成杨便跟她吐槽:“赵逸开了高薪,让我和小唐去他的团队。”
忽而,他冷笑了声,骂道:“那小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当初就是他把咱们的经费全卷走了,害得咱们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还想挖咱们的墙角,我可去他妈的。”
云念很清楚,像成杨这样的老成员对《生路》是有感情的,不会因为那点诱惑就跳槽。
她对着还在义愤填膺的成杨竖起大拇指:“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成杨挠了挠头发,笑得憨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那既然这样,云总,今年的年终奖是不是……得加一点?”
云念装没听见,转身往另一边走:“我去找宋医生,你们先拍着。”
其实云念也在考虑给大家发奖金的事儿,但她不想提前说,想给大家留个惊喜。
工作几年,加上逢年过节家里长辈们发的红包,她也有些积蓄。
这会儿,云念打开手机计算器,边走边计算着今年要发的奖金,没看路。
两个医护推着病床,从走廊那头过来,走得急,眼看着就要撞到她了,旁边的护士正准备出声提醒……
恍然间,云念的手突然被人握住,那人轻轻一扯,她便被动着往侧边退了两步,整个人都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熟悉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温润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语气却有些严厉:“注意看路。”
是宋时清。
云念木讷地侧眸看向他。这人和往常一样,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清隽帅气,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那颗,模样斯文禁欲。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云念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微微垂眸,视线便落在了他手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
宋时清也注意到了。
这才缓缓松了手。
“宋医生,正好你在这儿。今天不是你值班嘛,我这儿有个重症病人,你多留意一下。”
“咱们先进去看看。”
张采文教授走了过来,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氛围,自顾自地说着:“就是他们刚才推过来的那个。”
宋时清淡淡的应了声,和张教授一起进了病房。
云念没走,站在不远处看着。
病床上的中年女人,瘦骨嶙峋,大概只有五六十斤的样子。身体蜷缩着,吸着氧,处于昏迷状态。
正准备过床。
病人的丈夫直接将病人抱了起来,动作有些粗鲁,吸氧的鼻导管被碰掉了,病人呼吸不上来,胸廓不断起伏,艰难地喘着气,很难受。
张教授看不下去了,开口提醒道:“你动作轻一点,不要急。”
说完,又让护士快去拿新的管子,给病人吸氧。
病人丈夫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像是早就不耐烦了。
护士给病人安心电监护的时候,云念看见那病人的胸部有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范围很大,肋骨凸显,看着有些狰狞。
待看完病人后出来,张教授对宋时清说:“这病人是个乳腺癌。”
“她去年做了□□全切术,在我们科化疗过一段时间。”
“后来因为没有接受正规治疗,今年春节又复发了。”
“春节期间拖着没来治,就成现在这样了。”
“昨晚急诊入的院,因为癌性心包积液所以收到了心胸外科。她丈夫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说病人想回肿瘤科来。也不愿意去icu。”
“刚才你也看见了,病人家属已经很不耐烦,基本处于放弃状态了。”
“咱们能做的也不多,尽量帮她减轻些痛苦吧。”
“得麻烦你给你们组的那些小年轻说一下,让他们晚上值班的时候多去看几次,说不准,过一晚上人就没了。”
宋时清点头,嗓音清冽:“知道了。”
把病人的事儿说完,张教授才注意到宋时清身后的云念。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随后睁大了眼睛,笑着道:“哈哈哈我刚刚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说正事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
“我回办公室了,你们聊。”
张教授的笑声爽朗,人活泼得根本不像是要退休的人。
还不忘边走边感慨:“年轻是真的好啊。”
宋时清低头,见她垂着脑袋,似在想什么。
专注而认真。
须臾,她才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向他寻求答案:“这种情况,在你们肿瘤科经常发生么?”
宋时清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他敛了眸,提步往值班室走,语气很淡,“有句俗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夫妻。”
“大部分肿瘤病人的治疗周期都很长,每个人的耐心又很有限。”
“刚才那个家属,能坚持两年,其实已经不错了。”
宋时清停下脚步,对上她的双眸,俊逸眉眼间不染丝毫情绪,嗓音低沉:“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人能完全依靠。”
“这个世上,也没有亘古不变的真情。”
“大难临头,唯有自救。”
这番话,冷酷无情,却现实。
拍过那么多纪录片,去过许多贫困的地方,云念很清楚,宋时清说的都是对的。
可每个人心里总有个梦想国度。
她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着任何疾病都无法割断的真情,还残存着一道能给人希望的微光。
“所以,这也是你的想法?”云念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捏着,莫名有些紧张烦躁。
宋时清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走进值班室,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颗橘子,递给她。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橘香,云念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心里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暖流。
宋时清注视着她的眼眸,目光温柔而坚定,嗓音很轻——
“不。”
“我很幸运。”
“因为……我遇见了我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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