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间岁月长
启星国，云都城。
日升正中，人行疏散，本该热闹的店铺也只剩两三个小厮靠在门旁招揽着过往行人，不时打几个哈欠，昏昏欲睡。街尾宅院门前却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不时叫嚷着什么。那是一座二进二出的小院，朱漆大门顶端挂着写了“莫府”两个大字的匾额。正门口停了两辆马车，许多穿着短衫的小厮在往上搬东西，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不时叮嘱呵斥。
从大门进去，是用青砖铺成的院子，院里摆了两排石头做的莲花盆，刚进五月，莲花虽未盛开，却已有一阵阵清香袭来。院中央是大厅，门大开着，里面只坐了三个人。上面正位坐着的是莫府的主人，莫世休，曾任文阁学士，现在只做家中文章。一旁侧座上坐了一对青年男女，是莫府的少爷、小姐，在等待着父亲教导。
莫世休见管家在门外站定，点了下头，开始对儿子莫不贰说道：“此次圣上来旨，你也听了，要我进宫去给神石做寿。往年神石寿诞都是上一书贺表即可，今年却让为父进宫，恐怕是有大事要谈。”莫世休看儿子在思酌，又接着说，“皇上旨意中还问了乔莫两家的婚事，你和云鹭的婚事本是从小商定，年前还下了赐婚御旨，不会有什么变故，现在却还来旨询问，恐是要催我们提早完婚。我昨夜让人给乔家去了书信，今早你乔伯父回信说是同意将婚期提前到今年十月，你要开始准备准备了。”
莫不贰接声答“是”，又听父亲说，“我此一去一回用时不过半月，你要料理好家事，也不要懈怠了功课，过几天端阳佳节，各府的节礼我已交代好管家，你到时吩咐他就行。”“知道了，父亲。”看莫世休已经站起，莫不贰和妹妹也站了起来。“好了，我该走了。”说着莫世休抬脚向大门走去，莫不贰跟着上前，只剩那女子还站在那里。
莫不贰送了父亲回到大厅中，看见妹妹莫静姝还站在那里，叹了口气，上前拽着妹妹坐下，既宠溺又无奈地说：“静姝，在发什么呆？父亲的脾性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对你的关心都在心里，你不要太过介怀。”
莫静姝却没有在想这件事，对哥哥说道：“父亲说你的婚期提前到今年十月了？”莫不贰很诧异妹妹竟然在想这个，说：“是的，你也听到了。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我这个准备已经做了十几年了。”
莫静姝看哥哥笑着很甜蜜，心里却十分难过，“可我们才做了十年的兄妹。”莫不贰一听这话就笑着更欢了，用手背去摸她的额头，说“我这妹妹是傻了怎的，我今年二十一，你今年也十九了，哪里来的才做了十年兄妹之说，再者，我成了婚不也还是你哥？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妹呀！”
莫静姝并没有因这些调笑话而开心，打掉哥哥的手，说：“我十岁才来云都，今年不刚好十年。”莫不贰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望着妹妹，不知说什么好。
十年前，莫府门外，一个老妈子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在外站着。小姑娘身上穿着孝衣，手里捧着灵牌，等看见莫不贰的时候，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小姑娘就是莫家独女莫静姝，一直和母亲住在老家，家中失火，奶娘把她救了出来，母亲却被烧死。一老一小无法可想，只好一步一步走着来到了云都莫府门外。
莫世休在她刚出生时就进京都做学，因老家有宗族需要照料，便将她们母子三人都留了下来。她三岁时，哥哥需要进学，父亲就把哥哥接到了京都揽月城，从此之后七年未见。今天再见到哥哥，一时间所有的委屈悲伤一拥而上，哭得停不下来。
莫世休见到捧着妻子灵位的女儿，伤心还未长久就已经怨恨起来。他与妻子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却没想如今阴阳两隔，这让他十分伤心。这个孩子是他的女儿，却从未相处过，他有些愧疚，但一看到她身上的孝衣，就起了怨恨之心。古人云“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他不喜欢这个女儿也是应该的，莫世休对自己说。
从那以后，莫静姝就住进了莫府，父亲莫世休除了找老师教她读一些《女则》、《女训》外，其他一应事情都撒手不管。
不同莫府这边的安静悲伤，乔王府正在鸡飞狗跳。
刚刚二十岁的乔云鹭在大厅上抱着母亲撒娇：“娘，你去和爹说嘛，我不要嫁给莫不贰。他一天到晚只会之乎者也的，我嫁给他不得闷死呀！还有你看他那名字，不贰，不贰，就好像在说我不傻，我不傻，多难听呀！”
“闭嘴！”旁边中年男人呵道，看见妻子在瞪自己，又缓和了语气，说：“不贰的名字取自‘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之门。’，你莫伯父是希望他像屈原一样忠君爱国，你不要胡乱解释。”
“那莫伯父不怕他也和屈原一样投江呀！”乔云鹭低头嘀咕着。“你……”乔无境气得发抖。
“好了，不要闹了。”乔夫人一手拍了拍座上的丈夫，一手领着女儿做到旁边的位子上，说：“你和不贰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皇上也下旨让乔莫两家联姻，是万万无法更改的。如今不过是提前几个月，你就不要闹了。再说，不贰和你也是自小相识，不是什么盲婚哑嫁。再者他的家世、人品、相貌也都是一等一的，和你正好相配。他喜爱读书，这是好事。读书使人明理，以后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争吵，他也能多担待你。”
乔云鹭见父母这里已经没有了更改的可能，只好点头，又望着母亲说：“可是哥哥还没回来，我出嫁总不能哥哥不在身边吧。”乔母看女儿不再闹，也担心起儿子来，望着丈夫。
乔无境说：“前几日我已给黄庭道长去了书信，云雁这几日就应该回来了。”话音刚落，一个小厮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老爷，夫人，门外有一男子，说是大少爷……”还没等小厮说完，乔云鹭已冲了出去。
乔王府门前，一个身穿织金墨绿交襟长袍，腰系鸟纹束腰带，外罩烟色水天衫，手拿金甲亮银枪的男子站在那里。此人正是刚刚下山的乔云雁。
三日前，乔云雁给师父，师姐，师弟做了下山前的最后一顿饭，师父、师姐还好，只是安静的吃饭。师弟天一却一刻不得安静，一会哭着说“以后再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自己会饿死在观里的。”，一会又抓着他说“师兄，我舍不得你，你快些回来呀！”，不时还求师父让他一同下山，真是好一出难舍难分的离别大戏。最后还是师姐厉害，一掌把他拍老实了，乖乖去回屋睡觉。饭后和师父，师姐做了最后告别，第二天天不亮就下了山。
“哥哥……”乔云鹭从大门飞了出来，到乔云雁面前时却不敢动了。兄妹已经有十年未见，虽然平常也有书信来往，但猛着一见到真人，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乔云雁看着这个自小被宠大的胞妹，已不似十年前那般娇蛮任性，只比自己低一个头，穿着短襟小褂，袖子裤脚都束了起来，一副英武之气。
乔云雁上前拍了拍妹妹的头，说：“怎么了，认不得你哥了。”乔云鹭一下子又欢快起来，抱住他的胳膊，连声道：“都多少年了，你咋还拍我头呀！还有你咋长这么高呀？哎，好漂亮的枪呀，给我玩玩。……”
乔云雁赶紧打断妹妹的话，“好了，好了，我们先进去好吗？爹娘还等得呢！”将□□和背上的包袱都交给了旁边的小厮，拽着妹妹进门，乔云鹭一边走还在一边说：“哥哥你武功怎么样，我们比试比试吧！爹让我嫁个书呆子，你快帮忙劝劝呀！……”
“云鹭。”大厅里乔无境的声音传来，乔云鹭一下止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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