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慕容婕妤被贬为正八品采女,终身幽禁,暂时还关在兰庭宫。
殿下去兰庭宫看慕容采女。
慕容采女暂时被幽禁在兰庭宫偏殿,外头有宫人把守。
殿下坐在兰庭宫正殿,等着宫人将慕容采女带上来。
“好久不见。”殿下笑着道。
“不是昨日才见了吗?”慕容采女仰着头看着殿下。慕容采女被宫人压制着,应当是被打了板子,衣裳上还有着血迹,也不知是被打了多少。
“松开她。”殿下下令。
“是。”宫人放开慕容采女,慕容采女暂时还没有力气,跌在地上。
“你们先下去。”殿下接着道。
“是。”宫人应声退下,将正殿大门关好。
正殿只剩殿下、慕容采女和我。
殿下坐在上方给慕容采女缓和的时间,看着慕容采女艰难地支起身子,因为才被打了板子,一动便动了伤处,一张脸皱着,发出‘嘶……’的声音。
“可要个垫子?”殿下问。
“用不着你假好心。”慕容采女咧着嘴道。
“孤可没那个心思。”殿下也不发怒。
“你可是十足十的假好人,你是当我傻吗?”慕容采女嗤笑着。
“假好人?孤何时说过孤是好人吗?谈何假呢?”殿下道。
“呵……”
“孤知道你讨厌孤、恨孤、想让孤死,但你也是蠢,那么多法子可以用,偏偏用了最愚蠢的办法。”殿下慢慢道。“你说孤说得对吗?”
“只要你死,用什么法子那重要吗?”慕容采女道。
殿下轻笑一声:“可是孤没死,甚至你都没伤到孤,如今孤好好坐在这儿,坐在你上边,你却受罚跪在地上,一身的伤。也不事先做好准备,孤身边的人都没支走就动手,这不就是你蠢笨吗?”
“你这是事后才这样说,你以为你是谁?”慕容采女嘴硬着。
“你又何必嘴硬,一时冲昏头脑,做事不考虑后果,不记住教训,执意如此,不知变通,白日做梦,这不都是你吗?”
“嗯……”殿下想了想又接着道:“从前孤不将你放在眼里,现在也是,将来亦是。”
“凤晚秋!”慕容采女红了双眼,愤怒道。
“怎么?”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除了家世,相貌、才华我哪里不如你?先帝的皇后是我们慕容家的人,可为什么,太子妃是你,而我却是家族硬要她塞给陛下的?在东宫数年,她半点不抬我位份,事事都想着你,从未召见过我,也未赏赐过我什么,半点不想着我是她娘家的人。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为什么,为什么?”慕容采女激动地道。
“一家人?你与母后血缘已是很淡了吧,还没有感情基础,说什么一家人呢?母后为何不喜慕容家,你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殿下单手撑着头问。
“你什么意思?”慕容采女眯起双眼。
“你知道,不是吗?”殿下轻轻笑着。
“你笑什么?”
“太初年间,先皇在一众皇子中极为不起眼,生母身份低微,早早逝去,先皇在宫中就像是透明人一般。当时近二十岁还未成婚,一个二十岁的皇子还未离宫立府,这是什么概念,你当是懂的。母后是这个时候指给先皇的。当时的慕容家还未败落,站的是七皇子阵营,对于被赐婚给先皇的母后便是弃子。母后的父亲身子不好,孩子本就少,而在母后出嫁后第二年,母后的父亲便病重,母后和先皇自身难保,让慕容家善待母后的父亲,可惜,慕容家做了什么呢?让母后的父亲自身自灭,大夫,药材?想都没地儿想,甚至克扣了他冬日的份例,让母后的父亲短短半月便病逝了。半月,只怕不是病逝而是被冻没的。母后的父亲好歹是慕容家的人,最后连副棺材都没有,一席草席便扔去了乱葬岗,就算后头母后差人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他的尸骨。你说母后为何不待见慕容家呢?”殿下一字一字清楚地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慕容采女震惊地看着殿下。
“你觉得呢?”殿下也不明说。
“那又如何?血缘是无法割舍的,陛下也是留着我们慕容家的血!”
“无法割舍?那你瞧,现在的你还有慕容家的下场是什么?”殿下轻声道。
“要不是你哥哥,我慕容家怎么会这样?”慕容采女愤怒道。
“因为孤的哥哥?慕容家从里到外都已腐烂,母后从来都没有善待过慕容家,你以为母后不知道慕容家那点事吗?只是还未过线,懒得搭理,而慕容家贪心不足蛇吞象,做了什么,你也许不是完全都知道,但总是知道一些的,慕容家当真无辜吗?”殿下笑着道。
“我慕容家与旁人本就不同,自是高人一等。”
殿下笑出声:“高人一等孤未瞧出来,自命不凡却又没那个命,孤倒是瞧出来了。不过你也别说你们慕容家了,这世上已是没有慕容家了。”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慕容采女激动道,又扯着伤口,脱力伏在地上。
“你不知道?也对,已经没有慕容家的人能给你递消息了。”殿下说着慕容家最后的结局。
“你撒谎,你撒谎!!”慕容采女猛地咳着。
“雁城之事,慕容家不仅参与了,还阻挠大理寺的调查,而慕容家还不止一人参与,是近乎所有的。一桩桩、一件件可是摆得很清楚,半点没有冤枉慕容家。你明明知道你父亲已是抄家砍头的下场,怎么会不知道慕容家的下场,这自然是一样的,怎么会有差别呢?”
“凤晚秋!!!”慕容采女的声音已完全沙哑。
“你再怎么愤怒也是一样,而你往后的日子也是可以预见的。”殿下看着在地上蠕动的慕容采女。“初次见你,孤便知道你大概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即使你嘴不干净,没在孤面前说,孤就当不知道。从始至终,孤都善待着你,也有告诉你好好在宫中待着,不生事,日子便好过,且不止一次,隔些日子便提醒你一回,可是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呵……你不过是假好心罢了,你不也是个心思深沉、手段残忍的人吗?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慕容采女扬起头道。即便是一副惨样,还是咬着一口气。
“装?孤装什么了?孤没说过孤是好人啊,从始至终孤说过吗?”殿下笑着歪着头道。
“真不知道陛下喜欢你哪里?凭什么,凭什么陛下近乎日日去你那里,而我从进东宫那一日起,便是要数月,甚至更久才能见着陛下一面。就算是我的生辰,就算是我告诉他那日是我生辰,陛下还是不来看我,陛下究竟不喜欢我哪里?就是来看我都不愿待多久,甚至不怎么同我说话,我找着话说,陛下又嫌我烦,在东宫不让我靠近前殿,在宫中亦不让我靠近大兴殿,从未召见过我……我母亲一直写信催我,催我,让我有个孩子,有个傍身之人,可是陛下都不来,我如何能有?陛下又总是因为你禁我足,那日子便更难熬了……你一个不能生的占着太子妃、皇后之位,养着陛下唯一的儿子,明明不是你亲生的,就算我跟他说你不是他生母,为什么他还是那么亲近你,还叫你母后,难道不应该是把你当做害死他生母的仇人吗?”
“还有白宛婉,为什么陛下一去,一两回就能有?就算不是儿子,那也是有孩子了,她的命凭什么比我好?一个出身低贱之人。”
“魏铃……家世高些又怎样?多好啊,有了也没了,还不能生了,哈哈哈哈哈哈……”慕容采女说着说着放声狂笑。笑到近乎喘不过气来,猛地咳嗽着。
等着缓过来,又道:“像霜雪,明明长得也不出,身子也软,出身低就算了,怎么就没半点上进心,整日自顾自练着舞,不给陛下跳,给你跳?我都那般拉拢她了,就跟木头一样,张嘴闭嘴都是你,她们都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向着你,啊?”
殿下就这么坐在上方看着慕容采女发疯,等着她说完。
“你哑巴了?”
“等着你说完呢。”殿下道。
“说完了?”殿下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问。
“还没有。”
“那你继续。”殿下不在意道。
“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慕容采女看着殿下这个态度,很是不解。
“什么都没想。”
“你说什么?”慕容采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孤说,孤什么都没想。”殿下道。
“你……你!”慕容采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不能继续说了,那孤便来说上一说。”殿下稍微改变着姿势。
“首先孤告诉你孤为什么会是太子妃。”
“你应当知道母后在安国公府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在孤母亲的大嫂嫁进安国公府再到母后出嫁前,数年都在安国公府,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母后才会嫁给父皇。所以说母后出嫁不是因为慕容家而是因为安国公府。母后和孤母亲是闺中好友,可惜的是母后父亲的事孤母亲并不知道,毕竟慕容家与凤家井水不犯河水,母后亦不想害了孤母亲,便没有同孤母亲说这些。我初次见到母后是在永和七年,初次见到母后,她便起了这心思,孤却没有。”殿下慢慢说着。
“你不想嫁给陛下?”慕容采女死死盯着殿下。
“很奇怪?凤家何时出过嫁给皇亲国戚的女子?本就不是孤想的,孤从前想象的未来从没有这一步。孤与陛下不过是圣旨下,不得不从。”殿下顿了顿道:“这便是不求而得和求而不得。”
“那陛下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近乎日日去你那儿?”慕容采女问。
“你慌什么?别着急,慢慢来。”殿下笑着道。
“陛下许诺孤会待孤很好,是因为孤是凤家人,是爱屋及乌,是兴趣相投,是孤有价值,是不喜欢你们。”
“我不相信。”慕容采女道。
“你信不信没有用,事实便是如此。”殿下看着摇着头的慕容采女。
“接着是曦儿,你同他说是没有用的,因为孤同他说过。”
“你说什么?”慕容采女持续震惊着。
“孤告诉过曦儿孤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是玲珑,是他父皇身边的侍女,因难产而亡,葬在城郊。”殿下直言道。
“你这个疯子,你居然跟他说了?你居然不隐瞒?你就不怕他离开吗?怪不得,怪不得我说的时候他半点反应也没有。”慕容采女喘着气左右看着,眨着眼睛。
“怕?为何要怕?本就不是孤的,欺骗所带来的都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虚假的,其中都是恐惧和担忧,那还怕什么呢。告诉他无非两个结局,留下或是离开。而孤待他如何,他自是最清楚不过,这结果自是显而易见,孤都不是赌,孤是信心在手。”
殿下又道:“况且不管结果如何,孤都是他的母后,因为孤是皇后,是他的嫡母。”
殿下轻拍了一下手,道:“对了,在碟子上他是在孤名下,百年后,史书上的记载便是孤生养了他。”
殿下看着慕容采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不敢相信?”
殿下笑着。“但孤知道是谁做的。”
“那孤再接着下一个。为什么别的妃嫔那般信任孤。”殿下又拍了一下手。
“白宛婉本就是孤的好友,从前便一直来往着的,无忧的名字是孤让她取的,这一点她会怎么样,用你的脑子想应该也知道,她便不用多说。”
“不过,孤再添一句,你与她是差不多品级出身的,你若说她低贱,你便低贱。不过如今你的出身还不如她呢。”
“魏玲是孤记得她的喜好,孤带她驾马,带她参加秋猎,给她习武用的东西,这些都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而霜雪便更简单了,孤懂她的舞,舞是她生命的全部,对她而言,陛下并不重要,陛下并不喜欢看舞,她也知道陛下不爱去后宫,从来不奢望什么,理解和欣赏便是一切的原因。和士为知己者死是一个道理。”殿下一个一个说着。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你能说出去吗?”殿下看着慕容采女。
“为何说不出去?我还没哑呢。”慕容采女撑着身子道。
“你可以试试。”殿下笑着。
“陛下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吗?”慕容采女问。
“当然知道。”殿下摊着手道。
“知道?”慕容采女不相信。
“孤陪着陛下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批了那么多折子,定下了那么多事,你觉得陛下会不知道吗?”殿下轻声道。
“对了。”殿下突然想起什么,道:“忘了同你说了,雁城之事有孤的手笔,且不止一点。”
“你说什么?”慕容采女再次挣扎着,可惜身子不允许。
“小心一些,伤得这般重,再折腾伤口本就还未愈合,再伤着得流多少血啊。”殿下笑着道。
“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大理寺变了法子,慕容家一时没能应对过来,都是你,都是你……”
“是孤。”殿下道。
“你果然不是明面上瞧着的这般好,骨子里都是黑的。”慕容采女恶狠狠地道。
“黑?这可是污蔑孤了。慕容家不是罪有应得吗?孤只是让他们绳之以法,得到该有的下场。”
“呵……呵呵……凤晚秋,遇着你真是我一生苦难的开端。”慕容采女道。
“不在你身上找原因,将其归在孤身上,你真是半点未变。”殿下抿了抿蜜水,润润嗓子。
“知道你为何会轮到今日这个地步吗?你在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在嫉妒孤,嫉妒所有人,所有事。你不满足现状,又没有能力,亦没有那个命过得更好,嫉妒使你往着最坏的方向而去,你不知回头,也不知错了方向,一步一步,甚至跑着去了深渊。世界的中心不是你,贪得无厌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反而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
“什么是我得不到的?我嫉妒你什么了?生不出来还是一副弱骨子?”慕容采女咬着牙道。
“怎么还在嘴硬?你得不到的东西可多了,太子妃、皇后之位,陛下的爱,孩子……”殿下一一说着,慕容采女脸色越听越差。
“你闭嘴!闭嘴啊!”
“你瞧,你自己明明知道。”殿下看着疯狂摇头的慕容采女。
“凤晚秋,你这个皇后怕也做不了多久了吧。”慕容采女又道。
“再怎么也会比你活得久些,何况,陛下只会有一个皇后,即便孤不在了,亦是。”殿下靠着矮桌道。
“陛下还年轻,你死了怎么会空着后位?”
“你别不相信,不过你也看不到那一日。孤可以直言,自然有孤的道理。”
“我和你真是不对付。”慕容采女抬头看着殿下。
“孤未将你放在眼里,你真是太好看懂了,什么都摆在脸上,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的野心,你,也就那样了……”
“你看不起我?”
“我何时看起过你?问这般多次有区别吗?”殿下反问。
“你……”慕容采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你这性子,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殿下问。
“怎么也比你长。”
“何必同孤比呢?同孤比你便已经输了。”殿下笑着道。
“凤晚秋!凤家的下场也会同我们慕容家一样,你在得意什么?”
“你将慕容家和凤家放在一起多少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殿下轻笑一声,接着道:“慕容家不过多少年历史?凤家可是比齐氏皇家还长,其中出了多少将才丞相,你可知道?而凤家为何屹立多年不倒?是因为凤家从不站队,不将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效忠的不是皇帝,是子民。而凤家人哪一个不是有才之人?其底蕴比慕容家深多少?你慕容家有多腐烂,有多少蛀虫,做了多少烂事,可要孤说出来?”
“那又怎样?树大招风,你不知道?”慕容采女说话开始毫无逻辑。
“不是凤家需要君主,是君主需要凤家。”殿下道。
“你可真是狂妄。”
“不是狂妄,是事实。就连太初皇帝都没有罚过凤家一回,你懂这个意思吗?”殿下问。
“我要懂什么?”
“凤家数百年历史,从未被君王罚过,不管是贬官还是牢狱,一次都没有。”
“水清则无鱼。”慕容采女道。
“凤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宁可不要,也不随意将就,家风如此。不要因你们做不到,便觉得凤家做不到。”殿下语气坚定。
“凤晚秋啊凤晚秋,皇后啊皇后,我为什么会遇到你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殿下就这么看着慕容采女疯癫。
“慕容嫣,你从一开始便恨错了对象,你怨恨这么多年亦恨得不明不白,如今孤告诉你的这些事只是让你明白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孤不是好人这件事孤比你更清楚,你只看到了表面而瞧不见内里,所以你输了,输给了你没见过人。”
殿下站起身,慢慢走近慕容采女,慕容采女挣扎着往后挪动着,殿下道:“你好自为之。”
殿下没有在慕容采女身边停下,径直往外走。
“凤晚秋,你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凤晚秋!!你给我说清楚!”慕容采女站不起来,只能无能地看着殿下走出去。
“看好她。”殿下吩咐着。
“是,奴明白。”宫人应下。
“让她知道闭嘴。”我小声道。
“是。”宫人回我一个笑脸。
我笑着示意一下,连忙跟上殿下。
“秋容,你会觉得我是个虚假的人吗?”殿下问我。
“不会,殿下就是殿下,在奴心里从未改变。”我并未思考。
“你看我是美化了多少倍?”殿下笑着道。
“殿下就是很好,从来没有做过坏事,那些都是他们该得的,殿下只是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惩罚,已是很轻了。”我认真道。
“好,我知道了。”
今年的樱花花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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