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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茶馆——好!


          前门楼子跟前开了座“老舍茶馆”。朋友约我去坐。往八仙桌旁一坐,盖碗一端,耳边丝弦一响,心里就腾的一热!觉着北京城又像北京城了,我又生活在北京人中间了。如今30岁以下的北京人都没见过茶馆。这词儿都是从老舍先生那出戏里听来的。

          实打实地说,老北京的茶馆并不是专供财主们消闲的地方。倒退几十年,上哈德门、鼓楼、前门外的茶馆看看,倒还是平民百姓居多。有的行业(比如拉排子车)工人找活干,上茶馆:夹包卖古玩的,上茶馆;说合拉房纤的,上茶馆;朋友聚会,编辑约稿,也上茶馆。上茶馆不光为了解渴,那是个交流信息、洽谈生意、约朋会友的交际活动场所。说句新词儿,是搞公共关系的方便所在。

          茶馆当然也是娱乐场。在旧社会,拉车的、赶脚的,大徒弟、小力笨,只要一天能混饱两顿窝窝头,腰里有俩闲钱,也想找点乐子。大剧院、跳舞场跟他们钱袋和喜好都没缘分。走进茶馆,一毛钱泡壶高末,二分钱听个段子。这点享受费用还花得起,也花得值。不能管这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有听的,自然要有唱的,而适合茶馆演出的莫过于曲艺评书,茶馆就又成了艺人献艺和练艺的场地。翻翻曲艺老艺人的自传或简历,有几个不是从茶馆里先唱出名的?我走“背字”的头几年,白天劳动完了,夜夜去茶馆听评书。今天能写两句“京味小说”,实在是从茶馆得益匪浅。就这么个群众活动的去处、大众娱乐之场所,说声绝迹,居然就消失了几十年。您说茶馆得罪谁了?

          近两年跟着人“办洋务”,有机会走出国门,反倒能坐坐茶馆了。香港的“陆羽茶楼”,我有机会就去。看到香港的电影明星、新闻名人也常在那儿品茗谈事,也算古为今用。纽约、洛杉矶的茶馆我也去过,倒也座无虚席,并不比咖啡厅买卖差。小胡同里的咖啡厅也比中国新引进的时髦咖啡厅地道,不光咖啡地道,排场地道,唱的流行歌也是原装货,可那儿照样有中国茶馆。我问一个弄电脑的美国朋友:“您是地道的洋人,怎么不去喝咖啡要喝茶?”他说:“我喝咖啡,也喝茶。这是两种不同的享受,不光味道两样,而且是两种不同的文化气氛。品品茶,听听评弹,领略一下东方情趣,生活不更多彩吗?喝完了仍然去摆弄我的电脑,有何不好?坐茶馆不碍现代化。”

          当时我就想:我们在引进西方优秀的科学文化的同时也引进了咖啡厅和酒吧,这当然挺好(就是贵点!)。外国的茶馆是从中国传去的,生意不错。咱能不能来个出口转内销呢?

          我把这想法对朋友说,人家都笑我,说是“你这套想法跟你的小说一样,全是翻过去的一页了。现在人们要喝‘可口可乐’,‘雀巢咖啡’,跳霹雳舞,唱流行歌。谁进茶馆听大鼓书啊?落后,可怜,可悲!”

          正当绝望之时,想不到凭空跳出个尹盛喜来!尹盛喜带着几个待业青年卖大碗茶,几年间发了大财,如今握有千百万的资财,成了“北京大碗茶商贸集团公司”总经理,当上了“北京市劳动模范”,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要说新潮,也够新潮了。他竟投资把这个“老舍茶馆”在前门箭楼旁边开起来了。开张几天,座无虚席,许多几年不见的老朋友都在这儿见面了。我来的这天,正碰上孙书筠和关学增来参加演唱。这两位都年岁已高、息影舞台了,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孙书筠说:“我唱了一辈子京韵大鼓,爱上了这门艺术,我怕它绝了。我这个年纪,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趁着能活动,多为振兴曲艺作点实事。茶馆开张为曲艺提供了演出场地,咱出点力帮它发展兴旺起来。”关学增说得更绝:“近来常有人打听,关学增这人还有没有?我怎么没有哇?这不好好的吗?有,怎么没听见他唱?我这几年没唱,你上哪儿听去?退休了,我不能去给人家添乱,可我还想唱。有这个茶馆就好了,没事咱们就来聚聚,爱听的听,爱唱的唱。这也是一乐!”

          也许有人说:坐茶馆的这套生活方式已经过时了,维持不久。黄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爱去咖啡厅,就有人爱坐茶馆。还是那位洋人说得在理:“坐茶馆不碍现代化。”

          至于能否维持长久,这就难说了:认真办点事很不易,这茶馆目前也还有不少难题。别看尹经理卖大碗茶能挣钱,卖小碗茶可要赔本。好在他明白这是在做文化投资,搞精神文明建设,有了赔钱的准备。话说回来,有这么多热心人帮助它,支持它;群众——就算是一部分群众吧,需要它,也未见得就没有前程。北京还是有个茶馆好。“老舍茶馆”是个好兆头!尹盛喜,您真有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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