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是夜凌晨，芙蓉坊，零度酒吧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
李桑坐在吧台前，面前是一排已经喝空的酒杯，他打了个响指，调酒师非常懂地推过来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李桑端起酒杯，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挑着眉打量着舞池里纵情撒欢的男男女女，感叹这他妈才是生活啊。
一个穿黑色包臀裙的女人扭着腰走过来，视线在李桑价值不菲的腕表上扫过，笑靥如花嗲声嗲气地道：“一个人？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在酒吧，十个里有五个是千金买醉，有五个是寻欢作乐。
成年人都懂。
李桑没老婆没女朋友，想怎么玩都行。他从桌面上的烟盒倒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着，一个好字都要说出口了，个人终端震了震。
他低头看了一眼，人立刻坐正了，一把推开快要挂在他身上的女人，站起来往外走。
“龙大人，我是李桑，您有什么吩咐？”李桑站在酒吧后门，开启了屏蔽系统防止他人听到电话内容。
“嗯，找你……有事。”洛基难得语气犹豫，“你在哪里？发个定位。”
李桑建议道：“如果您有事吩咐，不如去我家里，外面不方便。”
听到对面“嗯”了一声，冷酷地挂断通讯，李桑麻溜地跑回酒吧结账走人。
洛基到得很快。
李桑住的是大平层公寓，面积不是特别大，但位置很好邻着天穹广场。
房间里开着加湿器，温度适宜，快速洗了个战斗澡把一身酒味烟味都洗掉的李桑恭敬地问：“大人，您喝点什么？”
“不必。”
洛基的声音平淡得好像在说今晚夜色不错：“过来摸一下我的尾巴。”
“咳……做撒子呦？”李桑吓得呛住，咳了半天，方言都飚出来了。
等他止住咳嗽，抬头发现龙大人面无表情一双异瞳紫得渗人。
李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真的要我……摸，摸您尾巴？”
洛基没说话。
李桑不知道龙大人今晚抽什么疯，怎么想怎么尴尬还恐怖，但必须照做。
他视死如归地一边觑着洛基的脸色一边狗狗祟祟地伸出手。洛基刚被李桑的指尖碰到，就感觉整个龙都不对了，很不舒服很恶心，下意识地就是一甩尾巴。
得亏李桑一直防备着，瞬间跳开十米远，饶是这样中指和无名指还是被扫到。
李桑捂着手，疼得直冒冷汗，“大人，讲道理不是我吃了豹子胆要摸您尾巴。要不是我躲得快，今天这只手就废了。”
洛基：“不好意思。”说完，抛出一口袋珍稀宝石，“精神损失费。”
“您还知道精神损失费啊。”李桑捡起口袋捏了捏，好几个拳头大小的宝石，顿时喜笑颜开，“龙大人大气！您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龙族了……”
洛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走了。”
离开李桑家，洛基上了一辆出租悬浮车。他刚才来的时候没注意，司机是人类，非常话痨的人类。即使他一个字都没说，那个人类比相声演员还能说，愣是在二十分钟内嘴没停过。说的内容也是脑血栓练下叉，一句天南一句地北地神侃。
所以，他吸取教训，回去的时候特意选了机器人司机。机器人果然话少，礼貌地询问目的地后，就再没发出一个字音。
洛基看向车窗外。
原来真的只有谢韫不一样。
被谢韫摸着会有种说不出的陌生的酥麻痒意。
会让他……嗯。
万年来，洛基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一条龙，没有父母，没见过其他同类。他无悲无喜无惧无怒无牵无挂，不需要和谁分享，不需要和谁报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困了就舒舒服服地睡个几百年。
他见过太多太多美丽的生物——精灵、人鱼、魅魔等等，洛基全都视若无物波澜不惊。
凭本事单身万年的他曾经一口龙焰差点把人鱼族最受宠爱的公主烧成灰，对丧夫不久拥有数不尽的财宝的精灵王王妃说，宝物留下，你走开。
他只专注于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让所有物种臣服畏惧自己。
他残忍嚣张，他冷酷无情。
可是，现在一个小小人类的出现改变了他。
什么情况下，会对一个人心心念念？见不着人会想，看见他会高兴，他遇到危险会担忧，他和别人亲近会嫉妒，他和自己接近时会愉悦。
是喜欢。
上次周霖笃定地说他喜欢谢韫后，一个就像被春蚕吐出的丝线层层缠绕的模糊念头，被抽丝剥茧撩开迷雾，越来越明朗。
他认清了那陌生的情绪——喜欢。
多么奇妙，数月前谢韫捡到了他，现在谢韫变成了他喜欢的人。
不可思议间，洛基又觉得理所当然。
好吧，他承认。
龙被兔子俘虏了。
回到望月小筑，夜色深浓，谢韫沉沉地睡着。
卧室里亮着盏暗黄幽微的小壁灯，深色的床单上，人类像送上祭坛的祭品，又像迷惑他心智的妖。
谢韫侧身，踢掉被子，小声道：“好渴。”
洛基从床头拿起早就冲好的蜂蜜水，手臂绕过谢韫的肩颈将人扶起来，“喝水。”
谢韫完全没睡醒，眼睛迷迷糊糊睁了个缝，声音软糯微哑，“谢谢kiki。”
喝完水，他拱啊拱钻进被窝，没声音了。
洛基给他掖好被角，从不碰甜食的他将剩下的半杯蜂蜜水一口喝了。
这一晚，谢韫前半夜睡得很安稳，后半夜一直半梦半醒。梦里，他在海边玩水。玩着玩着，海里出现个身材可好的男人鱼，胸肌腹肌二头肌都有，就是看不清脸。
男人鱼用银色大尾巴卷着他，说要将他抢到海里做新娘。
谢韫扑通一声掉进海里，他是人没有腮，很快就窒息了。
难受得要命。
谢韫唰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直勾勾望着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缓了十几秒才回神。
原来是梦。
吓死他了。
头好疼，谢韫揉了揉太阳穴，纳闷地想：这个梦好真实，现在他还觉得喘不上气。
谢韫想坐起来，却没能成功。
咦，他是喝了酒，又不是服了软筋散，怎么会起不来。
愣了愣，目光下移，谢韫掀开被子。
尾巴。
银色的尾巴。
但不是鱼尾巴。
！！！
谢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心下的触感光滑冰冷，真真切切。
“好摸吗？”
谢韫扭过头去，和面无表情的洛基对上了视线。
洛基侧躺在他身后，单手撑着脑袋，如瀑般的银发蜿蜒在宽阔的肩上，一双眸子泛着紫色水晶般的剔透颜色，目光坦然。
而那大大的尾巴依然紧紧地绕在他的腰间。
谢韫：“……”
他茫茫然躺在床上，宿醉醒来信息量过大，他一时间有点懵。
“头疼？”
谢韫还没从“小龙兽为什么睡在我床上”、“他为什么是半人半异兽”、“他难道用尾巴缠了我一晚上”、“这是什么操作”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嗯，头疼。”
“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喝了？”
谢韫乖巧地摇摇头。
不用小龙兽说，他也长了记性。嗳，不是，这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吗？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呀？”
谢韫头发睡得乱糟糟，像是顶了个鸡窝。又因为宿醉脸色惨白，眼睛上挂了大大的黑眼圈，薄薄的眼皮浮肿得不像样。
可洛基还是觉得好看。
他觉得自己大概被下了降头。
“昨晚你抓着我不让走。”
洛基说的是实话，他没打算趁谢韫不清醒的时候做什么，只是坐在床边默默看了他一晚上。天快亮时，他要走，谢韫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身上。
就这样。
“那……尾巴？”
“睡上头了，自己跑出来的。大概和男性人类早上会ion的生理现象一样。”
谢韫脸唰地通红，抓了抓头发，“昨晚的事，我，我只记得在庞野家的事，后面怎么回来的就不记得了。如果冒犯了你，我道歉。”
洛基：“……”
如果不是太了解谢韫，龙都要觉得自己碰上了渣男。
半个小时后，谢韫洗漱完下楼。
厨房里，洛基高大的身躯站在灶台前，白衬衣袖子卷起到手肘，露出修劲有力的小臂。
谢韫走到他身旁，脑袋看向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里，“榨菜肉丝米线？”
“还有炸馒头和臭豆腐。”
洛基说着话，将煮好的米线盛出，汤碗里已经打好了底味并且铺了一个圆圆的煎蛋。
很像模像样。
臭豆腐的杀伤力依然巨大无比，洛基屏住呼吸切着自己的星兽肉。这一切和谢韫开开心心地吃下他准备的早餐比起来，微不足道。
洛基第一次理解了“爱屋及乌”这个成语。
“好吃吗？”洛基问。
谢韫嘴巴里塞得满满，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洛基深深地看着谢韫，期待着。他耐心地等了四五秒，但谢韫的眼睛只盯着手里的食物。
“以后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吃到馒头片配臭豆腐。”他再次重复。
谢韫喝了口鲜榨果汁，“嗯嗯，kiki你超棒的。”
洛基盯着盘子里新鲜粉嫩的星兽肉，沉默不语。他变成人后谢韫都不摸摸贴贴亲亲了，除了昨晚喝醉的时候。
谢韫根本没懂小龙兽这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他关心地将装满牛奶的杯子推过去，“昨晚照顾我，你肯定没睡好，喝点牛奶。”
洛基轻轻叹口气，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
谢韫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头，“洛基，你是不是……”
洛基掀起眼帘，一点亮光飞快地掠过漂亮的紫色异瞳。
谢韫放下筷子，神情严肃，“你跟我说实话。”
“嗯？”
“你是不是……便秘了？”
洛基：“？？？”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如果真有问题，可以吃药解决，吃药也不行，咱就去医院看看。现在的人缺乏运动，压力又大，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有这个毛病，你……”
洛基忍无可忍，面无表情伸手把谢韫的头发揉乱，又顺势在脸上捏了一把。
手感真好。
看着谢韫被揉懵的脸，洛基心里突然舒服了。
俗语说得好：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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