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孕妇体热，别看现在还有春风送爽，实则对于宜妃来说，春风与暖阳的两相能量根本不能抵消。
再加之刚来时惠妃的刻意针对，因着太后，她虽然向皇贵妃软语解释了两句含糊过去，但到底不是当场撅回去，没给惠妃个没脸，一点儿也不舒心。
心头火难消，于是更加闷热难耐，甚至于将胎儿舒展四肢造成的腹部疼痛也一时给忽略掉了。
这里不比自个儿独自在翊坤宫自在，更有太后娘娘在上，须得时时刻刻注意举止，保持妃位该有的气度姿态。
山茶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不然也不会从诸多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翊坤宫大宫女之一，更让宜妃轻易离不开她。
这会儿一看宜妃面色便知她心里存着气儿，不爽利，于是利索的执起一柄晴春蝶戏的缂丝团扇，站在一侧缓缓地给宜妃送着风。
但不知道是否是摇扇子让她花了眼睛，怎么瞧着宜妃的身子渐渐歪了啊
山茶正欲倾身贴耳去请宜妃吩咐，却见宜妃手里握着的玉箸滑落，磕至膳桌上打了个转儿，便一径跌在大理石砖上，分离崩析。
宜妃果然是向她这边倾倒，半张脸都是惨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山茶忙伸出两只胳膊去扶，且胳膊肘就垫在椅柄上：娘娘是双身子且到了孕晚期，最是伤不得。不论是自己没有扶住教娘娘栽倒，还是孕肚磕在椅柄上，都是让她们难以承受的。
她丝毫没有犹豫，疾呼道：“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都被这一声吸引，交谈声骤然停止，一致向这边望了过来。
惠妃被搅了谈兴不悦，正看宜妃主仆不顺眼，故作不知，皱眉训斥道：“哪里来的宫女，一点儿也不懂规矩！宴上大声喧哗，惊了太后娘娘你可担待得起？”
山茶且管不到这一层，全付心神都系在宜妃身上。
与宜妃相邻的钮祜禄贵妃和荣妃更是起身出了席间过来探看。钮祜禄贵妃已然掺手，执帕帮宜妃拭去她额头上的细汗。
荣妃有过几次生育，经验最足，见宜妃此时状态便觉不好，忙对上回禀道：“回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臣妾瞧着宜妃妹妹许是有早产的征兆。”
众人叽叽喳喳的，而宜妃自己的呼痛声已然听不到了。
佟皇贵妃在心底算了一遍时日，皱眉急道：“宜妃这一胎满打满算不过七个月，哪里能这般早！
这么说完自个儿也是一惊：什么早产，小产还差不多。吩咐道：“姚黄，找个脚程快的小太监，去将负责照看宜妃这一胎的太医请过来诊治！魏紫，扶宜妃去侧殿榻上歇息。”
实则按佟皇贵妃自己的心意：对于翊坤宫，她是万万不想沾手的。
她不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就连承乾宫的宫人，对待翊坤宫也是能避则避。
这时让魏紫过去看顾，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她是位份最高的，又掌管六宫，更何况，宜妃是在宴会上突然腹痛，说出去都是责无旁贷的。
这也是向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表明她的无辜：并非是她做的手脚。
佟皇贵妃便侧身向皇太后讨主意：“太后娘娘，宜妃妹妹骤然疼痛来的蹊跷，方才在慈宁宫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呢。依臣妾看，不如派人往乾清宫走一趟，若是皇上不忙，便递消息请皇上来此坐镇，这样即便有什么真格儿要早产，万岁爷也好下决断。”
这便是要预防难产或是小产的情况了。
说是讨主意，实则不过是告知一声。太后不管是在皇后位上、还是现在的位子上，都没管过事。
所以哪有什么主意呢，太后年岁不大，眼神尚且好使着，瞧宜妃疼痛的样子便不落忍，只等佟皇贵妃说完，便点头同意了。
这边一敲定，候在殿外的小太监飞也似的朝乾清宫方向跑去。
佟皇贵妃安顿完，整个殿里便陷入寂静之中。
“哪一日不够她作的，偏偏放在宴上，真是不够晦气的。”
惠妃寻常的声量搁在这时便十分聒噪。
“惠妃！不会说话便把嘴闭上，没人把你当成哑巴！”钮祜禄妃已经归座，却也替宜妃悬着心，这时她柳眉倒竖，才不惯惠妃毛病。
惠妃像捉了尾巴的猫，立时炸了：“虽你是贵妃，我”
“惠妃，且积些口德罢！”
惠妃被佟皇贵妃这一句警告喝止，只能悻悻作罢，然而被钮钴禄氏下面子到底是不服，坐下后看着对面的钮祜禄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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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边沈太医听说宜妃将要发动，顾不得细思，忙提了药箱与同僚前来看诊。
“这”
沈太医把完脉不敢妄下结论，又换了另一手把脉，再请另外两位太医问诊，问了山茶几句娘娘寻常起居用的器物与饭食，三人商议一阵，做到心中有数。
沈太医这才退出来，进殿回禀。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依臣诊断，宜妃娘娘不像是寻常早产，倒像是用了不适宜的东西导致胎儿不适，这才腹痛难忍。”
“依你所言，宜妃与皇|嗣尚是平安？”康熙盯着沈太医问道。
他刚散了小朝会，梁九功便禀告说宜妃不大安稳，便立即过来了。甫一进门，这才发现六宫里的女人来个全乎，他皇额娘还在上面坐着，只当有什么不好。听完沈太医所言，像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因娘娘身孕将将七个月满，正是胎儿生长、吸收营养的时候，若贸然催产，只怕有所不足，故臣等以为皇|嗣在母体安养为上，梁太医与江太医已在施针为娘娘保胎。”
康熙心底且松了一口气，他的六阿哥才夭折，宜妃这个孩子是他所期所盼的，此时再经不住丧子之痛了。
“那好，朕将宜妃与皇|嗣全然托付给你们三人，朕要母子均安！”
“臣等尽力而为。只是，臣方才问过伺候宜妃娘娘的宫人，娘娘方才宴上用了几道菜品羹汤，臣恳请皇上让臣查查娘娘膳桌有无不妥，以便对症下药。”
“这可真是奇怪，宴席所用食材大多是一致的，我们用了都没有任何不适，偏偏宜妃腹痛”惠妃着意停了一息，才道：“况且，这赏花宴是皇贵妃娘娘亲自操办，难不成皇贵妃娘娘会害宜妃？沈大人莫要为了遮掩什么而信口雌黄。”
沈太医很稳得住，略欠身面向惠妃：“回禀惠妃娘娘，孕妇体质本就与常人不同，许多寻常用的食材于孕妇而言却是万万不能碰的。而宜妃娘娘自孕期开始，脉象便沉着有力，母体与皇嗣都是康健，这点太医院脉案皆有记档，娘娘一查便知。今日无故腹痛根由难寻，因此臣方有这一请。”
绝口不提后宫恩怨。
佟皇贵妃如坐针毡，她这会儿都不知道该不该骂惠妃蠢钝，可偏偏是这样的无遮无拦，才能凸显她的清白。是啊，谁会这么蠢在自己操办的宴会上陷害怀孕的宠妃啊！
佟皇贵妃觉察到康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起身行礼道：“宜妃妹妹在赏花宴上出事，臣妾自知难辞其咎。但臣妾绝无半点害宜妃与皇|嗣的心思，宴上所取所用皆有记档，便请皇上允了沈太医所奏，亦证臣妾清白。”
康熙沉吟一会儿，亲自扶起佟皇贵妃：“表妹贤德，后|宫皆知。”如此盖棺定论，对沈太医：“你去吧。”
沈太医一一试尝完宜妃所用菜品，又再随意取用了几道，“回禀皇上、娘娘，宜妃娘娘的菜品里并不用生姜，而取用干姜，且用量过多。”
“干姜性辛、热，入肝、肺、肾经，主胸满咳逆上气，温中，止血，出汗，逐风湿痹，肠潞下痢。生者尤良。”1
“然阴虚内热、血热妄行者忌服。孕妇慎服。”
“误服更有可能导致催生下胎。”
催生下胎翻译过来便是早产或流产。
众人心头一震，齐刷刷的看向皇贵妃。
“那宜妃现下如何？”康熙急切问道。
“所幸娘娘用量不多，亦未见红，但以后仍需注意，安心将养为上。此次臣等施针完毕，再依娘娘脉案开药，以保安稳。”
康熙点头，摆手令沈太医告退。
佟皇贵妃亦是震惊无比，却又想起一事，顾不得看皇帝反应，忙向沈太医道：“沈太医且慢，本宫当时虑着孕妇禁忌，此次承宴便命御膳房为宜妃与万琉哈庶妃令开了灶头，单独成膳。你且给万琉哈庶妃诊诊脉。”
众人这才恍然，这还有一个宝贝疙瘩呐！
万琉哈庶妃顶着康熙与太后的视线，竭力稳住心神回话：“回万岁爷、娘娘，臣妾今日赴宴前多用了几块糕点，这会儿并不觉得饿，因而并没有用席面。”颇有些战战兢兢。
康熙温和道：“还是让沈丛林瞧瞧罢，若无事，朕与皇额娘才好安心。”
听得沈太医道是无碍，佟皇贵妃看向万琉哈庶妃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
“臣妾失察，请皇上降罪。今日好在宜妃与皇i嗣无碍，不然臣妾……以后怎有脸面去见宜妃，只臣妾再想此事颇为恐怖，究竟是谁黑了心肠，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六宫清明。”
康熙幽幽看着佟皇贵妃，膳食不比其他，若真有了漏洞，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成筛子了，稍微一想就要头皮发麻。
他命梁九功：“梁九功，你亲自带人，从御膳房、太医院、乃至内务府查起，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蛀虫！”
语气刚硬，不容置喙。
“至于九阿哥——”
康熙看了一圈，嫔位、庶妃不济，忽略蠢蠢欲动的惠妃和满怀期待的荣妃，德妃估摸着是怕触景伤情，只低头自怜，并没有看管的想法，他叹了口气，眼神落在钮钴禄贵妃身上。
“宜妃安养期间，九阿哥便挪去永寿宫由贵妃代为照看。”
佟皇贵妃道：“皇上慈心，九阿哥与十阿哥一般大，两位阿哥正好作伴，且永寿宫与翊坤宫相距颇近，便是日后宜妃想九阿哥，也不过一程子事。”
而这边纷纷扰扰，吵吵嚷嚷，侧殿里头也不安生。
宜妃先前已然痛晕过去，而被太医施针扎醒的，却是已换了芯子的。
郭莹华只觉得头痛难耐，手背抵着额头，确认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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