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郭莹华先是皱眉道：“他一个孩子如何会伺候人，这不是胡闹么！”
钮祜禄贵妃出身高贵，自入宫后一路顺风顺水，她位份高，又有亲姐姐——先后孝昭皇后的遗泽在，轻易没有人敢寻她的不是，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再加之皇帝和太皇太后不可能让钮祜禄一族、特别是果毅公府里出现一门双后，威胁太子的地位，钮祜禄贵妃也没有什么争权夺位的想法，因此她很少交际，对一众妃嫔都是淡淡的，也很少能有妃嫔入得了她的法眼，而宜妃便是这个例外。
之前两人相处就有手帕交的意思，两人都是爽利健谈的性子，很是谈得来，但谈及的大都是饮食和日常消遣，鲜少涉及宫廷秘辛八卦和个人隐私。
自来后宫相交，若非利益驱使，都是润物无声，浅浅淡淡的。
而这趟翊坤宫之行，教钮祜禄贵妃看到郭莹华真诚的一面，她有她的消息获取渠道，决定且赌一把，浅浅透露一些。
“听说是佟皇贵妃身边的任英才往上书房走了一趟，四阿哥才去乾清宫的。”
这个时间线难道是佟皇贵妃这么授意的？
那天趾高气昂的佟皇贵妃能虚弱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就算真病了，一个孩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郭莹华云里雾里，只觉得她就没带这个脑子，一时且想不明白，干脆便不想，只为四阿哥鸣不平：“承乾宫那么多宫女嬷嬷，不够她使唤么？哪里真就缺一个侍候汤药的？且上书房是什么地方，皇上是最见不得阿哥耽误功课的，这不是教四阿哥惹皇上不快吗？”
钮祜禄贵妃就按住郭莹华手腕，另一只手竖在郭莹华红唇前，“快些住口罢！纵是在你的翊坤宫，也该慎言才是。”
从公府里到宫里，就没见过这么直肠子的，难不成民间所说的“妇人怀胎，一孕傻三年”是真的？宜妃怀九阿哥时也没见过如此啊！钮祜禄贵妃不由想道。
这样的揣摩圣心去处，本不该这样宣之于口，再加之钮祜禄贵妃不是很赞成郭莹华所说，难得一次好为人师：“皇上不喜欢的是阿哥们平白耽搁功课，没有自制力，但四阿哥这回是孝顺额娘，皇上不见得会因此生气。”
她提起皇上方继位时的旧事，以此增强说服力：“皇上推崇以孝治国，之前孝康章皇后病重，皇上可是衣不解带的侍奉了月余，为天下人做表率。皇贵妃卧病在床为真，四阿哥心中着急自请为养母侍疾，皇上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夸奖四阿哥的孝悌真心。”
等钮祜禄贵妃说完，郭莹华才被接上线，恍然明白过来，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就，整挺好哈。
她垂眼看着钮祜禄贵妃的手指，面露尴尬，却又想到：这双手纤细白嫩，与贵妃还还带着些肉的娃娃脸不是很相配，然又想接触下来贵妃的性子，便很快就释然了。
算了，娃娃脸御姐范儿都并存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钮祜禄贵妃见郭莹华再没有说什么惊天之语，便将手收了回去，用帕子挡住一边唇角，悄声说至实处：“我听说：德妃名义上是为六阿哥祈福，实则是太皇太后下令永和宫封宫。你想想，自从我们进宫，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哪里插手过后宫的事情？纵是先头的主子娘娘们不能理事，也是底下的妃位支应着，这一回，倒像是防着什么似的。”
郭莹华惊回了神，她默念着钮祜禄贵妃最后一句话，细细咂摸着其中意味：钮祜禄贵妃说的是事实，之前孝诚皇后赫舍里氏孕后期精力不济时，便是当时还是贵妃的孝昭皇后理事，再之后孝昭皇后缠绵病榻，便是佟贵妃，按说佟皇贵妃当真有一段时间不能理事，照旧例轮也该轮到贵妃了
若是其余的宫妃在这里，只怕是要怀疑贵妃有争权之意，而郭莹华看钮祜禄贵妃神态豁然，怎么也不像是要一脚掺和进去的意思，那么这句话，落脚就在“防”字身上。
郭莹华心里慢慢就有了一个揣度：聂姑所携的附子粉还在查办当中，乾清宫里未有消息递出，后宫里的妃嫔谁都有嫌疑，她估量着没有放权给妃嫔转而麻烦皇太后便是因为此事。
而唯二被查之处，只有御膳房和太医院，一应都是皇贵妃与梁九功负责的。偏偏这时候皇贵妃养病、德妃被太皇太后名赏暗贬，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抚摸着隆起的肚腹，面色沉沉道：“看来德妃犯了老人家的忌讳啊。就不知道害我只能躺着养胎的功劳，她占了几成？”
“哎呦！”钮祜禄贵妃抚掌而叹：“竟能想到这里，不容易！”
“你把话都递到嘴边了，我又不是个傻的！”郭莹华无语道。
钮祜禄贵妃但笑不语，她之前话里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若郭莹华搭了想要她争权的茬儿，才是真正看轻了她！
这才是懂她的，钮祜禄贵妃心里满意极了！
不枉她特意结交一次。
“其实我方才想着，你若安慰我宽心或是建议我去慈宁宫自荐，我肯定扭头就走的。”
郭莹华就摆摆手，“那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你若想插手，才是落了下成呢。更不像你了。”
钮祜禄贵妃笑若银铃：不愧是她看中的，与那些庸脂俗粉就是不一样！
真是个妙人！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满意的神色。
再之后说话，便没有了试探与顾忌。
“四阿哥这一进承乾宫，也好，免得在上书房听那些不着调的话，反而难堪。”钮祜禄贵妃叹道。
她倒是真可怜四阿哥，养母卧病，生母被禁足，相当于没有了靠山。那些奴才眼睛多厉害的，后宫里从不缺跟红顶白的事情。他们倒是不敢在明面上为难，但往往是细枝末节里，才更磨人，便是大人也受不住，更何况小孩子呢。
郭莹华没想到这一茬，挑眉道：“这么说来佟皇贵妃倒是真心疼四阿哥，事事都想在了头里。”
“这又傻了不是？”
郭莹华虚心求教，钮祜禄贵妃量了郭莹华一眼，才继续道：“佟皇贵妃这么做：一则给皇上与后宫彰显了他们娘俩儿母贤子孝，母子情深；二则加重四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还能通过皇上，使四阿哥孝顺的名声传给朝臣；最重要的是，德妃被困在永和宫里无人问津，就算她想给亲生儿女传消息求情，因着皇贵妃这一招釜底抽薪，也不能够了。”
“如此一箭多雕，何乐而不呢？”
郭莹华大为震撼，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小看古代妃嫔。
“只是若德妃一直是德妃，佟皇贵妃这样做也只能奏效一时啊。”她不解道。
“你在哪里栽的？入口的东西都能教她动手脚，便是天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钮祜禄贵妃肯定道。
若此风不除，皇上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郭莹华想明白后，就眯眼道：“佟皇贵妃能耐，倒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就不知道这病是真是假了。”
若佟皇贵妃捏着证据处置德妃，恐怕还有人说她因为夺子而构陷德妃，这时将所有主动权都交给皇上，便是四阿哥长大后翻起这一案来，也怪不到她身上。
而处置了德妃，四阿哥与佟皇贵妃的联系会更紧密。
佟皇贵妃看似什么都没做，但事情都一环一环踩在了对她最有利的节点上，将自己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
就不知道生母背了谋害妃嫔的名声，四阿哥的命运又是否会发生变化。
郭莹华将事情顺了一遍，发觉自己只是被迫演了一个被害人，后面事情的发展就都不关自己的事了。既得利益方目前看来应该是佟皇贵妃，自己就只收获了卧床养病的资格。
纯纯大冤种！
“甭管她真病假病，就是为了四阿哥的好名声，她也得病一场！”钮祜禄贵妃说了定语，就起身道：“天儿也不早了，我去外头看看两孩子，姚嬷嬷这几日人在永寿宫，心却掰成了两瓣儿，就没安生过，你们也说说话。”
说着便主动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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