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化身为魔

兜兜转转、萧玄又回到几天前曾经关顾的那座破败阁楼。
这栋阁楼、它真的很老很老了，看起来像是一个上了年岁、已经掉光牙的老妇人。
木头打造的阶梯，许多地方都皲裂了，里面满是白蚁的窝巢，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人忍不住牙疼。
不过它显然被女主人打理得很好。
院坝打扫得干干净净，近乎看不到什么枯叶和青苔。
院中那颗小叶丁香树下面，铺满零落的白色小花瓣，星星点点，非常的美丽。
萧玄看着，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桔梗这个小姑娘，身上似乎有种很神奇的魔力，即便像萧玄这般心事深重的人，一看到她呀，便能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几天不见，说实话，他还真怪想这个小丫头的。
走过院坝、萧玄看着内堂的大门，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内堂的木门之上，竟是绑着不少白色的布幔和松枝，赫然布置成了灵堂。
他鼻翼阖动，更是闻到了许多纸钱焚烧的味道，以及内堂中若隐若现的火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桔梗可是一个人住的啊。
除了早就是植物人、躺在医院的母亲，也再无任何亲人。
“难道……桔梗的母亲去世了？”
萧玄想着，大跨步先前，猛然推开木门。
便见内堂之中，赫然摆着一口薄棺。
有个四十多岁的水桶腰大婶，正在焚烧冥纸，嘴里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萧玄推开门的刹那，整个脑袋却是嗡地一声，直接宕机了。
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幕。
灵堂之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却并不是他以为的、桔梗的母亲，而是桔梗，那个干净到让他心折、善良到让他心疼的明丽少女！
“这……这……怎么可能？！”
萧玄趔趄着、颤抖着，近乎站立不稳。
水桶腰大婶、抬头看着萧玄这个不速之客，脸色逐渐发白、颤颤巍巍道：
“桔梗……桔梗已经死了啊，你们难道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么？”
她满脸哀求。
“先生，求求您，放过她的尸体吧，放过这个可怜的姑娘……”
“她爸爸一年前跳楼自杀了，妈妈成了植物人，现在都还躺在医院……”
萧玄沉默了大概七八秒。
然后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他缓缓开口，嗓音突如其来的沙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您是那位？桔梗……救的那个人？”
大婶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然后就开始哭泣。
千叶桔梗去年死了父亲，她前年死了女儿。
或许是移情作用，她开始把千叶桔梗这个可怜又惹人爱的小姑娘当成自己的女儿。
桔梗横死，她怎能不伤心呢？
那么好的姑娘，却在花儿般的年纪凋零了，如果可以，她都恨不得替她去死。
“对不起。”
萧玄第二次重复这三个字，眼眶红红的，好像在滴血。
“大婶，能告诉我、桔梗是怎么死的么？”
大婶抹了把眼泪，便把她知道的、所有过程，都跟萧玄讲了一遍。
萧玄听完，默不作声，缓步走到那口薄棺前，伸手触摸棺盖，手指抑制不住发抖。
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推开这口薄棺。
抬眼望去——
躺在棺中的少女，容颜如旧，就是脸色有些发白。
她细长的睫毛静静搭在眼帘上，似乎只是熟睡了过去，看起来非常文静。
怀中还抱着一只大黑猫，身上有三个枪眼。
萧玄想了想，回忆起了它的名字。
“黑炭。”
它的尸体也被整理过了，静静依偎在女主人怀中。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眼泪顺着萧玄的脸颊落了下来，掉在了少女纯白无瑕的脸颊上。
他自嘲一笑。
以最快速度收敛了心中悲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悲伤永远不会化作刀剑。
但是刀剑、却可以一定程度上抚平悲伤。
有些人造了孽，就必须叫他还，百倍千倍的还！！！
“再见了，桔梗。”
最后看了少女一眼，萧玄缓缓合上棺材，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天上出现几点繁星。
细微的星光、静静照耀着这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身影逐渐隐没，缓缓走进这个沉默的夜。
……
佐藤太郎是个极为普通的名字。
用龙国的名字类比的话，大概就跟张二娃、李二蛋之类的差不多。
普通的名字背后、则是个更加普通的男人。
四十多岁，经历了事业失败和中年离异，沉溺于赌博和酗酒。
无论从什么标准来衡量，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早就对生活失去了所有幻想，认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一个不够好的好人，一个不够坏的坏人。
要说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坏事，大概就是跑去告密了吧——
千叶家那个小姑娘，居然敢收留那个该死的龙国男人。
但是天地良心、他要知道三井集团的三井俊义少爷、会直接杀了千叶家的小姑娘，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即便他很缺钱。
千叶家的小姑娘、她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在所有人都嫌弃他浑身恶臭、是个烂赌棍和烂酒鬼时，只有这个小姑娘会亲切的叫他一声佐藤大叔，有时候还会分给他一些吃的。
即便她也生活窘迫、时常吃不饱饭，因为营养不良，脸上看不到什么血色。
此时此刻，佐藤太郎已经后悔了。
可似乎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千叶家的小姑娘，终究是死了。
人死了，肯定不可能再活过来。
深深夜色中，佐藤太郎提着一瓶美酒，晃晃悠悠走在昏暗街道上。
他现在有钱了，足足五千万，从前他绝对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他现在可以每天住酒店、每天洗澡，再没有人敢嫌弃他。
那些以前瞧不起他的人，现在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佐藤大爷。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很飘飘然，好像做了神仙，他非常非常的快乐。
可不知为何，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只持续了不过三天就逐渐消退了。
他开始心神不宁，开始惴惴不安，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难道是千叶家小姑娘的鬼魂来找我了？”
“可是……杀你的是三井少爷啊，关我什么事呢？”
“我……我只是缺钱花罢了。真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佐藤太郎灌了一大口美酒，犹意未尽的砸吧下嘴。
“大不了……大不了我多烧些纸钱给你吧。”
他嘟囔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墙。
巨大的反向冲量作用下，他趔趄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手上酒瓶也打碎了。
残留的酒液淌了开来，有许多都浸到他身上。
他以为自己喝多了，挣扎爬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方才撞到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人。
“八嘎，知不知道大爷我是谁么？大爷我是釜釜崎最有钱的佐藤太郎——”
借着星光，他用朦胧醉眼打量着这个男人，嘴里骂骂咧咧。
从小就在市井厮混的他，别的可能不擅长，骂人可就太厉害了。
不过当他看清楚这个男人的样子后，那些本来马上就要喷出来的污秽言语，全都生生憋了回去。
这家伙、可真高啊。
起码一米八五往上。
这在成年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七的日本、绝对不多见。
然后就是那种以佐藤太郎、极为匮乏的语言，完全无法描述的气质。
他就像是行走在暗夜中的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佐藤太郎打了个激灵，酒意瞬间清醒大半。
男人俯瞰着他。
如九天之上的神明，漠然看着一只蝼蚁。
“先生……”
佐藤太郎想说什么。
男人制止了他。
他缓缓开口，语调平缓又温润：“别说话，我送你上路。”
一点星火从这个男人的眼瞳里面缓缓浮现。
星火很快跃出，变成弥漫的火焰，蔓延到佐藤太郎身上。
佐藤太郎被直接点燃了，化作一个炽烈的大光球。
他嗷嗷大叫，手舞足蹈。
他歇斯底里，翻滚哀嚎。
他被火焰灼烧了足足十多分钟，才无比凄惨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直到死前，佐藤太郎都坚定认为自己碰到的不是人、而是行走在暗夜的魔。
萧玄全程看着佐藤太郎在地上哀嚎和挣扎，心中没有丁点波澜。
总有些罪恶、是不该、也不可能被原谅的。
“桔梗，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看好了，我会为你……化身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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