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她跟这个女人大概有二十年没见了。
五岁的时候还不懂事,她只想着怎样吃到更甜的糖果、买到更喜欢的玩具,她被父母亲手编织成的美梦蒙蔽。
大人们的心思太深,小孩子根本不懂。
等她再一眨眼,泪水挤出眼眶跌落下来,地上的灰尘和附近的蜘蛛网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动荡。
“漫星……”
熟悉又沙哑的声音穿过漫长的岁月冲击着季漫星的耳膜。
此去经年,季漫星已经长得比母亲还要高了,现在的季相思要稍稍仰着头才能将她的宝贝女儿瞧个清楚。
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以为这又是一场梦而已,害怕伸手触碰彼此之后,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季漫星红了眼睛,她低着头不去看季相思,不说话却控制不了膨胀起来的情绪,想忍住不哭,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她本不愿如此,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不顾一切地大哭显然很丢脸。
刘一鸣站在她旁边目睹了这一切,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母亲了,但比起忍不住落泪的季漫星,作为男孩的他更倾向于克制住情绪。
四人挤在狭窄的门口,各有各的心思。
僵直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动作的季漫星轻微地抖着身体,下一秒她就被季相思一把拥入怀里。
那感觉跟小时候截然不同,五岁时的季漫星身材娇小,以至于季相思总要蹲下身扶住她,抓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那个动作的意义是让她学会怎么拥抱。
所以季漫星今生第一个拥抱的人是母亲,从那之后她才知道拥抱也是表示亲密的肢体动作之一。
现在她又被季相思抱紧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再也不用蹲下身把她拉进怀里。
喉咙里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她说话的机会,她愣了几秒才抬手慢慢地抱上了季相思的腰身。
还是那么温暖,还是那么让她感到安全感,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比以前瘦了一点。
揉着季相思身上穿着的丝滑布料,好像稍微用力一扯就能将那衣服撕得粉碎,跳进季漫星脑中的第一个词就是“廉价”。
这么多年过去,季相思到底经历了多少痛彻心扉的事?
季漫星稍稍退开些许,想看着季相思的眼睛询问却又被抱紧,下颌搁在对方的肩头,像是有什么力量把她的身体固定在原地。
她感到季相思也颤抖起来,那哽咽声很快入耳,在她的心上敲打着不规律的节奏。
“相思,到底是谁来了?怎么……”
屋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季漫星迅速地捕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觉得不太对劲。
那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皱起眉头,频繁地眨着眼睛,抬头就往屋里望去,不远处的房间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简单的男人。
对视的一瞬间,两双眼睛骤然瞪大,尽显惊讶诧异。
季漫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她张了张口,努力找回一时失控的说话能力:“江老师?”
她自认为不擅长记住人的相貌和名字,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数不胜数,只有一小部分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人群才能在她的心里顺利存档。
抛开那男人的面孔与江老师高度相似外,右眼角处的那个小痣就已经验证了季漫星的想法。
游辰和刘一鸣都傻了眼,他们对季漫星口中的江老师毫无印象,也从没见过屋子里的另一个男人。
闻声,季相思这才肯稍微松开季漫星,热泪盈眶地转过身对那男人喊着:“阿晚,是漫星,真的是漫星!”
阿晚?
三个大孩子纷纷把目光聚焦在被如此称呼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缓过神来,抬手就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摘去,鼻子旁有两块深深凹陷进去的部分。
“阿晚,先让她去洗漱一下,别急着吃饭。”季漫星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曾听过那个称呼。
在江老师来d大教书期间,她竟从没想过要去了解江老师的全名和背景,从头到尾只记住了对方的姓氏和大致的长相。
季相思既出此言,也就说明……
想到这里,季漫星瞳孔里涣散的光芒突然靠拢在一起,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一种看似矛盾的可能性。
“好久不见……漫星。”男人把眼镜搁置在一旁,异常冷静地说着话,双眼却微微红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那个去d大教过书的江老师——江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像是有什么话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季漫星深吸一口气:“你一直都知道?”
她从江晚的眼神里看出了江晚理解了这话的意思,没有明说却有着心知肚明的默契,这绝不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能够做到的。
片刻后,江晚颔首:“知道。”
他依然斯文、彬彬有礼,就像季漫星印象里的一样,连说话的语速都似乎比其他人还慢一点,无论是谈吐还是举止都像是一个谦谦君子。
“去d大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一个学生。”江晚迈开步子靠近母女俩,眼里闪烁的泪花无处安放。
季漫星如今的模样与从前判若两人,额前的刘海早就被剪得干干净净,刚拉直不久的发丝乖乖地垂在肩上,不再是苹果头,连脸颊都不如儿时要圆润了。
江晚的目光直直地投在女儿身上,此刻就连慈爱都带着些许悲伤的意味,真正的相认来得太晚,不过好在他们还能有机会见面。
“你还是我的女儿,一直都是。”
距离再远,想念都无法停止。
-
家人团聚本就是让人禁不住感动的事。
季漫星和刘一鸣都被迎进了屋里,游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其乐融融、嘘寒问暖的四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水果和糕点摆在面前,头顶上的灯投下暖黄色的光,季漫星坐在一张单薄的沙发垫上,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热衷于摇晃双腿、张牙舞爪。
她还是长大了。
“游辰,你也进来吧。”季相思已经解下了身上的围裙,瞥了一眼在门口站定的游辰。
他正欲拖鞋进门,却听刘一鸣在屋内随口一说:“还是让他回去吧,反正他已经帮我们找到这里了,留在这里干什么?”
季漫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眼神闪躲着,就是不敢去观察游辰此刻的神情。
话音刚落,季相思就转身瞪了一眼刘一鸣:“鸣儿,不许这么说,他也是漫星的哥哥。”
刘一鸣皱着眉头,“噗嗤”一笑,忍不住嘲讽:“妈,游辰要是真把漫星当妹妹,当初就不会抛下她。”
这句话一针见血,点出了大家都差点遗忘的问题,季相思一愣,果然因此迟疑了,游辰也停下了动作。
季漫星如坐针毡,一颗软软的大白兔奶糖被她含在嘴里,她攥紧了拳头把奶糖的包装按在手心里,周遭都是糖果香甜的味道,融不进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想必游辰接下来就应该夹起狐狸尾巴、灰溜溜地离开吧?
江晚泡好了一壶茶,正打算开口缓和当下尴尬的氛围,游辰却在这时候开了口:“阿姨,叔叔,我还有点事,先不打扰你们了……”
季漫星揪紧了心,看来这形势跟她想的情况没什么差别。
她咬了咬越来越软的大白兔奶糖,松手就把包装纸扔进了垃圾桶,抬眼时正好撞上了游辰投过来的灼热目光。
“漫星,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甩下最后一句话,游辰抬手去拉门把手,侧过身往后退去,轻轻把大门关上后就离开了。
季漫星一言不发,眼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没想到游辰在离开前给她留下了一包鱼饲料。
而她就是那只事到如今还甘愿上钩的鱼,她竟然还会对此抱有期待,可那人曾经如此果断决绝地抛弃她,分明毫不留情。
奶糖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甜到她心里发慌。
思绪万千,季漫星被父亲的提醒声叫回了神:“漫星,等会儿来喝爸爸亲手泡的茶放松一下,今晚你也累了,要早点休息。”
身份转换得太快,季漫星难免不适应,她眼睫微颤,乖乖地答应着:“好,谢谢爸。”
这一刻太不现实,就像是现实把她的美梦拽了进来,不由分说。
刘一鸣把渔夫帽放在手里把玩着,乐此不疲,季漫星猜想那顶渔夫帽一定跟了主人很多年,否则刘一鸣不会如此爱不释手。
“等一下,你这衣服怎么沾油了?”玩着玩着,帽子就从手里掉下来,弯腰捡起它时,刘一鸣瞥见了季漫星衣服上的油渍。
季漫星好奇地检查衣服,发现衣角那儿确实有一点油渍,还有不少灰尘。
见状,季相思匆忙地走上前,让季漫星把双手高举起来,顺势就把她的衣服脱掉,只留了一件保暖衣还套在她身上。
“是围裙上的油,妈刚才太激动了,没注意到。”季相思眼里还含着热泪,情不自禁,“阿晚,去拿一件厚一点的外套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好,我去找找。”江晚把茶杯放好,起身就往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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