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聊天记录一大半都是张梦怡在学校里向游辰汇报情况的内容,给游辰发的信息里三句话都离不开季漫星,连季漫星晚饭吃了些什么都要说。
季漫星暗叹在d大的那四年没有认真留意周围的人,没想到卧底就在她身边。
她匆匆扫了几眼,手指使了点劲把屏幕里的聊天记录往上滑去,几行不太起眼的字被她滑了过去,却像蜻蜓点水般让她停下了动作。
蜻蜓无意点水,但仍然留下了微小的涟漪,季漫星忙把那几行字滑了回来。
游辰:你说那个榴莲饼也在d大?
张梦怡:是啊,他和星姐关系挺好的,在星姐参加联谊晚会的时候还特意请了假从另一个校区过来看表演。
张梦怡:连我都有点怀疑榴莲饼是不是对星姐有意思。
季漫星扯着嘴角,只觉得自己头上垂下三条长短不一的黑线,她万万没想到张梦怡之前还揣测过她跟刘一鸣的关系。
事实证明张梦怡没有一双识破cp的眼睛,能把亲兄妹认成情侣的人注定做不成月老。
又往下滑了几条,季漫星眼睛一亮,总算看到了比较重要的信息——
游辰:我想找漫星谈谈。
张梦怡:当初怎么没这个悟性?依我对星姐的了解,你现在突然跑到我们学校找她,她肯定不会来见你。
游辰:所以我没打算要露面,只不过要请你帮个忙。
张梦怡:帮什么?
紧接着季漫星就看到了游辰送假快递的计划,这臭狐狸在跟张梦怡商量前似乎早就有了计划的雏形。
游辰先是从快递公司那里要到了一张快递单,把一些水果和一袋糖葫芦放进箱子后就把单子贴上去,从a市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动车到d市,佯装成快递员来到d大的保安室把箱子留在了那里。
辛辛苦苦跑一趟又匆匆回到a大,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季漫星在惊讶的同时在心里腹诽。
张梦怡要做的就是来到保安室找到那个箱子,接着打电话给季漫星让她来认领,快递单上的寄件人一定会引起季漫星的注意。
排掉季漫星自己,除了她那两个要好的朋友和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之外,认识季相思且知道季相思跟季漫星关系的人寥寥无几。
游辰想用这样的方式引出季漫星,想以一个箱子为诱饵试探季漫星会不会上钩。
张梦怡:你坐动车过来送箱子,倒不如直接见她一面(虽然可能被她揍)。
游辰:她这会肯定不愿意见我,如果她真的想要从这箱子上追根溯源,她会发现蹊跷的。
张梦怡:行,我也没什么好帮的,只能先劝劝她。
季漫星回忆起那个神秘的快递,折腾半天原来还真是个假快递,箱子被贴上了快递单,徒有其表。
当初她为了那箱子没少费心思,后来甚至还跟刘一鸣讨论了一番,他们围着箱子看了半晌,除了那张寄件人存疑的快递单,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还能有什么蹊跷?
“漫星,我觉得事情早晚都要解决的,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去a大找他问清楚。”
季漫星想起张梦怡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明显是想让她给游辰一个坐下来心平气和聊聊天的机会。
两个曾经特别要好、亲密无间的人因为分隔两地而面临渐渐疏离的结局,张梦怡和言子诺自然看不下去。
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张梦怡告诉对方季漫星已经回到a市的消息。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阴影,又在季漫星的头上洒下点点金光,温度还在逐渐升高。
季漫星退出微信,将手机锁了屏放回口袋里,仰起头看着正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的树叶,眨眼间,一片叶子刚好被风吹落,脱离群体朝她扑了过来。
她呆愣着,不为所动,落叶飘落的轨迹并不复杂,在风中拐了几个弯就侧过身轻轻趴在了她的鼻尖上。
小东西在眼前重影交叠,季漫星眯了眯眼,歪了歪脑袋将落叶抖落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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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像一只幽灵般游荡了半天,等她再次回到单元楼、踏上楼梯时,天色已晚。
日头藏在树后,瞬间就让季漫星想起了《琵琶行》里的一句意外应景的话——
“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低声呢喃着,正好在玄关处换鞋,刘一鸣从房间里探出头,疑惑地看向她的两只手。
“你去买枇杷了?在哪?”八成是饿了。
季漫星摇摇头,耐心地解释完就看到刘一鸣露出心服口服的眼神:“漫星,你不仅是个月老,还是个诗人。”
“会背古人写的东西就算诗人了?”季漫星被他逗笑。
“好吧,至少在我看来,我妹妹就没什么缺点。”刘一鸣点点头,笑脸相迎。
江晚这会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在网络如炸弹般轰炸全球的时代,他依然对已经落后的纸质书籍有着深深的执念。
他把杂志翻了一页,抬头看向互相打趣的兄妹俩:“漫星确实有当诗人的潜力,不过月老是怎么回事?”
高中时曾经一个劲地想帮游辰和何念牵线的季漫星有些尴尬,想起这个黑历史就恨不得挖个洞往里头钻。
好在她上了大学之后,在心里锁定好的cp大部分都走到了一起,初战失败也没关系,至少还是有成功的案例。
“爸,这个嘛……”季漫星抬手挠了挠头,“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看上哪一对,哪一对就很有可能成了。”
“哟,我们漫星这么厉害?”
被这么一夸,季漫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个帮人牵红线的能力不太稳定,在上了大学之后,她一般只靠双眼和意念来锁cp,再也不像高中那样硬是扯着两个本该毫不相干的人勾肩搭背。
她偏了偏头,看到阳台上有两个女人的背影,其中一个是季相思,另一个比季相思还矮一点,那身形有些熟悉……
“家里来客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放到桌上。
江晚眼里的笑意凝固了一瞬,细微的变化被季漫星敏锐地捕捉,她抿了抿唇,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跟季相思站在一起的是个女人,季漫星想不到除了刘千良之外还有谁能让江晚为之迟疑。
她站在原地,想迈开步子过去打开阳台的门一探究竟,又因为内心生出的些许畏惧止步不前。
刘一鸣也好奇起来:“我才刚从房间里出来也没注意到,爸,跟妈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啊?”
话音刚落,季漫星愣了愣,她没想到刘一鸣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称呼江晚,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有刘千良那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之前听刘一鸣说,他一直跟姑姑有联系,跟姑姑的感情远远比刘千良还要深,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搬出去独立生活了。
江晚看向季漫星:“是之前照顾过你的林南依阿姨。”
阳台的门被紧紧关着,两个背对着客厅的女人嘴唇缓慢地蠕动着,隔着玻璃门,屋里的人听不清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季漫星一怔,适才勾起的嘴角微微放下,她察觉到自己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那种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紧脖子的感觉再次浮现。
她没在游家遭遇过可怕的家暴,也没被游家的任何一个人威逼利诱着去做一件自己实在不愿意做的事……
可林南依那些年对待她的态度已经足够让她感到心寒和失望,这何尝不是一把冰凉的利剑?毕竟那是靠一己之力说动全家人一起抛弃她的女人。
刘一鸣蹙眉:“她来做什么?”
江晚盖上杂志,抬手拿起茶壶倒茶,不紧不慢地应答:“我也不知道,她是来找相思的,估计有事要说。”
季漫星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拼命克制住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有时候逃避就是一件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事情,它会让人们找到一处可以停下来慢慢喘息的地方。
但一直选择逃避只会自欺欺人,季漫星看着另一个女人的背影,心事重重。
她不愿做一个一直在原地踏步的小孩子,几年前面对林南依的自己忐忑不安,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更早的时候只会在心里暗自埋怨对方。
难道现在要重蹈覆辙吗?不,绝对不能。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她真正的家,她凭什么要成为一个失魂落魄的逃兵?要离开的人不应该是她。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余光瞥见刘一鸣站起身,对方正要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臂,阳台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季相思走在前头,林南依跟在后头,她微微偏着头,正好看到了季漫星。
时间和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成了一块黑白色的琥珀,搁在岁月的浪潮里越飘越远。
“漫星?你回来啦。”季相思抬手放在季漫星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温柔地说着,“快给你南依阿姨问好。”
季漫星鼓足勇气看向林南依,眼睫频繁地眨动着。
林南依上身套着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衫,下身穿着一件蓝色牛仔裤,这是她往日最喜欢的一套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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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季相思都发话了,季漫星再怎么不情愿也要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露出微笑,嘴角不太自然地勾起:“南依阿姨好。”突然改口喊她,有些不适应。
之前住在游家时,季漫星对林南依讲话时的语气还会带上一些自己的情绪,可能是不屑,可能是埋怨,甚至是畏惧。
现在面向林南依的她显得更加礼貌客套,语气平淡轻缓,尽管内心已经兵荒马乱也不愿让对方察觉到她的心思。
可林南依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又是游辰告诉她的?
季漫星心生疑惑,最近几天让她感到熟悉又难过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总算见到亲生父母后,游辰前脚刚走,林南依就跟了上来,她不明白这是不是特意商量好的。
她感受到林南依投过来的目光,对方正上下打量着她,盯得她更不自然。
“漫星……也长大了啊。”林南依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接着才缓缓开口,那是季漫星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
至少在这之前,她从林南依与自己的对话里只能听出嘲讽、冷淡和命令的意味。
这么多年过去,林南依对她的态度似乎突然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等她再认真地看向那张几乎和季相思差不多憔悴的脸时,她看到对方的眼神里写满了怜惜和心疼。
季漫星感到自己的胸腔在这一瞬间震荡起来,林南依的变化毫无预兆、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季漫星感到那也是一把无形的刀刃。
那感觉让季漫星想到自己正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一朵鲜艳的玫瑰,她并非第一次与这玫瑰接触,往常每一次伸手碰玫瑰时都会被玫瑰下生出的刺所伤。
当她再次伸手,她还是会害怕被玫瑰的刺扎疼,一碰到玫瑰就条件反射,想把手马上缩回来。
“是啊,人都会变的。”季漫星停止了脑内的想象,也收敛住笑容,“您和游辰过得都还好吧?”
除了季漫星跟林南依之外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刘一鸣不悦地看着林南依,碍于还有家长在身边,否则凭他那脾气必然忍不了,说不定下一秒也会站起来跟林南依对峙。
林南依抬起手指扣紧了挂在腰间的包,轻轻点了点头:“挺好的。”
闻声,季漫星抬手把用来扎头发的蝴蝶结发圈抓下来把玩着,轻笑一声:“那就好,托你们的福,我也过得还行。”
这话显然是想给人难堪,她与林南依的角色已经开始互换,只要有一方开始强势起来,另一方很可能就此委屈自己成为弱势。
林南依脸色果然有了些许转变,还没等她再开口说话,季相思就伸手把面前的两人拉到沙发前坐下。
江晚默不作声,低头拿出两个洗好的茶杯倒上新茶,随即就把茶杯摆在季漫星和林南依身前。
“漫星,别跟南依阿姨较真。”
“南依啊,她长这么大还跟孩子一样,这么不懂事,这点我向你道歉。”
季相思握紧了坐在她两边的小孩和大人的手,劝说的语气温和,现场就当起了和事佬。
然而这样的话让季漫星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变得愈加深刻起来,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季相思牢牢地牵制住。
她红了眼睛,实在气不过:“到底是谁要跟谁道歉?”
“妈,要道歉的人不应该是漫星,你也知道她……”刘一鸣这会儿也忍不下去了,他抱着双臂,正欲据理力争就被季相思打断了。
“鸣儿,你别来掺和这事。”季相思朝刘一鸣使了使颜色,又摇了摇头,“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别再把事情给闹大了。”
季漫星咬紧牙关,愤愤不平,刘一鸣也有些不爽地转过头。
被当成箭靶子的林南依一时无话可说,她抬手轻轻拉扯了一下身上的针织衫,把包放在了一边。
转头看一眼窗外,一轮明月已经挂在天边,江晚低头瞅了瞅手表:“咱们都别傻坐在这里了,走,吃晚饭。”
他站起身,瞥了一眼林南依:“南依也留下来吧,吃完再走。”
饭菜齐全,围绕在餐桌旁的人多了一个,吃饭的氛围为此僵直不少,每个人似乎都各怀心思。
除了拿起筷子夹菜,季漫星全程都在低头扒着饭,那双明亮的眼睛红了一圈,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更加明显,就像嵌入了一块干净的小玻璃。
刘一鸣坐在她旁边,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
三个大人倒是聊得火热,季相思和江晚对待林南依的态度并非季漫星想象中的敬而远之或少言寡语,仔细看他们的笑也有些许牵强的意味,但其中的热情却半分不假。
等季漫星把碗里的米粒都吃干净之后,她站起身,以为自己是最先吃完的那一个,刚想洗好碗筷之后马上钻进房间,挪开椅子后就瞥见了碗也已经见底的林南依。
“把碗给我吧,我来洗,洗完就走。”林南依看到她手里的空碗,伸手就要接过。
季漫星马上收手:“不用了,我来洗吧,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您?”
“漫星,说话注意点啊。”季相思拿起筷子敲了敲碗的边缘,“你们都别洗了,到时候我来洗。”
江晚也抬头看向她们两人,伸手指了指门口:“漫星,把碗放下,去送送南依阿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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