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四十五章
“太宰先生，有入侵者。”
中岛敦带来了应有的消息。
关闭多时的窗户重新通上了电，太阳西沉前的横滨街景映射进来，给站在窗前的男人染上了一丝青色。
“看样子是呢。”
芥川龙之介已经突破到了第三层，以这样横冲直撞的风格来说，他现在的实力确实不差。
“太宰先生……属下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中岛敦以并不常见的谨小慎微的语气说道。
他也知道，这样直白地询问首领的谋划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可以哦”太宰治笑着点点头。
“那个入侵者……是银小姐的哥哥，这件事是真的吗？”
太宰治凝视了他一秒，爽快地给了回答：“是真的。”
中岛敦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并没有放松脸上的表情。
太宰治当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不过那并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
信封里装着芥川银的照片以及写着处决通知的信纸，无论中岛敦有没有遇到芥川龙之介，结果都会是港口黑手党在今日迎来难得有实力的入侵者。不如说，中岛敦能重伤芥川龙之介——虽然是在他对中岛敦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个意料外的事情还让他觉得事情更有趣了起来。
他和织田作之助之间可以说是毫无矛盾，所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要一分高下的情景，但是如果是现在的话——
就让他看看精心培育了四年半的中岛敦和他接手也没多久的芥川龙之介，谁能更胜一筹吧。
如果是中岛敦赢了，下次和他一起打牌的时候，他就提出点防止他作弊的附加条件好了。
lupin酒吧对深雪来说并不陌生，即使缺了两位常客，在太宰治当上首领之前她就和他来过好多次，和老板轻而易举地混了个熟络。在他变成受到各种因素桎梏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后，他们两个也没少偷偷溜出来到这里喝上一杯苦酒。
深雪并不喜欢喝酒，好酒中的好酒除外，但是来到这里她就一定会点上一杯，而太宰治也不会阻止她。
——虽然能和太宰治一起喝酒的人不少，可能和他一起到这里来的人现在也就只有她了。
要是她也不喝的话，他就真的一个酒友都没有了。
“再不来就要迟到了哦。”
“毕竟现在下面一团糟嘛，稍微晚一点也没什么？”
因为电流而变得有点模糊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深雪靠在吧台上，抚弄着老板走前给她留下的鸡尾酒的杯沿，轻笑着回他：“我这边准备好了，酒的话你就自己调吧。”
“谢了。”太宰治的声音有些沉闷。
深雪觉得可能是因为这家伙多少有点紧张。
就算芥川龙之介今天从港口黑手党手里成功夺走了芥川银，之后的追杀也足够他头痛，作为优秀伙伴的武装侦探社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么想要让港口黑手党受到掣肘的话，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算有能和他们谈判的筹码。
比如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之类的。
而这个任务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织田作之助，监视了他这么久，深雪对他的情报渠道也了如指掌，只要不经意地一个示意，这位好好先生就会发现那个唯一的救命途径。
碰头地点在lupin酒吧，时间是酒吧开业之前，所以老板也就同意了稍微把场地借给她半小时——当然就算是熟客也要给点报酬就是了。
黑手党才最讲究银货两讫。
将唯一留有脏污的杯子洗净擦干，放回到柜台下面，深雪推开了酒吧的门。
黄昏的阳光中，通往台阶之下的路被阴影泾渭分明地划成了两部分，尽头的拐角背后，黑暗恍如吞人入口的巨兽。
她就站在这里。
她和太宰治都心知肚明，现在的织田作之助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小酌，也说不出什么动人的话，马上这个被酒精与烟草味道浸染的空间就会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了吧。
但是用太宰治的话来说的话——
作为敌人相识，也许就会产生什么奇妙的反应。
“嘛……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自言自语着，深雪迈步上了台阶，离开了这个地下的神秘空间。
反正这里是银座，要打发时间的方式也多得是。
那边在枪林弹雨中拼命战斗，他们却在最繁华的地方贪欢，可真是罪恶。
就在她没什么诚意地自我谴责的时候，刚刚挂下的电话又响起了铃声。
“唔……”深雪看了眼上面的备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找我有事吗，银？”
“深雪小姐！”芥川银唤她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急促，音量也大了不少，“太宰先生不见了！他——”
“嗯嗯，我知道哦。没关系的，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深雪用平稳的语气安抚道：“今天的入侵者好像很麻烦，虽然中岛君他们很快就会解决掉，不过这段时间里银也要注意安全呀，就在首领办公室等到结束就好了。”
“是……那我就放心了。”芥川银明显松了口气，“如果这边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联系您的，请二位也要小心。”
“……”
深雪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告诉过芥川银有关入侵者的具体信息，但是只要听到一点描述的话，她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她没有必要阻止。
“三十五楼的中央监控室，能看到楼内的所有地方。”她语气轻快道：“那里守卫的人也挺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去那儿也可以。”
“好的。”
深雪收起手机，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有她在的话，应该还能拖延些时间吧，芥川龙之介要是发现营救对象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肯定也要混乱一会儿。
“刺啦——”
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在她耳蜗里小巧的耳机产生了刺耳的声音。
“能听到吗？”带着笑意的音色有点扭曲。
深雪没有回应，毕竟只是最普通的窃听器而已，没办法把她的声音传过去。
她可以听到男人合着爵士乐哼着的诡异调子、冰块与玻璃杯底相撞的清脆声与液体流淌的细微动静。
“只是普通的威士忌而已，”太宰治自顾自地解说着，“不过今天的水稍微加少了一点。”
推开一扇营业中的清吧的门，深雪向台前的酒保点了一杯柠檬水，在他不可理解的目光中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太宰治确实只想着一个人去见织田作之助，但是却交给了她一套窃听装置，让她随便找个位置放好——深雪敢堵上中原中也全部的身家，这个混蛋之后一定会和织田作之助提到她。
要不然除了有趣之外，她也给不出他这么做的别的理由。
‘收音还真好。’
在太宰治重新在吧台前坐下的声音响起之后，耳机里就只剩下了悠扬的爵士乐，深雪望了眼外面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是谁？”
沙哑低沉的微小声音传来，看来和放着窃听器的吧台有一段距离。
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另一个主角终于登场了。
“呀，织田作，好久不见。”太宰治的语气微微上扬，“喝一杯的话是不是还早了点？”
“好久不见？”显然织田作之助也不能理解他的话，“我们有见过面吗？”
“不，是第一次见面。”
“谎话”被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地戳破，太宰治也并没有在意，本来他也不指望织田作之助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来这家店是第一次，喝这里的酒也是第一次，与你在这里遇到也是第一次哦，织田作。”
深雪想着，就算是织田作之助，听到第一次见面的人用这种仿佛拿人当傻瓜一样的语气说着话的话，应该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好感吧。
“我有一件事想问，‘织田作’，那是在叫我吗？”
“是的哦，没有被那样叫过吗？”
“没有过。”
“诶~我觉得比起‘织田’，还是‘织田作’叫起来更顺口呢。”
叫织田作之助为“织田作”的人从来都只有太宰治一个。虽然他可以坦然地直呼坂口安吾的名字，可面对织田作之助，他却从来没有叫过一次“作之助”。
深雪觉得大概是因为，太宰治在织田作之助的身上，寄托了一种太过渺小的憧憬——织田作之助不是生活恣意的人，却比谁都自由。
所以“织田”与“织田先生”对他而言太过疏远，“作之助”的话又太过亲密，“织田作”这种在一般人看来奇怪的断句对于太宰治反而是刚刚好的距离。
如果他有一天可以变成那样的人，或许就会叫他一声“作之助”了吧。
“或许是那样吧。”
“总之坐下吧，织田作。”太宰治的情绪依然是可以听出来的不错，“要喝什么？”
“螺丝起子，不要苦酒。”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因为走近而变得更清晰了起来，但是深雪捕捉到了太宰治微妙的停顿。
“啊啊……”深雪发出了没什么意义的感叹声。
他肯定是习惯性地想让织田作之助坐在他的旁边吧，而织田作之助肯定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调好的酒估计也不会有半点沾上那个男人的嘴唇。
想看看织田作之助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会对他说些什么？
深雪明白这句话之下的深意。
越是毫不留情、越是疼痛，才越能意识到自己是处在现实中。
他需要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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