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玫瑰花

五月中旬末，中南区程序设计大赛在武汉东湖畔如期举行，教育部和电子工业部分别派遣司长参加开幕式，以示国家对信息产业方面人才培养的重视。纵观整个中南区高校，共有百余位选手参加角逐，沙州市领导非常重视这次比赛，共派遣三所大学，十二名选手的强大阵容参加比赛，其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沙州大学代表队，由岳鹏书记和尹辉老师各领两名选手逐鹿群雄。当然，高校云集的东道主武汉虎视眈眈，绝不容许过多的十强名额旁落他家。

在开幕式上，组委会由两部委官员、主办院校领导及裁判长组成，选手们陆续在自己院校的标示牌旁就座，先到的岳鹏领着李佳浩、求胜二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们落座后，等着尹辉团队的到来。李佳浩的鼻梁周围明显还有些肿胀，甚至把眼睛都挤小了许多，他瞄了眼坐在左边的求胜，还是那么的气定神闲，颇有《射雕英雄传》中南帝的架势，再看看右边，尹辉也来了。尹辉随着涌动的人流，挨着座位移动过来，后面的田俊辉比尹辉高出半个脑袋，再后面那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九七级二班的张远峰。等尹辉和田俊辉依次落座，剩下的那名选手终于现出真身，可偏偏这短短几秒钟的昙花一现，着实让李佳浩还没愈合好的鼻梁骨又差点掉了下来，那人竟然是孙一波！心神未定的李佳浩目光游离起来，甚至在观众席上扫到了大金的身影，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个人是来找我复仇的吗？

孙一波最后时刻来到现场参赛，的确不符合正常逻辑。李佳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孙一波明明和自己同在岳书记麾下，三选二的时候交了白卷，不幸出局，现在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尹辉的麾下？

这事得从孙一波和岳融的那次会面说起。岳融回去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孙一波如果不能参加比赛，实在可惜。孙一波徒有强劲的编程实力而无处施展宏图，他的缺席，更对不起乾隆和其他兄弟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对他自己而言，也许会一蹶不振、抱憾终身。岳融忍不住和父亲谈了这些，询问是否还有其他途径让孙一波参加比赛。

同样惜才的岳书记对孙一波的交白卷行为十分不解，凭他对孙一波的了解，不求孙一波能完爆求胜，拿下李佳浩还是很有把握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等岳融告知了事情的真相，岳鹏终于明白了，他得竭尽所能帮助爱徒，让孙一波重新振作起来。

可怎么样才能让孙一波重返赛场，岳书记挠破了头皮，叹声连连。夜很深了，终于，岳书记拨通了尹辉的电话，询问尹辉那边的备战情况。巧的是，尹辉也正在为他麾下的三员大将作出最终决定而犯难，他知道岳书记麾下可是三匹上等马，即使他们中淘汰下来的一位，自己手下的“鸡头”也未必敌得过淘汰的“凤尾”。尹辉抛开私心，从大局出发，为了沙州大学的团体成绩更加优秀，决定让孙一波和自己手下的三员大将来一次正面的交锋，结果孙一波和田俊辉胜出，尹辉最终决定让这二人参加中南区程序设计大赛。

至于大金，他为人热心，体力充沛，被校方选作后勤人员，也来到了武汉。

李佳浩看此时的孙一波，更像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郭靖生性憨厚，却能左右讨巧，每逢大难临头，总能绝处逢生。

李佳浩想得出神，压根没听台上讲了些什么，待各位领导讲话完毕，组委会开始宣读此次比赛的规则，此次竞赛的题目一共是十五题，参赛选手必须在五小时内，尽量多地在计算机上完成程序题，并需裁判员验证通过，程序题完成多者胜出，如果两人完成一样数量的题目，以用时少者胜出。组委会定于第二天一早开始竞赛，下午公布成绩并颁奖，排名前十位的选手可参加七月份在杭州举行的全国程序设计大赛。岳书记叮嘱选手道：“各位同学，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明早七点半准时参加比赛，千万不要迟到，如果超过半小时，就进不了比赛现场了，切记！”随即解散了团队，让各位回房休息。

傍晚时分，大金兴冲冲跑来找孙一波，说：“一波，俗话说：不考不玩，大考大玩。临考前放松心情最重要，一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大金说得没错，编程水平要靠平时积累，理解和分析能力很重要，此时的参赛选手再去烧脑恶补程序题，无异于师老兵疲，放空一下脑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搞得你武汉挺熟似的，神秘兮兮的，到底要带我去哪？”孙一波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说完，大金拽着孙一波往外走去。

东湖属于武汉的风景名胜区，孙一波等参赛选手住在湖的南端，边上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华中科技大学一字排开，青春气息浓郁，当地有“华师的花，武大的草，科大的和尚满街跑”的诨语，意思是武汉大学的男生很出色，华中师范大学美女如云，而科技大学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衡，一副僧多粥少的局面。走在丽影双双的街头，孙一波不解地问大金：“你不带我去华师看美女，而向科大方向去，是什么个意思？”

“那边有花，我们错过了三月武大樱花季，可别错过五月玫瑰季！”大金认真地说。

“大晚上的看什么花呀。”孙一波嘀咕道。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烧烤摊摊主们估量着城管已经下班，纷纷摆好架势，煽风点火，整条街顿时香气四溢。

大金指着远处壮丽雄伟的校门，说道：“前面就是华中科技大学了。”

孙一波笑道：“你嫌科大到处乱窜的和尚不够多，还要加上我们两个？”

大金说：“非也。谁说科大无美女，你看看前面那两个女孩子怎么样？”

孙一波瞅了一眼，昏黄的路灯下，隐约看到两个曼妙的背影，便说：“还行，但仅指身材。有些女孩子，背后看想犯罪，正面看想自卫。”

“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姑娘们的正面呗！”大金坏坏地笑道。

“好你个大金，刘薇不在，你就色胆包天了？嘿嘿，信不信我告诉刘薇去？”孙一波道。

“去呗，Who怕Who啊？”大金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那两个女孩子跟前。

等那两个女孩子一转身，孙一波惊住了，我的天哪，那俩女孩居然是刘薇和岳融。离她们不远处还站着个男生，那个男生正咧嘴傻笑，是阿发。

大金一拍阿发的肩膀，兴奋道：“感谢护花使者一路相送，辛苦了！”

阿发说：“当然辛苦，人帮你送到了，我们只在武汉火车站胡乱扒了两口热干面，便匆匆赶来这里了。你也甭客气，来点实际的，怎么报答我啊？”

大金说：“大恩不言谢。再说，阿发你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去办？”

“我靠，你这叫卸磨杀驴，不对，那我不成驴了。应该叫兔死狗烹，那也不对。反正就是那层意思，你不需要我了，就把我赶走了！”阿发这气生得文绉绉的。

大金说：“好吧，那等下我请你吃夜宵？就怕你不肯留下来。”

阿发说：“那还是算了，你看我这么肥了，还请我吃吃吃，什么居心呀？再说你们两对，我凑什么热闹？”

孙一波和岳融对望了一眼，都不好意思起来。刘薇看看孙一波，又看看岳融，摇了摇头，不合时宜地来了句：“孙一波，你还真得瑟上了，人家融融是来武汉看姑妈的，又不是来看你的！”

孙一波听了，更是满心喜欢地傻笑。

阿发见四人如久旱逢甘霖，聊得不可开交，没他什么事，便知趣地告辞离去。大金远望阿发风尘仆仆的背影，说道：“看阿发满面春风的样子，肯定是去找女同学喽，不会是男同学的。”

“哪里啊，你听他瞎掰，他找的可是女网友呢，还是科大的女网友。他一下火车，就去找网吧，害得我和融融只胡乱吃了几口热干面。”刘薇嚷道。

孙一波听他们杂七杂八说了那么多，总算把信息碎片理齐了，敢情都是约好的呀，哪有邂逅这一说？刘薇来找大金，岳融来找父亲和姑妈，个个顺理成章，自己才是多余的。

孙一波管不了这么多，既来之，则安之。他想到了大金之前说的话，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两位就是大金带我来看的玫瑰花？”

没等大金回答，刘薇就杏眼圆睁，吼道：“好你个大金，把我骗到武汉来看玫瑰，花在哪里？”

岳融自然帮着小姐妹说话，道：“大金看似忠厚，没想到城府这么深，不光骗了孙一波，还骗了薇薇。”

大金见犯了众怒，忙辩解说：“我哪敢骗你们呀？你们看，科技大学的北面是植物园，植物园里有花海，园中自有馨香可人的玫瑰。”

“那就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要是我们没见着玫瑰，你死定了！”刘薇道。

在大金战战兢兢的引领下，四个人“啪嗒啪嗒”地走了近半个小时，还是没见到植物园的影子，刘薇不耐烦了，发起了牢骚，说：“大金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回到抗日战争时期，你这样带皇军进村，是会死啦死啦的。不过，中国人民会感谢你的！”大颗汗珠已从大金的额头沁出，他委屈道：“地图上看看么，只有这么点路，怎么走走要那么久？”刘薇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朝大金吼道：“每次跟你出来，都没好果子吃，脚上都磨出血泡了。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背我走，第二个就是换鞋穿！”大金低头一看刘薇的脚，哎呦，是高跟鞋啊，马上堆起笑容，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身材这么高挑，原来穿了高跟鞋呀，哈哈，亭亭玉立哦！”刘薇二话不说，一记粉拳砸在大金背上，道：“你找打啊，本姑娘很矮吗？还是你的个子很高？”

孙一波和岳融在边上看得不亦乐乎，两人卸下了各自的防备，在对方炽热的眼神中，搜寻超越友情的蛛丝马迹。这一次，金刘两人成了孙岳感情升温的助推器，大金和刘薇在乌漆墨黑的晚上大把大把地撒狗粮，别人也看不到，就是专给孙岳二人看的。

四人又啪嗒啪嗒走了近半个小时，总算来到了植物园门口，却发现铁将军把守，旁边售票窗上赫然写着公园的开放时间为八点到十七点三十分。大金扭头一看刘薇，无奈地耸耸肩，吐了下舌头，等待薇牌火山再一次喷发。刘薇这次倒显得平静，一指旁边的围墙，道：“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看玫瑰花，不想就这么铩羽而归，得找个低点的地方翻进去！”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眼，又点点头，表示这个办法可行。

四人如同游击队员，沿着铁栅栏鱼贯穿行，寻觅到一个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上面的铁艺栏杆不算太高，而且旁边有个树桠杈可以做攀爬的支撑点。刘薇麻利地脱掉高跟鞋，发出进攻指令：“上！”大金第一个爬到围栏顶部，随即跳下，双脚还没着地，便听到“嗤”的一声，大金的裤子臀部位置被围栏顶端的尖角戳破了，又随着他的落下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金瞬间觉得屁股拔凉，也没有什么东西可遮挡，好不尴尬。眼见天色已晚，有些黑暗，大金觉得都是自己人，稍微放松一些，这时，他听到上面有个声音在呼唤，便抬眼一看，刘薇已经爬到了围栏顶上，“噌噌”扔下两只鞋来，大金急道：“你小心点，属猴的......”话没说完，刘薇已经安全落地。

第三个准备攀爬的是岳融，她自恃墙内有大金接应，墙外有孙一波当垫脚石，无所顾忌，动作也加大了些。墙外的孙一波可没那么轻松，托着的双手明显有颤抖，岳融也感觉到了，反过来安慰孙一波，道：“我们是跳植物园，又不是跳动物园的狮笼，有啥好紧张？”话刚说完，岳融的手没抓稳围栏的顶柱，掉将下来，一屁股坐在孙一波的头上，又翻滚下来，孙一波赶紧伸出双手把女神接住。岳融也吓坏了，花容失色，她庆幸掉在了孙一波的臂弯间，算不上很舒服，但感觉很安全，孙一波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之前是紧张她掉下来，现在却是激动坏了。岳融倒好，索性仰望起星空来，天空在群星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璀璨，不沾染尘世间的杂物，她好想把自己融入这梦幻的世界里。孙一波高频率地眨着眼，低头俯看岳融，见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正仰望天空，如此动人，像极了童话王国里的公主，他托着岳融柔软的身躯，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如兰气息，这种感觉，是孙一波不曾有过的奢望。终于，岳融把目光撤回来，和孙一波四目相对，孙一波不再犹豫，温柔的目光迎了上去，两人嘴角都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孙一波，你不累吗？抱着岳融足足五分钟了。”大金在围栏那头提醒道。

“嗯。哦。”孙一波醒悟过来，轻轻地把岳融放了下来，两人有些不好意思，整饰好衣物，一前一后翻过了围栏。

夜幕下的植物园，空旷至极，一蛙一虫的鸣声，都能传得很远。远处，蔓草的深处，天与地融合在了一起，这一片天，一片地，带着湖水和青草的气息，恰如一处世外桃源，没有世人的干扰，没有机械的轰鸣，令人摒弃掉所有的杂念。

“玫瑰在哪里？”刘薇的一句问话，打破了园里的宁静，也勾回了大家的初衷，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玫瑰花。大家借着星光，环顾四周，发现此时虽是春天，但花的数量并不多，够不上“海”或者“野”的数量级，无非是一些稀稀散散的鹤望兰、羊蹄甲、一品红之类的草本在吐艳，大家心心念念的玫瑰花还是不见踪影。

“这里很大呀，再走下去，大家可能会迷路。”孙一波茫然道。

大金已是骑虎难下，他指了指远处，道：“嗯，我们再去那边瞧瞧，如果还没有，大家也只能回去了。”

刘薇嘟嘟嘴，表示不高兴，她连骂大金的劲都没了。四人顺着大金指去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了层林的遮挡，终于看到了一片花海，大金疾呼起来：“玫瑰花，是玫瑰花！”

众人俯下身子，细细看了下，是挺像玫瑰的，红红的，有刺。大金摘了一朵，献给刘薇，深情地说道：“现在的街头巷尾，正流行着范晓萱的歌曲《数字恋爱》，在520这个浪漫的日子里，送给你一支玫瑰，代表了我的一心一意。”

刘薇鼻孔里发出“嗤”的一声，轻蔑地说：“大金同志，你在这里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我帮你纠正。第一，今天是5月21日，5月20日已经是过去式了；第二，这个花并非玫瑰，而是月季花，你仔细看枝条上的刺，月季的刺大而硬，玫瑰的刺小而软；月季的刺稀，玫瑰的刺密。单凭这点，就断定这个不是玫瑰花。别以为我没见识过玫瑰！”

川妹子刘薇说话时语速极快，像扣动机关枪的扳机，颗颗子弹都射中了大金的要害。大金屁股是凉了，可脸上热得冒出了汗，特别是最后一句，令他醋意大发，急问：“是谁，是谁送你的玫瑰花了？”

“谁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的玫瑰花！”刘薇也毫不退让。

孙岳二人不知道这对情侣是真吵还是闹着玩的，只觉得他们的生活不平淡，天天都有调味品，而且辛辣味的占多。借着天黑，借着金刘二人撒的狗粮，孙一波卯足勇气，蹲下来摘了朵月季花，正要送给岳融，发现两道白光朝他们刺来。植物园巡管员来了！

大家暗叫不好，赶紧撒腿狂奔，幸好没有大狼狗的追赶，幸好年轻人比那位脑门谢顶、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跑得快，几个人还算顺利地摆脱管理员的追赶，迂回到进入植物园的原点。撤退顺序恰和进来时相反，孙一波第一个翻到墙外，两个美眉再跟上，大金断后。大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裤子上撕开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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