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原来,这就是光
那晚,军械库紧急进行了战前准备。
遥辉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接到了蛇仓让他火速赶回的命令。等他怀揣不安地赶到军械库时,大家已经井然有序的开始工作了。
原来是蛇仓带回了敌人定位的追踪器,相关技术人员正在破解被遮掩的信号,其他人也按照各自的分工提前安排着,紧张沉闷的气氛悄然蔓延着。
不用说也知道,当定位破解的那一刻,战斗就要开始了……不,应该说,战斗早就开始了。
没有人去质疑这个定位的真实性,蛇仓宇宙人的身份在军械库里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人员在更替,但老队员也会神神秘秘地提点新队员,不要去怀疑蛇仓队长的权威。
蛇仓用了点小手段,假借倒茶的功夫把定位器粘在了茶壶底部,这是见不得光的方法,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准备对旁人说,更何况,没有需要说明的对象。
那家伙没有回来。
蛇仓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心中有涨破般的烦闷,倍增的工作量让他也犯了点迷糊,思绪不免开始飘荡。但他很快就不再考虑这些,眼下紧要的是度过明天的难关。
“队长怎么了?”刚忙完一份活,洋子暼到蛇仓不对劲的神态,偷偷问了声遥辉。
“……可能跟凯桑有关。”遥辉迟疑。
洋子了然,捶了下他的肩,“那就打完再说,继续吧。”
于是他们又开始讨论起明天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措施,比如万一谁被控制了怎么叫醒,叫不醒如何建设心理准备之类的。毕竟有关格罗斯托的情报里有提到精神控制。
昏暗的夜色中,各方都在张罗着自己的计划,战争的硝烟已然在黑暗中升腾而起,嘈杂的人声交错着,微弱的灯光照亮了街道,像是无声的宣言。
终于,当第一丝阳光冲入夜空,黎明伴随着响彻云霄的鸡鸣如约而至。
勉强疏散完附近的人群,军械库完成了战前部署,将城市的一角严密包裹,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公园广场,正中央有线个圆形的许愿池,一个萌萌的鲤鱼雕像还在敬业地喷吐着水柱,池子里零零散散洒落着一些硬币,若是非要说这里的独到之处,可能就是场地宽广吧。
对话人员拿着大喇叭对着空空如也的地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格罗斯托,请停止你的行动,否则我们将用一切手段阻止你。”
通过工具带着点机械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地,清冷的晨风席卷几片落叶飘起,除了哗哗的风声,什么也没有。军械库一方不免开始急躁,人们一级又一级请示着是否要率先发动攻击,毁掉这一块角落对于目前的武器装备来说是小菜一碟。
就在如此沉闷而又严肃的场面中,敌人终于出现了。并不是预想中的凶恶宇宙人,格罗斯托依旧保持着人类形态,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年轻人,他屈起食指顶了顶眼镜,露出「笑」——哦,这假模假样的笑容终于让他不怎么像人了。
“人类,使用暴力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从不对侵略者假以辞色。”军械库方怒气冲冲地回应。
格罗斯托抬头望了望天色,阴沉沉的,往常这时候太阳已经普照大地了。“愚昧无知的人类啊,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他的眼里含着高傲与悲悯,“为什么不乖乖按照我的方式去死呢?”
“既然如此,”他高高地扬起双手,“出来吧,我的怪兽们!”
一阵地动山摇中,从地底钻出了三只怪兽,其中两只是雷德王,一只是基斯特隆。随后,布鲁顿从半空的波动中现形。
“所有人员戒备,攻击!”指挥官反应很快,擒贼先擒王,只要击败格罗斯托,那么一切就——
糟糕!
“快躲开!”
冷冻气光扫射,将几个闪避不及的队员冻成了冰雕,定格在举枪射击的形状,继而碎裂。
指挥官瞋目裂眦,恨不得把敌人生吃活剥,但却只能咬着牙,发出破碎的怒吼,“撤退,撤退!”
格罗斯托变成了与人类等身大的宇宙人模样,肆意地发射着冷冻气光,根本无人能靠近,地球的装备还没发展到能抗住零下210度的冷气这种程度。
“出击!遥辉,洋子!”抬剑弹开一发冷冻气光,蛇仓眼睁睁看着年轻人们化作冰雕死亡,愤怒使他的声音不再冷静,尖利地下令。
“是!”洋子驾驶着金古桥进入战场,遥辉则在第一时间就变身成了泽塔。
“泽斯蒂姆上勾拳!”“佩丹尼姆导弹!”洋洋洒洒的炮弹伴随着两人的必杀一起砸落在怪兽们的身上,火光溅射,怪兽们痛嚎着后退,但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贝塔冲击形态的泽塔不信邪地又给了几拳,换来怪兽猛烈的回击。
“为什么不起效果?!”遥辉被砸到一幢大楼上,先前,队长已经告诉过他们格罗斯托的弱点就是怕热,连带着他控制的怪兽也会怕热,然而已经使用了温度最高的技能,却没有作用,这是为什么?
仿佛知道遥辉所想,格罗斯托哈哈大笑,“以为这种招数就能打败我吗?我是最强的格罗斯托!”作为最强的战士,怕热虽然是不可避免的弱点,但远远没有其他同族那么惧怕,何况这仅仅是他所控制的怪兽,更不受这个弱点的影响。
“遥辉,小心!”洋子操纵着金古桥牵绊住一只雷德王的冲撞,但双拳难敌四手,另一只雷德王从背后狠狠地出拳重击了金古桥。
遥辉急急上前帮忙。
战斗如火如荼,人类方明显处于弱势,四只怪兽再加上一个时不时放冷冻气光的格罗斯托让人们疲于应付,泽塔可以一对一解决掉的怪兽,在它们蜂拥而上时也变得棘手起来。
蛇仓显得有些焦躁,他很想携手共斗,那将会极大地改变目前的局势,可是他不能,至少是现在——格罗斯托不可能只放出这些怪兽来破坏,自己却没有变大,仍悠哉悠哉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结花,有发现吗?”蛇仓紧紧盯着格罗斯托,眼神冰冷。
结花的手指在终端的屏幕上跳跃,“还没,就在这……等等,就是它,有很强的精神能量波动,形状看上去是一架飞船。”她猛然抬头,伸手指向格罗斯托,“就在他身后!”
“该死的!”蛇仓瞳孔紧缩,蛇心剑一横,一道剑光劈向格罗斯托……背后。
不祥的征兆敲响了警钟,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东西就是昨天进去的那架飞船,可惜今天因为布鲁顿在场以及格罗斯托有意的隐藏,使得自己并没有发现。拜托了,一定要砍掉它!
格罗斯托未卜先知般望了过来,令人不适地低笑,感受着风里湿冷的水汽,他说,
“时间到了。”
剑光并未被阻拦,畅通无阻地劈到了虚空中,一艘庞大的飞船被迫显露,冷冽的剑芒将它一分为二,但迟了,它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璀璨的火光如同烟花般自飞船中心炸开,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裹挟着精心加工而成的溶液势不可挡地融入阴沉的云雾中,像是发生了化学反应般,乌云开始翻腾,越来越深沉的天色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滴、答。
避难途中的人伸出手,抬头望向逐渐黯淡的天空。
下雨了。
避难者嘟嘟囔囔地谩骂着突如其来的雨天,细心的妈妈从行囊里掏出雨伞遮住了年幼的孩子,但更多的是来不及携带雨伞的倒霉蛋们,只好在渐大的雨中抱头鼠窜。
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的是蛇仓,在场的除了格罗斯托最清楚雨水代表的含义的只有他。那不是简单的雨,而是能让人一睡不醒的酒。
“看来还是先得打败你啊,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的。”蛇仓冷冷的说。
“芝庞顿!”
“队长!”苦苦支撑的两人喜悦地喊道。
德尔塔形态的泽塔使用贝贝剑挥起一记爆裂,将基斯特隆炸开后,同金古桥一起退到了芝庞顿身边。
“队长……那两只雷德王是不是之前放走的家伙啊?还有那个基斯特隆,我也有印象。”遥辉将疑惑许久的问题抛出,从见到这几只怪兽起,就有了这些想法,只是与印象中不同的是,它们要强的多。
“没错,惊喜吗?意外吗?这可是我特地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同样变大的格罗斯托哈哈笑着回复。
“你这家伙,不可饶恕!”遥辉气红了眼,怎么可以利用想安分生活的怪兽?太可恶了!
看着凄厉吼叫着想冲过来的怪兽们,遥辉咬着牙,握紧了贝贝剑,坚定的信念中多了份沉重的悲愤,他不仅要守护人类,也要为这些怪兽讨回公道!
“别跟他废话,上吧!”芝庞顿挥舞着爪子。
“哦嘶!”
离战场中心几公里外的街上,避难者还在逃窜,自从刚才照亮天空的火焰升起后,怪兽们的举动越发没有拘束,将攻击范围进一步扩散,人们不得不拼命往外围奔跑。
人潮中有一位奇特的家伙,虽然这样想有些古怪和不礼貌,但匆匆跑路的人们下意识认为那个浪客——任谁看到这样的打扮都会这么想——是个不怕死的怪人,在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命逃亡时,只有他逆流而行,从各处废墟中把不慎被地震掩埋的人救出来。
只是这力气大的有些离谱,瞥见此,路人们的念头转瞬即逝。
浪客掀起一块掉落的碎墙,在幸存者感激而又震惊的道谢中将他扶起,草草嘱咐两句便离开去救另一处的掩埋者。他走的很快,完全不是人类的速度,但在灾难中没人会去关心一个陌生的、有些奇怪的人。
没几分钟,他就把这片区域的倒霉蛋从废墟中清空,现在,所有人都在逃亡了。他终于有空看向战场。
双方打得有来有回,来自五五开的、强大的安全感使得泽塔奥特曼的憨憨面孔变得更加可靠,也让金古桥显得富有人性,就连芝庞顿也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还好这个地球有泽塔他们。他眺望着。
和伽古拉。他又略带笑意地添了一句。
我也该去帮忙了。他想。
浪客站在空荡的、被地震撕开裂缝的街道上,取下腰间的圆环,双手交叉,坚定的,一如既往。
怪兽们好像在避开什么。突如其来的发现止住了他的动作,浪客放下圆环,为这个想法细细打量着怪兽们的攻击。片刻后,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它们确实在控制自己的攻击,所有的攻击都避开了一个地方。
那是——
浪客将目光转向城市的边缘,那里有个他很熟悉的村子。
“不,你醒醒!”突然,人群传来了一阵骚动,女人尖叫着推搡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的丈夫,他就在刚刚,毫无预兆地摔倒了。这就像一个打开了洪流闸门的信号,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地上企图唤醒莫名倒下的家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难以言喻的恐慌蔓延开来,这是比知道怪兽在侵略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情形。
浪客收回目光,迈开脚步,向人群跑去。
“你们知道吗?我本可以将这座城市冰封,所有生命会在一瞬间死亡。”格罗斯托战斗之余,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好像对面不是敌人,而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一样,“但我没有,我是如此的仁慈,哦,让人类在梦里死去,多么美妙的主意!”
“够了,我不想听你的废话!”遥辉怒吼一声,狠狠地将帝斯修姆斩击挥向格罗斯托。被后者用冷冻气光炸平了。
“遥辉,把左边那只装甲打破!”蛇仓指挥道。
于是加上金古桥三人配合着又一次重创了怪兽中较弱的雷德王们。
格罗斯托的口若悬河终于停了下来,不过目前的麻烦都在意料之中,“既然你们执意要与我作对,为了防止所谓的唯心,”他耸了耸肩,“给你们加点料。”
他将手猛地挥向天空的方向,一道强劲的冷冻气光顺着手臂爆射而出,融入翻腾的云雾中,快速扩散开来,于是在这个春季中旬,居然下起了冰雹,带着棱角的冰下得比雨更加猛烈,人群不光光是倒下,就连体表也开始受伤。
“可恶!”遥辉不甘地喘气,与扑上来的怪兽们扭打在一起。
剩下的芝庞顿独自面对格罗斯托,蛇仓毫不畏惧,战斗之心让他内心的火焰熊熊燃烧。
“伽古拉,你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呢?欧布奥特曼被你放弃了吗?”格罗斯托问。
蛇仓连一丝回答的意愿都没有,“战斗的时候可不能聊天啊。”叉开双爪,张嘴,连续的火球爆弹从口中射出。
格罗斯托根本就不让火球近身,冷冻加瞬移避开了。
“不要阻止我,否则我会将这些人都冻死。”格罗斯托开玩笑般的威胁道,他指的是战场边缘一直在辅助战斗的队员们。
“有本事你就试试。”蛇仓下意识挪了一步挡住了格罗斯托。
“他们真的会死的哦?”格罗斯托又试探了一句,虽然做不到在伽古拉的抵挡下杀死所有人,但肯定会出现伤亡,可惜的是,伽古拉根本不搭理他。
“无效啊……那这样呢?”格罗斯托示意伽古拉往另一个方向看,那里是——
结花?!
“小姑娘,这是你掉的发圈吗?”一个面目和蔼的老婆婆佝偻着身体,拎着扫帚靠近结花。
“嗯?不是,我没掉啊?”结花下意识去接,“诶?阿田婆婆,你怎么会在这,快去避难吧,这里危险。”阿田婆婆是军械库附近街道的清洁工,总是出没在军械库门口,一来二去,很多人都认识她。
“老婆子我啊,来这里当然是为了……”阿田婆婆慈祥地笑着,就在结花拿起发圈时,陡然抓住了她的手,表情一瞬间阴狠,“你啊!”
结花来不及反应,瞪大双眼,下一秒,眼神变得空洞,根本没听到蛇仓焦急的呼喊。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控制了这个女人罢了,这次,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结花】转过身来,歪着头露出奇诡的笑容,语调上扬,她举起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阿田婆婆在她的身后软软倒下。
“总是给我添乱。”蛇仓意识到自己无法置之不顾,无奈地叹了口气,变成人类大小的尖角星人,降落到结花身前不远,“从她身上出来。”
“只要你待着不动,我就不会杀死这个女人,至少在一切结束前。”【结花】扭了扭脖子,换了个姿势掐。
蛇仓皱眉,思考着破局的方法。
沉默中,遥辉吃痛的哼叫以及金古桥损坏的警报声让他心烦气躁起来。
该死,为什么我不擅长精神类招数?
都这个时候了,凯那个家伙到底在哪?!
浪客在蒙尾村。
他认为这里存在着可能改变整个战局的人。再三确认后,浪客确信格罗斯托在避免将这个村子卷入战斗。
至于是为了谁,有什么原因,那只能是……
“凯哥哥!”小格安惊慌地跑向浪客,村里的人都如同鸟兽作散,但爷爷躺在床上走不了,小小的孩子也背不动爷爷,更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只好慌乱地在破旧的木门前无措的转圈圈,因此一眼就看到了来到村口的浪客。
“你知道格托叔叔在哪里吗?格安好害怕。”小孩儿泪眼汪汪,抱住了他的大腿。
浪客抚慰着孩子,犹豫着该不该说出真相,但他到底还是这么做了。
“那个宇宙人就是格托叔叔?不可能,不可能的!”小格安不敢置信,他一脸受到欺骗的表情,期待着这只是谎言,但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格托叔叔不会做坏事的,凯哥哥你救救他好不好?我知道你是超人,哥哥你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小格安双手合十恳求着,小孩儿的世界总是纯真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而他坚信格托叔叔是好人,所以做坏事一定是被迫的。
浪客望着蜿蜒的乡间小道,在它的尽头,是因为脆弱而经不起摧残倒下的村牌,在所望之处的尽头,就是怪兽们和泽塔奥特曼他们。这幅场景就像预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当虚假建立的关系破裂后,因此结识的缘分就要彼此敌对吗?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看着小格安,尽管对一个孩子来说将要面对的情况有点残忍,他还是说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一起去救他。”
“我们?格安也能去吗?”小孩儿有些畏缩的退了一小步,但立刻想起这是格托叔叔,于是又挺起胸膛,扬起渴望的小脸。
“嗯,我们一起。”
本来因为蛇仓的加入,逐渐好转的战况随着他的消失急转直下,胜利的天平逐渐倾向格罗斯托。蛇仓想了几种把格罗斯托赶出结花体内的方式,但无一例外,不能确保结花一定会活下来。更糟糕的是,就连军械库也出现了被雨水侵蚀而倒下的队员,解决所有困境的办法只有一个,打败格罗斯托,但他们却束手无策。
冰雹还在不停地从天空中砸下,空气变得冷冽,就连路过的春风也开始呼啸着撕扯,这一切都昭示着侵略者计划即将成功。但奇怪的是,本体在战斗,分出精神控制了结花的格罗斯托□□却并不是很开心,他别开脸,没有关注战局,而是又一次问道,
“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呢?你放弃了欧布奥特曼?”
逐渐寒冷的风肆虐着舔舐过许愿池的水面,将带着铜锈味的冷空气刮到蛇仓脸上,他不悦地蹙眉,“我有非要告诉你的理由吗?”
【结花】掐了掐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蛇仓居然觉得这画面有几分可笑,但他显然是不希望结花受到伤害的,蛇仓试图仍用敷衍的腔调来回答,失败了,所以他放弃不正经的伪装说,“我是军械库的队长。”
“就因为这?你明明不在乎人类。”【结花】更加不解。
“不要说的你有多了解我似的。”蛇仓眼里闪烁着矛盾而复杂的情感,“我会守护这个地球。”
“你真是个怪人。”【结花】嗤笑,“居然会为了不相干的生命放弃做梦都想见的人啊,哦别这么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你的梦是什么。”
不顾蛇仓的惊疑不定的鄙视,【结花】将目光投回战场,“喏,你舍弃的家伙来了。”
话音未落,蛇仓就看向那乍然绽放的光芒,从光芒中现身的是许久——也许有一千多年——未见的姿态,身姿优美却不失力量感,胸口圆环的淡蓝色柔光在阴沉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漂亮,熟悉中带着陌生,这让他产生了难以言表的感动与落寞,只好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是祂啊,欧布奥特曼。
那个被自己一手毁去,以这副模样死去的宿敌。
“哇,这就是欧布奥特曼吗?好帅!”“你可算来了!”同伴的支援总能让人精神振奋,遥辉和洋子仍充满了斗志。欧布冲他们点点头,示意格罗斯托由自己来对付。
“你也是来阻止我的吗?那就试试吧。”本来想说话,但格罗斯托不给机会,带着精神攻击的冷冻气光爆射而来,欧布在爆炎形态下抬手就挡下了这发攻击,重重踏击地面,双拳燃起火焰迎了上去。
爆炎的力量完克格罗斯托的冷冻气光,更是直戳他怕热的弱点,这毕竟是泰罗和梦比优斯的火焰融合,远不是泽塔那点半吊子水平能比拟的高温,出于某种原因欧布丝毫不受冷气的影响,状态满满的战士对上控制着怪兽打了半天的格罗斯托,这让战况立马就一边倒。
战斗的余波掀起了强劲的风尘,发丝飞扬,蛇仓无聊地挽了个剑花,貌似好心的提议道,“控制别人很费力吧,不如收回精神力,要不然你可要被打败了哦?我保证不插手你们的战斗,我可不想帮他。”
“你觉得我会信?”【结花】翻了个白眼,对于她来说,这次的输赢已经摆在台面上,反正……她笑了笑,“多谢你的提醒,不如我帮你问个问题吧。”
蛇仓沉下脸,握紧剑柄,阴暗地盯着她。
对于一个几乎注定失败的侵略者而言,最后的挣扎莫过于用人类作为人质,试图反败为胜。恰好格罗斯托擅长控制,如果妥善地利用谈判的时间拖延,肯定能抓好时机逃脱。
但是与其他侵略者不同的是,他的目的不是逃跑。
他渴望,一个能让他解脱的……答案。
“欧布,你知道无幻魔人退出战场的原因吗?”拳头在眼前放大,格罗斯托不慌不忙的说道,立刻,对面停止了动作。引诱着对方看向伽古拉的位置,【结花】以诡异的笑容回礼。
“这只是一个人类,你也看到了我的精神力融入了很多人,虽然不能全部杀死他们,但能造成多少伤害我就不确定了。欧布,你会做什么选择呢?”
欧布奥特曼收回拳头,稍微站直了身体,但依旧摆着战斗的姿势,这是个僵局,即使能百分百打倒敌人,也不能出手,尽管如此,“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闻言,格罗斯托摇摇头,似乎是因为没见到自己想要的场面而不满,如果目的是逃跑,说不定已经恼羞成怒了吧,但他不同。
“昨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为什么不杀了无幻魔人?”他问道,“回答我,也许我会放过那些人类。”
“你想要干什么?”
格罗斯托皱起眉,“这可不是我要的答案。”
眼见敌人要有所行动,这可不行,一定要拯救所有人!拜托了!
欧布双手交握置于胸前,从光环中涌现出一团光,祂捧着这团光,缓缓打开双掌。从光团中出现的是一个人类孩子,他站在巨人的掌中,冲恐怖的宇宙人挥手,又蹦又跳。
“格托叔叔!”
该死的,怎么会?!
格罗斯托狼狈不堪地后退了几步,心虚地侧过头,又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处可藏,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以这幅样子去见那孩子。他注视着孩子,将精神力延展过去,意图把人拉入精神空间,在遇到光芒时有些滞碍,不过还是成功通过了。
小格安只是一个恍惚,就被拉入一个白茫茫的空间,外界的一切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他好奇地往下方的战场张望几眼,但注意力马上被前方熟悉的人吸引住,一个冲刺,扑进他的怀抱。
“格托叔叔,你不是宇宙人,不是故意要伤害大家的对不对?”小格安仰头急切地问道。
“……很抱歉,我是来侵略地球的宇宙人。”在精神空间里,化作人形的格罗斯托低头揽着孩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格安僵住身体,猛然挣脱了他的怀抱,眼泪汪汪地捂住耳朵,“我不信!你肯定不是格托叔叔!”他无助地回头,“凯哥哥,救救格托叔叔,求求你。”
“为什么把他带过来?”格罗斯托抬起头,杀意毕露,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垂死挣扎的猛兽,“你以为我会就此停手?别妄想了!”
穿着皮衣的浪客扶了扶帽子,轻轻往前走了两步,抚上孩子的头发,“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杀了伽古拉。”
“现在你想回答了?哈、那种人,与我有什么区别呢,居然能在阳光下生活,还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守护这个词,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这样放过他,还算是正义的光之战士吗?”
浪客沉默了。
就在格罗斯托忍不住再次出声讥讽的时候,浪客终于回答了,用他磁性而又温柔的声音,说,
“他的心里还有光,是爱拯救了他,所以,我并没有杀他的资格。”而且,杀死他的资格,或许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有。
啊啊,可笑的回答,真是……恶心啊。爱吗?曾经是黑暗的人,也配拥有爱?也……能带着爱在阳光下开始新的生活?格罗斯托几乎难以维持假笑,欧布的话彻底刺痛了他的心,因为伽古拉的生活正是他迷茫的、希冀的、不抱期望的未来。
他看向哭啼啼的,因为害怕远离他的孩子,下意识攥紧拳头,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孩子软乎乎的触感,一时间,过去五年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记忆历历在目,在地球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他一度忘记自己是个卑劣的、手沾无数鲜血的侵略者。
“那他的过去呢?死去的生命不会来声讨,但黑暗终归会吸引光明的讨伐。爱他的人不会介怀吗?谁能保证他未来不会继续破坏呢?”他看向他爱着的孩子,可孩子避开视线瑟缩到那人的怀里,格罗斯托难过地垂头。
浪客又沉默了。
这次谁也没有急着开口,寂静的空间只有小格安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
浪客轻拍着孩子的背,抬眼,漆黑的眼瞳中映照着格罗斯托狼狈的身影,但就在这温润的暖色中,格罗斯托感受到了他沉重的、难以言表的信念,
“如果他要破坏,我会阻止他。”
“除此之外。”
“他的罪孽,我替他背负。他无需回头,往前走便好。”
怎么会有这种回答?格罗斯托愤怒地差点嘲笑出声,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干巴巴地大笑着,笑着,笑得泪花从眼角泛出。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爱,这个宇宙里,居然有这样的光。
“你可以阻止他?那我呢?没有人阻止我!如果我现在停止,我还能和格安继续生活吗?”骤然,格罗斯托凄厉地吼起来,吓得小格安缩紧了身子,怯生生地回头望他。
他短暂地将精神回笼,控制怪兽不动,认真地问遥辉他们,“我不打了,让我走吧?”
怪兽们在控制中乱动着,扬起一阵阵尘土,军械库抓紧机会往怪兽身上射了无数弹药,痛的它们咆哮。他牢牢地控制着,等待遥辉他们的回答。
“你有什么阴谋?事到如今,不可能放过你!”洋子顿了下,继而恶狠狠地一拳揍到雷德王身上。
遥辉喘着气环视四周,近处有化作冰雕的作战人员,远处更是有无数受伤倒下的人,有些血泊已经凝固,触目惊心的画面让他怒从心起,“我一定会打倒你!”
格罗斯托凄然地放开控制,怪兽们又和人们打了起来,只是败势明显,难以支撑多久。
他回到精神空间,无奈地摊手,“你看,我停不了。”
“不,我会去说服他们停止战斗。”浪客静静地看着他,“只要你现在住手。”
“难道你要放过我?”格罗斯托吃惊了。
浪客摇头,“这是你和人类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有什么必要吗?他们怎么可能会原谅我?”格罗斯托黯然,孩子还是不肯看他,“我不会停手的,把他带走,继续战斗吧,我可没认输。”
“不要继续了,格罗斯托,现在还来得及!”浪客急了,语速加快。
格罗斯托有些厌烦。“为什么呢?他们都想杀了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
“我?”浪客垂眸,“我想拯救一切可以拯救的生命。”
“我也算?”格罗斯托自嘲。
“现在的你是可以拯救的,所以,拜托了,格罗斯托,你还有机会。”浪客纯净的眼眸凝视着他,温和的目光越过体表直击心灵,如此纯粹的光明让他自惭形秽。
从未感受过这种温暖,如此迫切的期待,在漫长的生命长河中,向来厌恶光明的黑暗星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体会到光的温度,暖洋洋的,如同从黑暗的梦中醒来,在清晨看到的第一缕阳光。
原来光,是这么温暖的吗?
“旁边那小子和你差远了。”他突然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浪客不解歪头。
“格托叔叔……”小格安在哭泣中也听到了对话,虽然不理解,但是不是要停止一切的意思?小孩的目光带上了期盼。
是啊,这错误的一切,由我开始,那就由我结束吧。
“格安,”格罗斯托扬起微笑,让小格安看呆了,“再见。”
“当心!”浪客护住孩子,从骤然爆炸的精神空间中逃脱。
看似过了很久,但精神空间的流速与外界不同,在旁人眼里,两人只是呆立了一会,侵略者突然没头没尾地说要投降,然后突然有什么从两人之间的空中爆炸。
“格罗斯托!”将孩子送回安全的地方,欧布失望又愤怒地喊着敌人的名字,进入战斗状态,这一次,不会再试图阻止了!
“不要误会,我不会控制那些人类了。”格罗斯托摆手。
欧布怔然,“那你?”
“替我把这个给格安。”格罗斯托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抛给欧布。
另一边,所有怪兽被遥辉和洋子在军械库的协同下击败而爆炸,红色火焰乍然充斥了这片天空。“凯桑,我们来帮你!”遥辉高声喊道,扬起的风尘太大,只要等这余灰散去,就和凯桑一起打败可恶的侵略者。
怪兽死亡的痛苦顺着断开的精神控制传回一部分,格罗斯托不禁皱眉,但无所谓地笑笑,“你送我走吧。”
爆炸产生的火星从天空中飘落,燃烧生成的烟雾从地上缓缓卷动着上升,格罗斯托站在烟雾里,仰望天空,天空乌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光芒。于是他正视着自己能看到的最后的光明,语气里含着一丝恳求,“我是最强的战士,格罗斯托。”
光之巨人沉默地站着。卷腾的烟雾仿佛在无尽的上升,火光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世界仿若短暂地定格了。
但终究是要结束的。
在微弱的光明从烟雾中显露之前,一道温和的净化之光融入了这片灰色地带。那是来自光之巨人的祝福。随后,一声巨响从烟雾中炸裂,比之前所有的爆炸来得更加猛烈,但人们只看到了爆炸的火舌舔舐着空气的波纹,没有丝毫余波传出。等烟雾和火星散去,那里便什么也没有了。
光啊……
谢谢你。
胜利了!灾难……结束了!
劫后余生的人们相拥着,喜极而泣,欢呼着,跳跃着,奔走相庆。战士们对了对拳,散去身形。尖锐的冰雹渐渐不再降落,雨水随着乌云的消散也慢慢化作水汽漂浮在遥远的天空之上,一道刺眼的阳光率先穿破乌云,洒落在大地上,照在昏迷的人脸上,轻柔地把昏睡的人们喊醒。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庆祝的队伍。
和煦的春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地映照在脸上,浪客悄然离开人群,站在一棵树下,背着来时的帆布包,眺望着无人在意的战场。
“一路走好,格罗斯托。”
他吹奏起口琴,致以短暂出现过的光明。
浪客驻足片刻回头,在他背后,回家的通道伴随着布鲁顿和格罗斯托的死亡悄然打开,神秘的星门跟来时一般无二。是时候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宇宙,那里有亟需完成的任务,有珍视的回忆,有千千万万期待着自己的生命,还有……熟悉的伽古拉。
于是他伸手触碰星门。
“拥有那样的光……真羡慕你啊……”【结花】喃喃着,随着精神体的消亡,她闭上眼,软软地倒向地面。
“结花!”伽古拉连忙接住软倒的躯体,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他把昏迷的人放在石椅上,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公园的台阶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格罗斯托莫名其妙地问出那个问题后,欧布便沉默了,没过一会儿怪兽和格罗斯托就被打败了。伽古拉感知到了精神波动,他们必定发生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无从知晓,唯一的线索只有【结花】无厘头的遗言。
但没关系了,什么都……不去想。
伽古拉注视着欧布消失的地方,那里虚无一片,他看不到阳光撒落。
他肯定离开了,回到属于他的宇宙。冒牌货而已,真正的人已经回不来了,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他想。
伽古拉突然感到手脚无力,顺从心意地跌坐到台阶上。他只不过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不需要渴求这点光明。以后也跟以前一样过吧,肯定是这样的。
没关系的……
没关系……
他突然抽搐起来,痛苦地将头埋入掌中,粗粗地喘息着。
怎么会没关系呢?黑白的世界好不容易有了色彩,停滞的时钟终于开始摇摆,记忆中模糊的人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他是怎么敢猝不及防地闯进这糟糕的世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呢?
凯,你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呵、哈哈哈、咳咳……他呛出声,用衣袖抹去泪光,无神地笑着。
世界一片沉寂,伽古拉感觉自己像是坐在悬崖的边缘,喧闹声如深灰色的海浪滚滚袭来,鼓动着耳膜,浪拍击在崖壁上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高高溅起的浪花旋转着落在身上,淋湿全身。
不会再见了。
他感到自己坠入了海底。
好冷。
以后会怎么样,不想管,就这样,待一会吧。他的灵魂仿佛悬浮在海中,随着海浪飘荡,在哪儿,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但无所谓了,因为所去之处皆为黑暗。
“嗒、嗒嗒、”
哪来的声音,就像是从海面传来的一般。
“嗒、嗒……”
凝滞的海底世界,泛起了一圈圈波纹,愈来愈近了,这声音好熟悉……
这是?!
海底猛然翻滚,翻涌的浪潮打碎了波纹,冲破了虚无的世界,伴随着直击灵魂的声音,伽古拉清醒过来,急急地寻找声源地。
和煦的春光将那人的影子投映,万物的轮廓变得朦胧恍惚。无法分辨,从远处朝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幻想。至少在这个时间里,真实与幻想的界限变得模糊,融化成了梦幻的场景……
伽古拉真想让时间停留在此刻,他贪婪地注视着,呼吸着阳光,树荫,与春风。从没有哪刻觉得那短短的路途有那么长,就像一道洁白的缎带,纵贯大地。
来人停在身侧,春日在帽子的遮掩下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如玉般无暇,睫毛蝴蝶般舞动着,留下翻飞的影子,黑如曜石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柔和地投来目光。
“在干什么呢?”浪客低沉的嗓音缓缓勾动着心弦。
“你不是要走吗?还是忘了什么没带走?”伽古拉强忍住自己的冲动,转回头,目光紧锁地面。
“嗯……”浪客蜷起食指挠挠脸,慵懒地回道,“没有。”
“那你还来干什么?”巨大的失望如潮水般袭上心头,伽古拉感到喉咙刺痛。
“你很好地守护了这个地球啊。”浪客答非所问。
“哼。”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的地球。
纵然是一句很直白的陈述,伽古拉可耻地察觉到心里泛起一丝丝被认同的欣喜。
“刚才,星门打开了。”
“……所以?”
“我碰到星门,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浪客莫名的目光注视着他。
“发生了什么直接说啊,磨磨唧唧的可真不像你,难道快要回去这件事就……”那么令你高兴,让你的嘴巴生锈了?伽古拉本想这么说。
浪客打断了他,声音像是温润的白玉,
“你在呼唤我。”
“什、什么?”伽古拉满脸惊惶,“你别乱想了。”
“你在呼唤我。”他重复了一遍,话语就像水滴般清脆地敲击在伽古拉心头。
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裸地被所盼望的人说出来,就像是一道利剑在心上开了个口。
“就算真是如此,你会留下来吗?”伽古拉垂头,不知道自己在盼望什么,他不敢呼吸,怕接下来的答复怕到几近窒息,双拳紧握,颤抖着。
浪客收回目光,眺望战后的断壁残垣,这幅景象让他想起了过去千年的争斗,宿敌的挑衅让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每次战斗结束后,都留下了这样的残骸。凄厉的求救声,悲凉的咒骂声,那些想要活下来的神情,以及失去生息的灰暗脸庞。
昨天,他说,是因为珍视,所以才追着我。那么,这些如同地狱般的人间,也就是我一手造成的。怎么看都是万死难辞的罪孽,而我要为另一个罪魁祸首的祈愿不顾其他生命吗?
浪客的余光将伽古拉的不安收入眼底。
他无奈地笑笑。
他想起了一切开始的时候。在碧蓝如洗的晴空下,在连绵不断的皑皑白雪中,如同命运般的相遇。在一次次并肩作战后,自己兴奋难掩的倾诉以及对方包容的附和,他还记得那时愉悦的心情,就如百花盛开,绽放着如云霞般绚烂的色彩。
最初的爱,是伽古拉给予的,那是最无私,最真挚的爱。受伤时对方焦急难耐的表情,莽撞时他严肃尖利的批评,还有……分开后,尾随身后的守护。
如果说,常人的爱是慢慢累积,最终汇聚成奔腾的河流。那么,伽古拉的爱,就像飘落的积雪,耐不住寂寞,只是一小团便从山顶滚落,带起一片雪崩,飞速地冲向未知的深渊。
虽然后来爱消失了,但他不想辜负曾经接受过的那个青涩而又满满当当的爱,每一次、每一次,被伤害后,无助时,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用它填补空缺的内心。因此,跨过了岁月的流逝,仍旧牢牢地锁住了这份羁绊。
而现在,面前的是伽古拉啊,是终于拉回光明的伽古拉……费尽力气寻回的家伙,这样的人,怎么能放下?都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了啊……
有风拂过脸颊,掠起柔发,皮衣在渐大的风中猎猎作响。
但是啊,光之战士,你怎么能去庇佑一个黑暗之人呢?你忘记了吗?那文明破碎时的诅咒,那些被践踏者的祈祷,还有索尔提……那些本该拥有未来的生命,本该用他们的活力播撒着希望。所有人在陨落前的愿望仅仅是活着,而破坏一切的罪魁祸首,就这样,不接受任何惩罚吗?
明明只是想要活着啊,这种无妄之灾……
他闭上眼,接受着内心无尽的谴责,折磨着灵魂。而感应中,星门已经在渐渐崩塌,门的那一边还有和那些逝去的生命一样,亟需拯救的人们,他们需要自己的力量。
光之战士,你在犹豫什么呢?快回去吧,回到那些需要你的人身边,用你的光芒,祛除他们的黑暗吧。至于黑暗之人,那就让他在黑暗中沉沦,让所有的正义者,给予他光明的净化吧。
可是、可是啊,伽古拉是不同的。也许永远无法被原谅的他,和难以放弃他的自己,真是可笑的存在。但即使会被唾弃,被受害的生命排斥,也想要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愿他继续沉沦。
耳边又响起方才触碰星门时听到的呼喊,那个破碎的声音令人心碎地喊着,凯、凯……
星门就要消失了,担心阳光窥到心中的黑暗,又害怕自己会被动摇,浪客只能紧闭双眼,勾起脆弱而坚定的微笑,“好啊。”
“你?真的……吗?”伽古拉不敢置信地猛抬头。
将不堪的过往狠狠掩埋,摒弃了其他生灵的呼唤,浪客狼狈地睁眼,压下帽檐,低低地呼了口气。对不起,对不起,就只有他,我想放纵一次,倘若真的有神灵存在,请允许我背负起他的罪责,让我替他承担一切,我想要回报那份爱,他绝对不能再因黑暗痛苦了。
眼前就是自己最想要,也是最需要拯救的生命,所以,抱歉,在伽古拉的问题解决之前,拜托你们再等等我。
浪客轻叹一声,松开了心中的锁链,踏破了自己的底线,只是想代替死去的自己,守护这里的伽古拉。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很久以前,在无边的黑暗中,来自光的默默坚守,早就无言的,把同等、甚至于更浓厚的爱,传达给了无幻魔人,那边是这样,这边,也是这样。
明媚的日光抚摸着浪客释然的面孔,他左手揣兜,侧头朝伽古拉伸出右手。
“还坐着干什么,饿了吧,我看到一家不错的炒面店。”
伽古拉红着眼眶,眉眼舒展,要笑不笑的,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声音,“哼,那就走吧。”
他紧紧拉住了凯的手。
在并肩前行的两人之间,属于伽古拉的、一直迟到的春天仿佛忽然降临了,他终于感受到了春风的呼吸。乌云在刹那间远去,那一条小路像是在慢镜头中被拉得很长很长。这次,春光笼罩了大地上的所有人。
有的人感叹着,
原来这就是,
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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