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沐于雨中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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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川伊佐那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日思夜想的人竟坐在烟雾缭绕的老虎机前,面对着凭借运气和店老板设定概率的陈旧机器,露出轻蔑却又沉醉其中的笑。她嘴角边叼着烟卷,是记忆中那熟悉又倦怠的姿态,岁月的流逝并未让她的眼角染上皱纹。她还是如旧时的模样,不拘小节,眉眼里带着丝尝尽生活冷暖的残酷。这样的人,甚至能够残酷到对世人所冠上“母亲”的这一身份,都有着几近绝情般的不在乎。

        妈妈。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啧,麻烦死了,你不是我的小孩。”

        这是什么愚蠢的玩笑?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不是吗?没错。佐野,那个不常露面的家伙并没有留下太多记忆。父亲这个身份在伊佐那的世界里几乎空白。他没有任何权利来用自己的视角断定父母的爱情,但他总是执著地想着,家族血脉的羁绊是无法斩断的。可即便这样,不是母亲孩子这种事……果然还是太过分了。明明自己只有母亲。但是她却毅然决然抛弃自己而去。

        动摇。

        这种词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伊佐那的人生词典中,但在妈妈一番若无其事的言语攻势下,他第一次领悟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恐惧。连母亲这个词都无法脱口而出,长发女人若无其事将一切真相全盘托出。伊佐那竟然连一句多余的反驳都说不出口。

        “你是我前夫和菲律宾的女人生的小孩,那个无可救药的男人,最后被混混捅死了,懂了吗?”

        那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自己又是为什么而诞生的?在刹那间他绞尽脑汁想到了很多个疑惑,可没有一个疑惑能得到解决。黑川伊佐那原本觉得这个世界可笑,母亲在当赌徒,儿子便做了监管赌徒们不要闹事的混混。他一家一家地收着保护费,既成了赌场老板们的“走狗”,又恨不得咬咬牙带着黑龙一举跨越涩谷从不良到帮派的阶级。伊佐那偶尔在想,只要闯出番名堂,所有抛弃他的人大概都会再回到自己身旁。

        可是最终,他却连赌徒的孩子都做不成了。那一连串的话语引得少年只能察觉到天旋地转。

        “你是别人的孩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伊佐那在孤儿院长大时,时常能想起母亲这双漠然又坚毅的眼。他比艾玛记事早,母亲从不喜欢哄孩子,所以哄小婴儿这种事总得轮到他来管。她只是用淡淡的眼神扫视着兄妹两个人,仿佛一切和她自己无关一般。唯独会让她失态的只有“佐野”。将复杂感情与不甘魅惑的神色,通通抛向记忆中被当作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男人很爱笑,用温暖的手摸着兄妹两的头。即便并不能时常与对方相见,但在记忆中,伊佐那和母亲都是想要见到他的。

        真残忍啊,归根结底自己与母亲都是被世人所抛弃的存在。

        伊佐那无论在饿肚子还是受人欺凌时都会想起母亲那理智且淡漠的眼神,久而久之,他竟从那股冷然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勇气。刚入青春期不久的黑川伊佐那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长高变了模样的自己,即便肤色、五官,都与印象里的父母并无相像之处。但他依然固执地觉得是母亲赐给了自己这样一双眼睛。而后伊佐那索性留了长发,还戴起了长款耳坠。耳坠上的图案是幼时他与鹤蝶在孤儿院所畅想着未来画下的标识——

        黑暗的世界与旭日交汇处的一抹亮光。那抹亮光处必然会有自己的身影。

        黑川伊佐那原本觉得一切都会变好,只要按部就班继续向前,用野心征服别人,用野心征服那个想要挤占自己与真一郎间兄弟位置的佐野万次郎。但在这一刻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来让他的未来继续下去。自己的生命或许从诞生时就是错误,但现下更糟糕的是……他领悟到错误的本质竟在于自身。

        “你都知道吧?!真一郎!!为什么没说!!为什么不肯将真相告诉我!!”

        秋雨下的铺天盖地,在那条即将被拆迁的步行街上。黑川伊佐那与曾经被当做自己亲生大哥的人大打出手。而佐野真一郎并不闪躲,甚至硬生生挨了他两拳。在那一刻他们二人彼此的眼中都只剩悲哀。

        人在最美好的时光中,总会忘记一切都在悄然变化的这个难过常理。有很多东西在佐野真一郎来看是无法改变的,但有些事却会轻易瓦解黑川伊佐那的自尊与活下去的理由。那原本不是需要找寻意义的事,只是当仇恨都无处发泄的时候只好寻找一个最有可能得到谅解的出气口——

        他不恨母亲。既然是前夫带来的孩子,早说不要直接丢在大街上就好。孤儿院里不缺乏这种天生被当做废物抛弃的家伙。黑川伊佐那总沉浸在那深深不甘的原因是因为他尝过家庭的甜头。他只是怨,而埋怨的心理总是让人难以释怀。母亲即便被视作残酷至极的人却依然将自己养到读了国小。那若有若无的触碰与叮咛是他罕有渴望着的温暖。更何况最后她还爱上了总是喜欢笑的男人。

        如那个男人般,佐野真一郎也爱笑。

        他笑起来亦如春风吹过山野间那郁郁葱葱的小野菊,能带来阳光露水和清淡的山风味道。黑川伊佐那受母亲的影响,自然而然倾慕着这样的笑容。仿佛一切苦难都会随之变得淡然、终会走到尽头,即便自己对记忆中那个没法给母亲带来幸福的男人印象不深。但黑川伊佐那可以充分理解母亲为什么会爱上这种可以带来温暖的人。

        “是啊……我察觉到了。但是那种事根本无所谓吧?”

        听到这样的发言,黑川伊佐那却更觉得自己没办法配得上这种大哥。即便在这场寒雨中再殴打对方多少次也无济于事,发泄不能。反而更加认识到自己的劣根性——自己归根结底是多余的人。无论对母亲还是对真哥,其实都是在谎言的滋养下多余的存在罢了……

        “无所谓?!这种事比什么都重要好吧?!”

        “伊佐那,为什么……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和你也还是一点没变啊。”

        那双黝黑且困惑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可怖脸庞。黑川伊佐那不敢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只是停不下这愚蠢的歇斯底里:“闭嘴!!!”

        “为什么来找我?”

        啊,等等。这么说来……

        “从头孤独到尾还能忍受,你明白吗,真一郎?”

        椎名氏的到来。

        “以为自己拥有的幸福突然被多去的地狱……”

        也不过是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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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幼时起就不太喜欢阴雨天,本能会受到天气原因而忧郁,所以每逢阴雨便容易耷拉着脸。小时候们孩子大多都喜欢玩泥塑,我讨厌潮湿又黏黏糊糊感觉,便固执地选择在一旁旁观。打那以后龙宫寺坚便偶尔吐槽我是有洁癖的人。我则认真回击对方明明鞋子进水后,踩着湿掉的袜子是一种如同在异世界踩到史莱姆的触感。只有小猪仔才会喜欢玩泥巴,他竟然也是如此重口味的笨蛋。

        “真是的,笨得是你好吧。穿雨靴不就完美解决这种问题了。”熟悉之后龙宫寺坚当然会翻个白眼回应着我的吐槽。但不知道为什么雨靴那种厚重且裹住脚踝的东西会成为他的心头好。不过,他到从没在雨天惹过我生气。龙宫寺坚反到默默包容着我常因雨天出行不便或偶遇小事、便自暴自弃陷入失语,或怨言颇多的状态中。我因而大感欣慰。

        只不过,这一天,我的直感竟糟到让自己头痛……。

        “阿嚏!”

        “你,感冒了?”

        临近放学的最后一节课间,我坐在桌前断断续续打了六七个喷嚏。用纸巾费力擦鼻涕的时候,站在走廊透气的龙宫寺坚便不经意将目光丢向我这里,提出来了一个我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自常在道馆习武后,我极少生病。住了院那也是请骨科的医生看诊。得到的询问是:“这孩子去了哪里调皮?”皮肉伤受的多,人便也变得更加坚毅。在我看来这种间断性喷嚏,更像是有人在咒骂我一样整得我背后寒风四起。我连忙摇了摇手否认了对方的提案:“绝对不可能,估计又可能是雨天在作怪。”

        “真是。明明自己不注意,却学会了只怪老天爷。”

        我可没打算对神明不敬。龙宫寺坚依然如此叹息着正打算朝我的位置走来。低年级后辈却在此刻带着风纪袖标急匆匆向本班跑过。她姑且是看到龙宫寺坚站在班级门口当凶神恶煞的门神,女孩怔了怔,怯生生向在外人眼里“面无表情”的龙宫寺坚问道:“那个……椎名学姐在班里吗?”

        “那不就是……”龙宫寺坚偏了偏头指向坐在后排摊着手满脸无辜的我。我苦笑着站起身来打圆场:“文子,紧张过头了。别那么害羞,你知道他是个好学长。”

        “但是果然还是不太敢跟龙宫寺坚前辈搭话……!”

        文子是风纪部里我最信赖的后辈。学习,思考,能力样样都达到优秀。唯独性格上是个难以开口的小姑娘。由于早熟反而更加容易显得特别。如今快要毕业,未来风纪部交给谁的手中我自然要有所考量。看重的后辈在社交方面十分苦手是唯一需要锻炼的问题。我便时常将一些比较有挑战性的工作交给她来处理。希望以此能提高文子的胆量。但很显然,即便我认可她的为人,文子目前还是没办法达到随便跟“有着纹身的家伙”顺利对话的勇气。

        风纪部的风纪是为了保障所有学生共同的利益,才会定下看起来会被混混们讨厌挑衅的规矩。都说少数服从多数,但少数人的利益在风纪部面前都该样样平等。如果有着这样思考方式,才能更好的保护大家。

        “跑的这么急,怎么了吗。”

        娇俏的女孩此时眼里写满了慌张:“有人正在校外下挑战书……!还打伤了学校的门卫!”

        “哈?对谁的挑战书?”被众人称呼为“draken”的少年下意识捋起袖角就要往外冲。文子连忙揽着对方示意听完她的下半句。

        “是,是向椎名学姐的挑战书……那位男生称呼你为椎名氏。不知道学姐在校外是被谁记恨了吗?但是请务必不要出去。门卫他们会叫警察来对试图危害学姐人身安全进行处理。”

        当这个称呼从文子的嘴里脱口而出时,我就知道只有一个人会用如此特别的昵称来叫我。与鹤蝶一事有所牵连,未曾想黑川伊佐那在出了少年院后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对我进行上门拜访。他到底怎么查到我的位置……对了。他帮我在少年院惩处过群殴龙宫寺坚的鲛山,自然能从对方嘴里撬出我就读学校的具体位置。在刹那间我的大脑陷入了空白,随后涌上的不解与想要分析的信息量多到离谱。

        “你觉得这就是最优解吗?文子。”

        “当然,这是对学姐和所有人来说都……最安全的解决办法。”

        我用大拇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龙宫寺坚则已经没等我问完话依然选择了跑出教室。我猜得出他会这么做。某种意义上,他是我们学校最大的一块招牌。也是属于四小的“保护伞”。而无论是总有一天要面对黑川伊佐那与我决裂,或是自己所肩负的守护之责。在此刻。都不会允许我退缩。

        “文子,接下来我要教给你的。是四小风纪委员长应负的全部责任。”

        整理仪容挽起袖口,拿好自己的黑色直杆伞。我伸手就将自己的长发利落干净地扎成高马尾,奔向校门的同时戴好我的“风纪”袖标。还没到校门就已经听到龙宫寺坚与黑川伊佐那高昂的对峙之声。

        “我找的是椎名鹤,你是哪位。噢……挂着黑色的龙纹身。你就是那个让椎名氏帮忙复仇的拖累吗?”

        “哈?你到底在说什么——总之,想对鹤出手,先过我这一关。”

        龙宫寺坚沉着的声音让我心头一暖。我深知自己有他在便不会输阵。刚想追着背影上前,却又听见伊佐那道出了让我心乱一拍的发言。

        “draken当然,我们都知道你。虽然无足轻重,但在你们学校周围确实最有名声。可你只是个小鬼,你以为自己对椎名氏来说是什么存在?我告诫你一番好了。你自以为是的出头闹事,只会成为那丫头的负担。她得帮你收拾你闯下的烂摊子,就像……她总是会这么做一样。”

        “……我才不管她的心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收住了脚步,望向雨中依然挺直胸膛,染着一头耀眼金发的男孩身影。他已从在我身边不善言辞,甚至比我矮小的黑发孩童,长成了有着宽硕后背,比我高大充满着力量感与冷静的一名青少年。我在心底暗暗惊叹着原来这就是长大的感觉。时间过得好快,我们总是能察觉到不安,以至于某一天我们会因为所有稀奇古怪的琐事而分离。青少年总是这样,因为不安不解而叛逆,因为感到被针对继而锋芒毕露的针对所有与自己为敌的人。

        就连我,也逃不过这最自然的本性。

        “我只要知道,她是我活到现在最重要的人之一就好。就凭这一点。无论你是谁,我也会在你伤害她前先击败你。”

        伊佐那变了。他接了长发,扎了耳洞。不再是少管所里那副普通单纯的平头,耳垂上还挂着定制的长款耳坠,乍一看穿着打扮时髦的不行。大有我遇见灰谷兄弟时,那股时尚过头的六本木风。他穿着连帽衫一路淋雨赶了过来。发丝顺着雨水粘在他瘦削的脸颊旁,反而让我有点想要唠叨他为什么不打着伞来见我。伊佐那似乎并没有回归学校生活。或者说,我猜错了。毕竟按道理他将国中毕业。可此刻在我眼前的伊佐那整个人的气场更加疏远且社会化。比起用青年来形容他,他浑身上下反而散发着一种“你们将我看做成人才好”,有些暴露过头的锋芒。

        即便是面对着这样的对手,龙宫寺坚的眼神中仍旧毫无迷茫。在今日我忽然觉得喜欢或者偏爱说出口都显得有些蠢得多余。我所目睹龙宫寺坚的眼神,便是对彼此二人心意最好的答案。

        火热,自豪,决意,以及在面对未知的敌人时无所畏惧。我不是谁的所有物,我只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够了。”

        为了阻止二人在校门口开战的阵势,我还是选择了强硬地介入了二人之间。龙宫寺坚和黑川伊佐那皆是一怔,我随即插话道。

        “别装作我们有熟到互相袒露心声的模样。黑川氏。你怎么敢装作有多了解我。如果你有足够了解我,那你今天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甚至打伤我们学校的守卫就为了叫我出来。你是真蠢还是故意为之?”

        “真是毫不嘴下留情。”黑川伊佐那不怒反笑。“我也是第一次想问你,椎名氏。你又是怎么敢装作十分了解我的?或者……”

        说罢,他眼神狠棘几步迈上前贴在了我的身旁,用那双空洞却含着愤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整个人盯出一个窟窿。长柄雨伞从我手中摔落,打在地面上泛起一阵水波涟漪。

        “正因为你了解,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

        龙宫寺坚几步追了上来扒开了黑川伊佐那的逼近。而这句几乎用肯定语气说出来的话使我内心警铃大作。这熟悉的气息仿佛是与半间修二闹崩时的前奏曲。秋雨稀稀落落,远处乌云传来雷鸣。

        “我说过,你别碰她!”

        “我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轮不到你这种小鬼来插嘴。”

        太相像的招式,过于冰冷的言语。伊佐那高抬起腿就打算对龙宫寺坚来一次猛烈的冲击。但那典型的招式和万次郎的看家本领有八成相似,我第一时感谢万次郎常带着男生们玩幼稚过头的锻炼游戏。也唯有在一次次的切磋中。才会让龙宫寺坚变为今天的模样。

        阿坚闪身躲过对方的袭击,速度几乎追平伊佐那收脚的速度,或者在出拳的时机上更占据先风。他一拳砸向了伊佐那的肩,伊佐那躲避不及只得硬挨一下。而这拳却仿佛又打开了伊佐那无处安放的本性,挑起了他目中的火爆脾气。狂热,好战,与人充满着如芒刺背的敌意。交手来得比想象中快,伊佐那再次用腿准备迎击龙宫寺坚的脸庞。

        “黑川氏,不要这样。”

        情急之下我直接伸出手腕去阻挡他腿法的进攻,那一击在片刻收敛了力道却依然砸在了我的小臂处。骨骼与骨骼碰撞并不会发出多么惊天动地的声响,细雨拍在我们的肩头,眉角,眼梢。即便离他这么近,却又觉得离他是那样远。

        “他不知道吧。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别假惺惺站在这里搏取别人的认可了。我来这里无非是拆穿你的好人相貌下其实还和少年院的家伙有着密切的联系……那种……”

        “听着,我从没标榜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三好学生。”

        何必如此。何必自讨苦处。我可以用多种办法受到伤害,而这种上门讨战的方式却是最光明正大我最占理的方式。我站在光辉可以让旁人听我解释的那一方,而黑川伊佐那的出现却注定使他归于黑暗的阴影下。再多的黑料从此刻来看不过是毫不利己的自我贬低。即便我听过他弹奏着木吉他,却也没法真正安抚得住这孩子刻入骨髓的自卑情绪。

        “但是你和真一郎一起欺骗了我。”

        “……”

        “为什么连你也骗我?你看的很明白却装糊涂不是吗。椎名。在你的眼中,我怕是跟小丑差不多的存在吧。”

        他是否在哭?我不知道。雨水布满着他的脸颊,竟让我分辨不出那到底是雨还是泪。我总算彻底清楚了他这次的来意,在心底暗暗抱怨着真一郎竟将这种事在不合时机的情况下暴露。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谎言无非是双方在都彼此情愿的状况下才能达成的、如果有一方幻想破灭,这场面就会彻底崩坏。

        例如当下这番景象。

        “因为我相信真一郎的真心。”

        他对伊佐那的温柔比所谓身世的谎言更动人。说到底,如果真是亲生关系。法律会更稳妥将孩子交给孩子监护人看管。我虽然没有见过伊佐那的母亲,但在律法的监护下还能将孩子送去孤儿院,紧紧只有这样一个道理,就能看清隐藏了几年的秘密。

        “如果只是因为是身世原因、就逃避放弃大哥,朋友给予自己的爱。那可真不如站在你面前的draken啊。因为害怕被伤害就一直交不出自己的真心,却又幻想着世界上每个人都能把最真诚的一面交给自己。黑川氏,你到底在做什么黄粱美梦?”

        这大概是种错误的劝导方式。但上了头的本能驱使着我如此质问他。成长这条道路蜿蜒曲折,身旁的路人费了再多心血,依然没有办法替他承受被现实打醒的痛苦。

        “现在的你。连将真心交付于你的鹤蝶都不如。”

        我正打算走上前去拽住他的领口好好将一切道个仔细,却听耳边划过呼啸的箭矢之音。黑川伊佐那身前定然插着一支黑羽箭。我回身看去。文子正在校门内摆出了标准的弓道姿势准备着接下来第二支箭矢。

        “请,请不要伤害前辈们!如果你再往前一步,我第二支箭绝对不会射偏!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四小任何一名学生!”

        啊啊,就是这样。见状我难以忍住自己的轻笑,以表认可冲文子点了点头。我和她初始的因果是因为柴大寿的妹妹柚叶也在学习弓道。她提到过弓道馆里有个新来的四小学生。我才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身材娇小却背负着长弓稳稳射箭的少女。

        “就是这样,黑川氏。与draken无关,与椎名鹤无关,如果你还有任何问题。站在此处的你都是四小的大家共同的敌人。你恐吓不倒我们,即便打得过我们一个,就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直站出来与你对抗。……你本来不需要搞成这样的场面的。”

        深吸一口气,我再次摆开交战的架势:“身为风纪委员长,我有权保护所有人,我会跟你奉陪到底。”

        任何人的交往之间都并非绝对的坦诚相待,绝对的坦诚亦如暴露自己的全部弱点。而信任却又是用弱点交换而成的。黑川伊佐那到现在也不明白的是,他所知友人许多弱点。也正是因为友人信任着他的缘故。佐野真一郎与万次郎血脉相承,都没有选择揭露伊佐那的存在,正是因为真一郎打算对他两个人都负起长兄的责任。而伊佐那……也许只是第一次意识到成长总是不尽人意。

        “没意思。”他用微弱的声音喃喃着,随后扯出了一个有些落魄惨淡的笑容。“那么,不陪你们玩了。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里?”

        “回横滨。”

        “你来东京这么久了?”我有些吃惊。“竟然现在才来找我?”

        “在说什么傻话。一穷二白从那种地方滚出来然后干净到口袋里连一百日元都没有就来见你?你是想要以另一种方式嘲笑我吗?”

        “你怎么比我另一个朋友想的还多……我明明半句话都没说呢。却在那里自顾自诽谤我诽谤出一部电影。”对此我深感懒得解释到无可奈何。“话说,如果你要回横滨,也不能就这样回吧。”

        “那你到说说我该怎么回?”

        还没等伊佐那将反讽的话语说出口,我便捡起了地上的黑伞伸手递给了对方。在他瞬间暴露的诧异和无措间,我将伞为他撑好并塞入了他的手里。

        “横滨路远,黑川氏。别感冒了。”

        “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心软害死……你可真够笨的。”

        “这句话我要回敬给你。毕竟从我角度来看,把自己淋成落汤鸡因为愤恼而打扰别人的生活秩序且在校门前下挑战书,没有一件事是冷静的人能做出来的。所以我反而觉得愚蠢的是你。”

        “那你怎么办?”

        “我会送她回家。”龙宫寺坚站了出来,贴在我的身旁。

        “这把伞拿走后,就应该会彻底归我了。”黑川伊佐那惨白的指骨攥紧了伞柄,我伸手轻轻环住他冰冷的指尖。

        “别这么说。下次见面时还我。”

        “我们不会……”

        “嘘,我们会的。”

        这句话我讲的比任何事都要坚定,明明未来是未知的。我却固执认为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缘。或者说,我有足够的勇气敢这么断定。无论是伊佐那还是鹤蝶。我会去寻找他们。而他们也将寻觅我。当事人最清楚,只要有心破冰,一切困难都会迎难而解。毕竟,我面前所站的这个人……

        也是万次郎的哥哥。

        我目视着他举着黑伞歪歪扭扭着消失在了淅淅沥沥的雨中,随后抽回了文子射出的那支箭交给了跑上前来惊慌失措的女孩。我安抚她一切无恙,又哄着她将长弓与箭矢全部放回风纪室去。待她离开后我再次回过头,龙宫寺坚与我并肩而立,一同注视着那逐渐缩小在眼眶中的黑点,方才问出了声:“到底怎么回事……?”

        “……mucho进过少年院。他父母让我去看他。而这位是真一郎的朋友。也在里面蹲过一段时间。”

        “哈?!所以你上个新年那次去少年院原来是因为……?”

        “呃呃,对不起。”我双手合十祈求着。“当时怕阿坚担心所以就瞒着了……”

        “mucho那家伙为什么会把你整脱臼啊?!他从少年院滚出来了没?我要好好找他问个清楚。”龙宫寺坚的脾气也上来了,撅起嘴表现得愤愤不平。但正因为这点也显得他更加可爱。这场雨则有逐渐变小的趋势。如此,我心情也慢慢变好。

        “别这样,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学柔道的。现在我是他的师父呢,毕竟他在pk中输掉我啦。至于刚这位大概就是那段时间在少年院里的头吧。和真一郎君有着联系。”

        “佐野的兄长吗?”

        “是啊。解释起来可麻烦得不得了。但你也看出我算是被误打误撞的埋怨了……待会儿放学要不先去趟佐野家吧。阿嚏!阿嚏!”

        龙宫寺坚瞥了沉浸在打喷嚏里的我一眼,有些无奈的脱下他自己也已经湿掉的外套给我遮住头发。“你先去医务室吧。等下我会跟老师交代,就说那家伙是来找我挑衅的。”

        “那放学以后可以一起嘛?话说阿坚也要小心着凉啊!”

        “不可能。我现在每天都做至少十组仰卧起坐。如果这点雨就能让我感冒那是我自己太弱的缘故。总之……”

        龙宫寺坚怔了怔,垂下来的眉宇和目光都在诉说着独属于他的温柔:“我当然会跟你去任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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