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江停云豁然站起,她想要惊声尖叫,所有的声音却都卡在喉咙口,腿软地站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虽然她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见惯了名利场上的杀人不眨眼,但她亲眼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屠杀,也不过是小时候在菜市场看杀鸡。
现在,一个活人,一个和她一样的活人,一个在现代世界里可能还在上高中追星谈恋爱的女孩,被瞬间杀死在她面前。
女孩的气管和颈动脉一起被割开,喉咙像风琴一样拉出破败的声音,鲜血随着她胸口徒劳的起伏而喷涌。
江停云感到脸颊有一些痒。她伸手去抹,却发现落在指尖的是一点嫣红颜色。
是那个女孩的血。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江停云抬眼看向桌子对面的那个男人。被杀死的人微不足道,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她该如何反应呢?一个柔弱古代闺秀,如果在死人面前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反而惹人忌惮。
江停云的眼前闪过女孩方才死不瞑目的脸。醒来之后一系列的恐惧情绪积累到顶峰,她三分崩溃七分夸张,抱住头大叫起来: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江停云坐在地上,努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男人还坐在桌子后面,她全身的肌肉都仿佛在向另一侧逃离,却动弹不得。
她把自己的害怕情绪放大到两百分,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情绪崩溃的小女孩。
情绪崩溃的小女孩不会说谎,很好控制,没有威胁,这一定会是男人希望看到的局面。
她在泪眼中悄悄观察男人。他的脸上是带着一丝轻视的满意。
很好……
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一只手劈在她的脖颈,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江停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采薇院里的床上,听到外间传来的说话声,她便偷偷转头去看。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给男人回话:“小姐从脉象上看无甚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喝些安神药便罢了。”
男人背着手站在那里,冷声说道:“她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毛病?”
医生拱手回道:“若是遭受较大的惊吓,也会出现离魂的情况。”
男人声音更加不豫:“能治么?”
医生的身子俯地更低:“属下会给江小姐开一些安神清脑的药,或许可以恢复过来。”
或许可以,就是可能永远不会。
医生被带下去写药方。江停云抿了抿嘴角,知道自己这一关暂且是过了,没想到电视剧里的失忆梗还挺好用的。
对局势过于不了解,她不敢编造藏宝图的下落,唯有靠失忆来拖延一些时间,以图寻找线索。
略微放松下来之后,她才发觉汗水已经把背上的衣服打得湿透。她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若是恢复不了记忆,她便成了一着废棋,不知道他是否后悔只留下她一人性命。
男人忽然走近,江停云来不及闭上眼睛,只好露出害怕的神情抬眼望去。只见他面色不豫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出去,待到门口却忽然回头,对着江停云露齿一笑,神情危险又残忍:“我若是江小姐,一定祈祷自己尽快恢复记忆。世人皆言豫王暴戾……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江停云被他阴鸷的表情吓了一跳,直到醉冬走到身边才回过神来。
醉冬扶她坐起来,担忧地问道:“小姐没事吧?”
江停云摇摇头,没有作声。
她等了一会儿,透过玻璃看到男人应该已经离开院子,屋中只剩下她与醉冬,她才问道:“醉冬,豫王是谁?”
“豫王?”醉冬疑惑地问道。
江停云点点头。
醉冬看起来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很快地回答:“豫王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刘肃。小姐为何忽然问及豫王?”
江停云没回答她,追问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当今皇上是谁?”
姓刘,难道是汉朝?可是衣服却不像。而且这里明显要比汉朝先进许多,她看了看窗户上镶嵌的雕花玻璃。
醉冬担忧地看着她:“如今是北歧的永兴十五年,新朝初立,开国皇帝就是今上,讳璟。”
北歧,这个朝代在江停云熟知的历史中并不存在,她也没听说过一个叫刘璟的开国皇帝。看来她是穿越进架空历史了。
那个男人若真是豫王刘肃,为何毫不忌惮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如此大张旗鼓,连锁拿审问的流程都没有,直接在宅院中诛灭江家,难道江家真的谋反?
还有醉冬,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丫鬟,何以对这些国事如此熟稔,且听她谈吐得体,像是读过书,颇有见识的样子……
一念及此,她便对侍立在一旁的醉冬问道:“你读过书?”
她已经告诉刘肃自己失去了记忆,自然也不必在醉冬面前伪装。作为原身的贴身丫鬟,醉冬对原身的了解不是她这点水平能够糊弄过去的。况且如果醉冬已经投靠刘肃,她若故弄玄虚反而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小姐不记得了吗……”醉冬关切地看着她说道:“奴婢和酿春、藏秋,都是从小跟着小姐一道读书的。”
醉冬正想再说什么,医生领着人送药来了。
江停云一边喝药,一边听医生孙先生絮絮地说着药理:“……这方子小姐一连喝上七日,离魂的症状或可减轻了。”
醉冬现在已是知晓江停云失去了记忆,闻言便在一旁问道:“那小姐的记忆就可以恢复了吗?日常可有什么需要避忌的?”
孙先生索性将醉冬带去外间细细交代,屋内就只剩下江停云和端药来的婢女。她知道这婢女有监视她喝药的意思,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捧着碗。虽说这方子对治她的“离魂症”注定没什么用处,但至少能安安她的神,她有些害怕再做昨天夜里那样的梦。
药喝完了,那婢女便托着托盘屈膝退下。醉冬还没回来,她瞧见屋内设有妆奁,便走到镜子前坐下。不同于想象中模糊的铜镜,那是一面非常清晰的水银镜子,将原身的样貌倒映地纤毫毕现。
这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尚在含苞待放的年纪,就已经显露出风姿,眉眼之间还拢着一抹轻愁——这是江停云看见原身的长相在发愁。
她太漂亮了。一个美丽但无人庇佑的女子,在她现下的处境里是很危险的。她唯一可以托庇的是刘肃对于藏宝图下落的欲望,在找到藏宝图前,刘肃应该不会动她。
但是之后呢?一个杀了自己全家,视人命如草芥,毫不忌讳自己暴戾名声的人,在她对他全无用处之后,又会给自己怎样的下场呢?
江停云低头看着原身纤细的手,她还是太缺乏力量了。
醉冬提着食盒走进来,一边在桌上摆饭一边道:“恰好送了饭食来,小姐用膳吧。好巧,都是小姐爱吃的东西呢。”
江停云闻言走过去,见桌子上摆着四样菜并两碗米饭,听见“好巧”二字不由一哂,一点不巧,这是刘肃在警告她,他对她的事情非常了解,让她别耍花招。
一念及此,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瞬间汗透重衫。
一个骤然失去记忆的人,怎么会对所处朝代而不是自身的情况更感兴趣?还有那个死去的女子,她若是不记得她,怎么会不对此好奇。
刘肃手眼通天,对她了若指掌,采薇院中必然也有眼睛在盯着她,只怕此事会引起他的怀疑。
意识到这一点,江停云方才刚刚有些放松的心神又紧绷了起来。她必须谨言慎行,表现得符合一个失忆者的行为,如此才能减轻刘肃对她的怀疑,获得一些相对的自由。
遭逢巨变之下也讲不得什么规矩,主仆二人都没什么胃口,对坐着把草草把饭吃了。
吃罢饭,也没兴致再做什么,江停云在醉冬的服侍下洗漱上了床。她对古代的用具还不了解,有了醉冬的帮忙倒也方便不少。
醉冬正打算退到外间,江停云拉住她:“醉冬,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女子,”她描述了一下那女子的样貌,“豫王说她也是我的贴身婢女,你知道那是谁吗?”
醉冬一脸惊喜:“听起来是酿春姐姐,她竟然也活着么?那她现在在哪?”
江停云仔细打量着醉冬的神色,觉得她的惊喜不似作伪,并没有发现事实与她所说不符的心虚。
她只好说道:“没有,她被豫王杀了。”
惊喜越大失望越大,她不敢让醉冬保持着期待。醉冬的脸色果然灰败下来,却强忍着冲她笑了笑。
若是她已经倒戈,那只能说明古代卧虎藏龙,一个小女孩都有奥斯卡演技。江停云暂时按下对醉冬的怀疑,转开了话题:
“给我讲讲我以前的事情吧。”
醉冬得了孙先生嘱咐,多与江停云讲些她熟悉的事情,或可唤起她的记忆。因此听到江停云发问,立刻坐在脚踏上对江停云道:“奴婢从小便被买进府服侍小姐了。
“江家是新朝初立时才迁来容郡的,家生子不多。刚刚经过战乱,奴婢家里实在养不起这么多张嘴,就这么被买进了府,经过薛嬷嬷的□□,跟酿春和藏秋一起服侍小姐。酿春姐姐年纪大些,负责照顾小姐起居。藏秋和奴婢还要陪小姐读书。”
许是回忆起了已经丢掉性命的酿春和藏秋,醉冬的眼圈红了起来,却怕江停云伤心,还是强撑着笑道:“小姐自小就聪明,同样的书,小姐看一遍就会。醉冬怎么也背不下来,总是挨先生的板子,小姐心善,总是会帮醉冬求情。”
江停云伸手轻轻拍了拍醉冬。她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小丫鬟,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遭逢如此惨事,却还要照顾着自己。
于是她出言提问,转移着醉冬的注意:“醉冬,我今年多大了?你呢?”
醉冬闻言答道:“醉冬今年十四,小姐比醉冬长两岁,是十六岁了。”
十六岁,小女孩已经进入发育期了。江停云想着下午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已经有了些聘聘婷婷的影子。
她不愿在没法改变的事情上纠结,想起刘肃说江家谋反,便问道:“江家是做什么的?”
醉冬有些不确定:“外院的事奴婢不是特别清楚,许是做生意的罢。江家是容郡的大户,田亩、铺子都有许多。原先一到年末,太太就要见许多掌柜和庄头。”
做生意的人家怎么谋反,是资助了叛党么?江停云思索着,见醉冬控制不住地流露出疲态,忽而想到她从昨夜开始就担惊受怕,熬到现在怕是已经到了极限了。于是赶忙道:“剩下的事情明日慢慢说,你先去歇下吧。”
醉冬听话地退了出去,江停云犹豫再犹豫,还是对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你别怕。”她知晓这会儿刘肃的人定然还在盯着她们,也知晓醉冬是敌是友尚不分明,但她也确实做不到放任一个小姑娘如此心惊胆战,她了解那种随时会被人抛弃的感觉……
醉冬听到她的话,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醉冬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江停云躺下来,要赶快睡觉,她明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许是安神的汤药起了效用,她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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