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楚州,陵郡。
开源酒楼之内热闹非凡,人流如织。这是陵郡城内最豪华的酒楼,权贵豪富咸聚于此,觥筹交错之间,交换利益,互通消息,小到明日陵郡城中的米价,大到边疆战士越冬棉花的供应,都在谈笑中一锤定音。
而这些谋算却都被掩盖在富丽堂皇的锦幔之下,只留表面歌舞升平的安逸祥和。
这天正午,开源酒楼的小二迎进来两位赶路的客人。
这二人一高一矮,高个的乃是个青年,矮个却还是少年模样。两人风尘仆仆,打扮寻常、相貌普通,虽然气质上佳,却并不引人注目。正坐在大堂中吃饭的众人不过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见他二人陌生,想是路过的行商,又纷纷收回目光,没有放在心上。
那两位客人跟着小二来到大堂角落的一张方桌落座,看着水牌点了四个开源酒楼的招牌菜,并不要酒。小二一一记下,便又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了。
高个的那位给两个人面前的茶杯里倒上茶水,矮个的少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见四下无人在意,才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在城门口看到新的通缉令了,比从前的那两张像多了,动作挺快。”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画得还挺好看的。”
对面的青年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从前倒没发现,江兄还挺自恋的。”
少年脸不红气不喘,回敬道:“同谢兄待久了,近朱者赤。”
这二人便是易容之后的谢寻和江停云。
那日从坤照山逃出,他们与谢寻的部下分头行动,各自走不同的路回滇州,犹如几滴水汇入大海,从北歧官府的眼中消失不见。
谢寻带着江停云找到野外一户无人的农家,让她换上男装,又将两人易容成面目平凡的男子,等到清晨,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与扶风郡相邻的新平郡。
彼时刘肃还在坤照山上忙着剿杀叛党,尚未来得及广发通缉,两人顺利地进了城,寻了间客栈,好好休整了一番,才又踏上返回滇州的旅程。
谢寻给江停云在驿站租了匹马,他们扮作两个游山玩水的客商,一路吃喝玩乐,悠哉悠哉南下。
待到一周之后,二人行至上庸郡,在城门处第一次看到了画着两人画像的通缉令。守城的军士正如临大敌地拿着画像,一个一个核对检查入城之人。他们收到上峰指令,有两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脱逃,正在雍州境内活动,若能捉住二人,便可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
军士们忌惮罪犯穷凶极恶的凶名,又垂涎高额的赏金,个个打起十足的精神,摩拳擦掌,誓要将其拿下。
江停云和谢寻安然地排在队伍中间,看着前方军士上下打量入城的百姓,有些恰巧与画像长相肖似的还会被拉去一旁搜身。
江停云心中倒并不十分紧张,她对谢寻易容的水平颇有信心。从前他能男扮女装,在刘肃面前都不露破绽,如今不过是应付几个守城的军士,自然不在话下。
他们面前的队伍逐渐缩短,军士终于拿着画像来到江停云和谢寻面前。他举着两张画像放在江停云耳边,仔仔细细核对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便挥手放行。
江停云趁此机会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画像,却险些笑出声来。这两张画像说像也像,抓住了一些二人五官上的神韵,说不像却又完全不像,仔细看去跟本人只有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共性。
他们拿着画像看得越仔细,只怕越难认出人来。
江停云怕被瞧出端倪,将头埋得低低的,快步通过了城门关卡。谢寻从后面跟上来,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扇子道:“这画像大约是赶制出来的,碰个运气,主要是为了给我们制造些心理压力。”
江停云点点头,刘肃也知晓他们既已逃了出来,大海捞针,恐怕再难被找到,发张通缉令不过是走个程序,顺便抹黑一下自己。
此后他们依旧顺利地在各个城市之间穿行,每个郡城的军士都收到了通缉令,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他们来。
今日来到陵郡,江停云在城门之外看到了最新的通缉令,那两张画像已经与他们二人极为相似,似乎是出自对他们非常熟悉的人之手,只是依旧被谢寻的易容瞒天过海。
酒楼的跑堂给他们端上做好的菜肴,二人不再交谈,默默地吃起饭来。
就在此时,大堂之中一人忽然提高了声音,手中拿着刚刚刊印的邸报,高声念道:“四皇子殿下于扶风郡郊坤照山大败滇州叛党,杀敌一万!圣心大悦,加封四皇子为豫郡王。”
江停云侧目看去,众食客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大胜啊。”
“滇州距离雍州足有两千里,叛党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扶风郡?”
“因着大殿下的事情,老朽还以为……如今看来,四殿下圣眷犹在啊。”
“叛党为祸滇州十几年了,豫郡王殿下此役振奋人心!若能一举收复滇州,鄙人此生竟还能有望瞧见家国一统,真是幸甚至哉啊。”
江停云“哗”地一声抖开扇子,遮在自己脸旁,凑近了谢寻问道:“不是只有五千人,怎么还能杀敌一万呢?”
谢寻也将脸挪到扇子里面,低声道:“你不是说了,用五千人伪装一万人,轻松得很。”
江停云收了扇子,给自己扇着风。没想到刘肃下手还真的挺狠,为了在永兴帝面前表功,干脆地杀光了自己在滇州的盟友。
她和谢寻当初利用刘肃的谋算,不但派出刘肃在滇州的内应率三千人赶往扶风郡,还假传消息,让他们误以为耿将军正在秘密调兵,调集近一万人前往扶风。实则谢寻只带了五十精锐,和从京都附近招募来的两千山匪,结成了统共五千人的兵力。
这些山匪因为刘肃在京郊清扫大皇子的势力,受了池鱼之殃,仅有这两千人幸存,对刘肃恨之入骨,只求能有机会同他一战。就算刘肃能将他们吃下来,恐怕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些人也算是求仁得仁,对于他们的选择,江停云也不知是对是错,只能予以尊重。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食客们讨论了一阵,便又转了话题。江停云和谢寻邻桌的人被此事启发,谈论起北疆的战事来。
其中一个锦袍中年人喝了一口酒,品味半晌,才眯着眼睛开口道:“这春天来了,北疆也能消停些时日了。”
他对面的老者捋着胡须点点头:“春天须得播种牧草,蒙人自然退去。”他悠悠一叹:“唉,终于又熬过一个冬季咯。”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汉子怒道:“朝廷年年要向北边用兵,却又奈何不得,苦的只是我们这些百姓!”
同桌之人均变了脸色,锦袍中年人拉住他,喝到:“吴兄慎言!”
老者的手离了胡须,放在头边虚拱了拱,压低声音道:“咱们韩郡守,哦不,如今已是韩州牧了,可是对北用兵的铁杆支持者,北方军费半数出自楚州,这才开年,韩州牧都受了圣上几次嘉奖了,你可千万莫要在楚州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
红脸汉子看着颇为不忿,却还是讷讷住了嘴。
众人沉默了片刻,那锦袍中年人又幽幽道:“韩州牧收了嘉奖,咱们的衙内近些日子可是越发嚣张了。”
这句话传进了江停云的耳朵,江停云眉角一挑,伸出手来慢悠悠夹了一筷子泡椒鱼皮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仔细地听着中年人的话。
“自从去年大公子让韩州牧请了一次家法,消停了三四个月,前几日才再次现身陵郡城中。上次大公子当街抢民女,让四殿下撞上了,如今也是收敛了不少,只在那青楼楚馆中打混。”
他叹了口气,又道:“红香馆的莹莹姑娘,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大公子看上了,扬言给红香馆三天时间,将莹莹姑娘送到他府邸里。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这可真是……”
那红脸汉子瓮声翁气道:“我听说莹莹姑娘说了,宁愿吊死,只是害怕给红香馆惹上麻烦。”
江停云把鱼皮咬得咯吱咯吱响,谢寻伸出手来拉起她:“走吧。”
二人在楼上开了两间客房,各自回房休息。待到暮色四合,谢寻摇着折扇走进江停云的房间,见屋中一片昏暗,江停云没有点灯,正默默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谢寻点起油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室内,“怀念在豫王府的日子呢?”
江停云似是才回过神来,略有些愣怔地抬头看着谢寻,过了片刻,才问道:“韩承业放话出来给红香馆三天,如今是第几天呢?”
谢寻无奈一笑,道:“你既不打算杀了韩承业,又如何管得完这些事呢?”
江停云垂下眼睫,眼中似有无限挣扎:“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谢寻说道:“就像我从前跟你说过的,北歧的法理不会审判韩承业,但是你可以,你的话就是大楚的法理。”
江停云依旧低着头。这个世界与她从前在现代社会构建起的一切观念都格格不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刘肃可以举手投足间灭掉一整个家族,韩承业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一个女孩逼入绝路,没有人能让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她可以……
江停云抬起头看着谢寻,眼睛亮得吓人:“韩承业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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