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给我备马!”
江停云提起裙子跑到纯钧身边,把她拉起来:“快去叫御医!”
她冲出书房,却又有些迷惘地站住了脚。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却仿佛身处极寒之地,生生打了个寒战。
纯钧跑出去叫御医,江停云看着她惶急的背影,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竟然……他竟然那么狠得下心,真的废了自己的一身武功。
江停云走到公主府门口,福茂已带着长于医治内功的张御医先一步赶去了谢府,纯钧牵着两匹马,正在门口等着她。
最初的震惊过去,纯钧的情绪已镇定了下来,只是面上带着些许忧色。
江停云踩着上马石骑上马,带着纯钧向谢府赶去。路上,她犹豫半晌,才问纯钧道:“逆行经脉,治不得么?”
纯钧回道:“也不是全然治不得,张御医他有家传的方子,曾经救过一个被歹人废去武功的江湖人士,是以福茂才来求他。”
她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只是就算能救,恐怕也回不到从前了。”
江停云默了默,才艰涩问道:“性命无忧么?”
纯钧苦道:“散功不伤性命,只是谢大人名声在外,北歧想杀他的高手数不胜数,若是让他们知晓谢大人如今的景况,只怕……”
不伤性命。江停云听见这四个字,略松了口气。她是讲公平的人,谢寻虽然对她有过杀心,却终究还不曾伤过她性命。
她这两天曾找御医把过脉,询问谢寻当初给她喝的汤药对身体可有影响,御医告诉她药用得剂量很小,又吃了没几日,于身子无碍。
若是他如今有碍,岂不是她倒欠了他的。
公主府离谢府不远,没走两步她们便到了。守在府门口的下人虽然神色间有些恍然,却依然进退有据,见江停云亲自来了,忙恭谨地将她迎了进去。
谢府里头没个管家,谢寻受了伤,主事的只剩下福茂、福莱两个贴身小厮。福茂拉着御医去看谢寻了,福莱便来迎她。平常见人就笑的少年如今脸上挂着两行泪,头埋得低低地,闷着头在前面带路。
江停云不知晓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对自己这个态度。福茂和福莱都是谢寻捡来的乞儿,从小便跟着他,同他感情很深,若是福莱因着此事埋怨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福莱领着她到了谢寻住的正院,低着头道:“公主,少爷就在里面,我还要去迎一下耿将军,就不陪您进去了。”
说完,他行了个礼,又垂着头走了。
江停云看着眼前的院门,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犹豫着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进去,才不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阿谚?”
身边的纯钧忽然唤道。江停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有个小人儿杵在院子里,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腿边,脊背挺得笔直。
听见有人唤他,阿谚才转过身来,眼睛里写满了无助。看见江停云,他眼里包的两包泪一下子流下来。
阿谚转过身去,一边拿手胡乱擦着脸,一边说道:“我没有哭,公主看错了。”
江停云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陪他一起在院子里站着。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一只小小的手攥住,阿谚低着头不看她,轻声问道:“公主,我阿爹会有事么?”
江停云也不知道,但是她笃定地回道:“不会的。”
阿谚转过头来,充满依赖地看着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么?”
江停云点点头:“真的。我是公主,我说不让他有事,他就不敢有事。”
阿谚看起来振奋了许多,用力地点着头:“嗯!公主说了阿爹没事,阿爹就不会有事。阿爹告诉我,公主是这个世界顶顶重要的人,滇州的所有人,包括我和阿爹,都是为您而生的。您说的话,一定都是真的。”
江停云觉得自己的心脏遭受了重重的一击。她有些难以承受地弯下腰,感到一阵剧痛。
阿谚不会说谎,可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真话那样伤人。谢寻他……
阿谚说着说着,声音里又染上了哭腔:“可是我还是好害怕,我不敢进屋去看。”
听了阿谚的话,江停云蓦然惊醒。原来她徘徊在这里,竟是因为害怕么。
如果她愿意,只要半刻钟时间,她就能冲进谢寻所在的正房中,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直到如今,她依然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踟蹰不前,原来是因为她害怕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寻,面对那个因为她的一句话废去自己武功的人。
虽然谢寻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但她知晓他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不会为任何事情折腰。支撑他能骄傲地行走在这个世间的坚实后盾,就是他的武功。
除非愿意付出足够多人和足够惨重的代价,否则这世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而如今他亲手打碎这一切,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平凡的人,将最脆弱的自己全然坦露在外,只是为了让她信他。
正房的大门中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是福茂陪着张御医走了出来。瞧见江停云,张御医一愣,忙上前向她行礼。
江停云伸手扶住他,问道:“谢太傅可有大碍?”
张御医捋着花白的胡子说道:“好在太傅筋脉教一般的习武之人更加强劲宽广,被这么强的内息冲击也没有破损,否则就是神仙难救了。微臣已为太傅灌下了汤药,只要能扛过去,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扛过去,却是怎么扛?”江停云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张御医躬身道:“这个……微臣的汤药可为谢太傅梳理逆运的内息,只是这梳理的过程,却犹如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偏偏这过程之中,服药的人还须得全程保持清醒,若是熬不过去,便可能生生痛死。”
生生痛死!阿谚在她身旁惊呼一声,江停云亦猛地握紧了拳头。千刀万剐是极刑,如今他却要生受了……
江停云目光一凌,又问道:“若是服药之人不肯修复经脉内息呢?”
张御医道:“汤药喝下去,梳理的过程便开始了,却是停不得的呀。”
“那就好。”江停云放下心来,这下不用担忧谢寻不愿服药,消极抵抗了。
福茂领着张御医去旁边的厢房休息,用药过程凶险,还须得他在一旁看护。江停云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去看看他。”
她迈步走进谢寻的正房。谢寻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瞧见江停云,他却强撑着支起身子,朝她露出一个笑来:“阿云还救我做什么,我若没了武功,你便再不用担心。”
他的衣服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恐怕是逆行内息之时受了内伤,福茂还没来得及给他换衣服。他总是高高束起的黑发有些散乱了,贴了几缕在他的脸颊上,更衬得他褪尽了血色的脸惊心动魄的白。
此刻看到他,江停云才知晓,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在乎他。哪怕再怎么恨他,将他当作自己的敌人,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还是觉得呼吸都痛。
她轻轻屏住呼吸,站在那里不说话。见江停云如此,谢寻撑起身子,打算下床来拉她。江停云终于被他打败,几步走上前将他按回床上:“你不知晓疼么?”
“疼。”谢寻仰头看着她,虚弱地笑道:“但是没有阿云不理我疼。”
“我说的可有一句错的?”江停云苦笑:“谢寻,你可真是狠,对自己都这么狠。”
谢寻艰难道:“其实我也不想,阿云,我也想做个负责任的人,我的武功还有用,我得保护你。”
他看着江停云,眼中蕴满狂乱的风暴:“但是我一想到阿云看我的眼神,就觉得一刻也不能等。”
“我将剑阁剑法传给了阿谚,他有天分,来日成就或许不亚于我,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保护你。军中的事,我也都交与韩大师了。还有滇州在北歧的暗桩……阿云瞧见褚彦才的卷子了罢,他是这方面的天才,我观察了他许久,他能经营好这些情报网。你放心,我从没接触过他。阿云,我已尽我所能安排妥帖,这不算是任性到底了罢。”
谢寻此刻正承受着凌迟之痛,一字一顿,说得十分缓慢。江停云听着他吃力的话语,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他揪出来扔进了酸水里,又酸又痛。
“值得么?”她轻声问道。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怎么会不值得。”谢寻笑了笑,看着江停云,小心翼翼地问道:“阿云,我如今受了这千刀万剐,也算死过一次罢。你……可能原谅我?”
江停云被他气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想这些。她说道:“等你好了再说罢。”
谢寻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片刻后复又抬起来看住江停云:“阿云,我怎么感觉手没有了知觉?”
江停云心中一惊,急忙握住他的手:“没有感觉么?”
下一刻,她的手被谢寻牢牢握住,那力道很紧,她挣脱不开。谢寻闭上眼睛,轻声道:“阿云握住我的手,我就有知觉了。好痛,让我拉一会儿罢……”
江停云无奈,握着他的手,在床沿上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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