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序言
岁月的故事老街说
老街的故事店铺说
店铺的故事商人说
商人的故事新城说
第一章
夏静打开店门,街道像一条河,自己就站到了河边。昨夜一场阵雨,沥青小街清洗得洁净光亮,一缕一缕的清凉漫过心肺。清晨的街市行人稀疏,有人好奇的朝这边望一眼,有人匆匆走远。新开的服装店像大地上突然冒出的一棵小草,或许会引起人们的好奇与关注,或许压根没人在意。夏静站在街边四顾茫然,像一个初次登台亮相的演员,手足无措。一低头,发现招牌还放在店里,赶紧将牌子搬到店外,选了一个角度立好。“美丽服饰店”的招牌醒目地立在街上,昭告了一个新店的诞生。
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停步,咦!美丽服饰店,姐姐,有书包吗?
没——没有!
噢!
姐姐再见!
小女孩挥挥手,奔跳着走了,晨阳在她背上跳跃出快乐的斑澜。
一个老人瞅一眼招牌,扫视店里,夏静有点紧张,老人犹疑地踱到门口,夏静条件反射般站起来,老人伫立,瞅了几眼,走了。夏静慌慌地坐下,就后悔没邀请到店里看看。
昨夜的雨驱散了焖热烦燥,天高云淡,晓风轻佛,开店前的艰辛筹备和辞去工作时舅舅、舅妈及厂里同事们的警告随风飘散。
九点多,街上行人渐多,不像七、八点钟时的匆忙急切,慢悠悠的。卖菜的小推车轱辘轱辘碾过街市,有时三、五辆怼到一起,互堵去路,大声喊叫着让道。有人挑菜,旁边就有人哇声哇气的显摆早晨摘的菜多么多么新鲜,市声侩语,车马喧嚣。有人东瞧西瞅,东店进西店出,有的人已采购了物品拎在手里,买卖交易的气氛氤氲在街市的河流里。
夏静开门一个多小时了,还没人进来。就想像第一个买主是什么样子,老人,小孩子还是和她一样的青春少女?开店前曾设想,卖服装肯定好,人人都要穿衣。改革开放,人们对美的要求提升了,穿戴打扮也讲究了,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穿得好不会被认为是异类。这条街上高档一点的服装店三、四家,服装摊到挺多,但大众化沿袭了一条街,这也是夏静看好的一点。卖服装要有特色,消费者注重风格,喜欢猪奇。夏静订货时在特色和品质上下了功夫。她在心里鼓励自己,刚开始肯定门庭冷落,肯定要坐冷板凳,要有耐心,好饭不怕晚,一定要坚持下来,坚持就是胜利。
夏静眼巴巴地盯着街上走过的行人,有人朝这边看一眼,心,就一阵激动。
一九九0年,改革开放之风吹遍了大江南北,常河这个边远落后的小县城也被惊醒,伸胳膊蹬腿醉眼迷蒙于市场经济突变。一些想先富起来的人从各地涌向这里实现发财梦,像当时欧洲人进军北美大陆一样,浙江裁缝、四川木匠、上海理发师的牌子都醒目地挂在了常河县城的街道,圈地运动一样占领市场。政府部门的领导几次南下考察取经,聘请了江苏、四川、陕西的能人来本地发展乡镇企业,办起了弥猴桃酒厂、劳保用品厂、纸箱厂等等一家家手工做坊式的乡镇企业。一股外力以不可阻挡之势暗暗潜入,激活了这片未开发的土地,汇集当地的新生力量。一时间,街市上小商小贩云集。
县城东、西、南、北四条街道两边的平房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砖混结构、土木结构的人字梁瓦房,灰褐色的瓦片被岁月的风雨浸蚀得斑驳陆离。四条街不论哪条街走到头,都会走到农田菜地。小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有一栋二层的百货大楼,是县城标志性建筑,正对东街,东街的尽头是汽车站。从百货大楼到汽车站的这一条长街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囊括了全县城90的市场交易。钢柱擎着人字型的绿色塑料棚远远看去像一条绿背花肚的巨龙卧在东街。塑料大棚高两米左右,以柱为界,四柱一家。邻汽车站的那五、六百米是小吃摊,以上至百货大楼那一长段是服装摊。服装摊上一路飘扬着的服装色彩缤纷似万国旗展,街道被装扮得花里胡哨。所有的商户都往这条街道挤,街两边的房屋接此邻毗,商贩们在沿街房屋背墙搭的石棉瓦简易房像龅牙一样龇出凹进参差不齐。卖菜卖水果卖各种小玩意的见缝插针挤在摊点与店铺之间摆地摊。街南面一排简易房大多是小卖部、缝纫店、小饰品店,服装店等等不一而论,毛巾、床单、长简袜之类挂在外墙上,还算好看,街北面那排简易房就不雅观了,小饭馆居多、理发馆一、两家穿插其中,早餐店数家,锅碗瓢勺交响乐混合着各种煮肉炒菜的香味弥漫了半条街,十分撩拨人。原本就粗陋简易的平房烟熏火燎之后,撑在街面上,无遮无拦,其丑无比。
夏静的服装店也在东街,座北向南,左边依次开着美发店、药店,早餐店,右边缝纫店、杂货铺子。
那是一个街上流行喇叭裤的年代。
姑娘,有线衣吗?
一个老太太魏颤颤地立在店里,夏静都没看见她是咋进来的。
呼啦一下拥进了五、六个人。
我要试那件玫红色的!
把那件葱绿色的拿来!
给我试一下牛仔裤!
┄┄┄
夏静心花怒放,慌慌地拿了这件取那件。
太窄了,换一件宽松一点的!太艳了,拿件颜色浅的!我觉得颜色有点不正!有没玫红色的?裤腿长了!给我拿件短的!腰围松了!有没小一码的?
夏静一边回答一边忙不迭地取这件换那件,五、六个人不停地试,夏静不停地取,不合适或觉得不好的唰唰唰甩一边,每人都试过了三、四套后,口气一致地说,转转回来再买,撂下抖乱的上衣裤子扬长而去。
虽然没买,却把希望留下了,她们转转、看看也许会回头的,夏静信心十足地想,或许过会儿她们就转回来了。
夏静将上衣挑出来,一件件挑着挂上墙,排列好,又一件件整理出裤子,分门别类挂在低处裤子层。
街市是一条河,载着商品流通。小商小贩淌进来,摆个小摊,开个小店,捞取生活的一杯羹;消费者淌进来,采购生活所需。街市是城市里的田园。是不生长庄稼的土地。
中午十二点左右,街市上往来的人煕煕攘攘,分散成一股股流进小百货店、杂货店、理发店。夏静的店里同时迎进了六、七个人,店里又一次搅起售货的热潮。夏静高兴地想,看,还不是又转回来了。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刚才的那拨人,那拨人里面有一个尖嗓子印象深刻。
一帮人说的说试的试,夏静不停地报价取衣服。刚给一个年轻少妇拿了上衣,中年女人又要试喇叭裤,年轻少妇试了不满意又要求换试别的款式,取了上衣取裤子,换了裤子换上衣,一时忙得晕头转向,心里面却乐开了花,始终处在热情周到的服务状态里。
一个胖敦敦的中年女人要试一件卡腰淡黄的少女装,明显看着不适合,那么廋的板型,连胳膊都伸不进。夏静笑吟吟地说,大姐,试这件吧!这件样式和颜色都适合你的气质。
中年女人眼一瞪,有你这样卖衣服的吗?卖饭的还怕吃八碗?唰唰唰几下从墙上扯下几件扔到试衣凳上,脱下外套开始试。夏静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诚惶诚恐地扔下其她几个挑衣服的专门侍候她。第一件穿上身后倔巴巴的说,这件料子质量不好,式样还凑合,不好!
夏静又开始帮她试穿第二件,协助她将袖子伸进去,领子拉展,后背扯平。女人在试衣镜前转前转后,左拧右扭,转换了n个角度,照了n次镜子,前后左右都看遍了,摇摇头说,不行,这件显胖,没样子。
夏静将第三件提了来。
嗳!老板,这件多少钱?取下来试一下。
一脸雀斑的女人急吼吼的。
夏静踩在小凳上将她要的衣服取下。
又有一个人要裤子,夏静忙忙地去取。
中年女人说,“走了唉小老板,下次再来买,你忙吧!”夏静站在小凳上手里握着挑杆晃悠悠地挑一件衣服,嘴里还不忘送出客气:“慢走啊,欢迎下次再来!”
有一个人看样子是真心打算买衣服的,讲好了价钱,差不多都要掏钱了,又拿不定主意,恰好又进来三个女人,她问这三个女人中的一个,这件衣服咋样,她穿着好不好?那三个女人立时给挑出一大堆毛病,夏静一看生意又要黄了,忙说,只要自己感觉好就行,衣服是穿给自己的,感觉也是自己的,花钱就要买自己喜欢。那件衣服她穿着也确实好看,夏静是从心里感觉好的,也是诚心的。但那个没主见的女人最终听从了仨女人的话没有买,夏静心想,这样的女人,一定是一个没有自我没有主见的人。
夏静本打算在蜂窝煤炉上煮一碗挂面当午饭,但一直忙,就没顾上,不过心里挺高兴的。迎来送往了六七拨顾客,虽然没有卖,不过她们看了以后会来买的,自己从前卖衣服不也是这样吗,至少要盘桓三、四次才能定夺,才舍得掏钱。
十二点了,还真有点饿了,夏静在蜂窝煤炉上垛上小铁锅,水滚了,抽一股挂面丢进去,再洗几苗绿森森的菠菜入锅,放进臊子,一股香味飘飘悠悠在沸水里升起,好香啊!白的面条,绿的菠菜,油汪汪的红油臊子汤,看看都馋人。外间有人走进来。夏静急忙丢下汤匙揭起帘子出来。又来了一拨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试,夏静耐心取,耐心换,耐心解释,当然包括耐心推销,但还是一件没卖出,挂衣墙上被揭去衣服的部分留出的空白伤疤一样难看,夏静手脚不停地挂的挂,摆的摆,同时心里还有些着急,怕买的人来了还没收拾好耽搁生意。忙碌了好一阵将那堆衣服归位后,她真的没力气了,方记起锅里的挂面。
锅盖一揭,一锅的浆糊。
中午,街上人潮涌动,是街市河流最丰美的时候。东街像涨潮一样空前繁荣,小商小贩们卖力地兜售商品,吆喝声不断,交易在这时达到空前鼎盛。夏静心里隐秘的期待像水蜜桃糖果一样小心地含在嘴里,随着时间的流动融化成酸酸甜甜的汁,伴随着她今天的开业。兴奋、喜悦、忧愁、期盼,没顾客光顾时有点焦灼,又不全是为了生意。她在等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她的恋人。今天他的到来与否有着决定性的含义。如果不来,意味着他俩若即若离的关系划上了句号,这不是她想要的,一想这样的结局心就一阵紧似一阵的拧巴。从早上店门一开就无意识地在人流中搜索他熟悉的身影,等着,盼着,还不时在心里宽慰自己,也许人家上班忙呢,等到中午下班了,他会来的。
午饭时间了,夏静一次次看表,掐着时间推算,也许这会儿他下班到家了。这会儿他正吃饭。这会儿他在路上了,正往这儿走呢。有人到了门口,夏静的心怦怦跳,一股电流刹那间传遍全身,酥酥麻。
姐!乐园一跟头跳了进来,乐山小鹿一样蹦了出来,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热水瓶。
爸爸让给你送来的,恭贺你开业!
夏静眼里涌起一层雾,笑容慌慌地赶来,催化雾凝结成泪,泪水在眼窝里滟潋,激动就迫使它坠落成花瓣雨。梨花带雨的夏静使乐山、乐园俩小表弟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乐山大点,看着墙上的服装说生意好吧,姐?夏静两把揩了泪笑着说,给舅舅说声谢谢。两个小表弟东瞅西摸,无比新奇。小孩子一新奇就高兴。乐山说,姐,元旦时你订些明信片,卖起来可好了,我们班同学每年都买好多,我领他们来买。乐园说,静姐姐,你一个人睡这里会害怕的,你回家住吧!夏静点着乐园的头说,姐晚上还要开店,再说了,店也得看呀!
也许像当初辞职时大家说的,她会失去很多。
人原来是这样不经累,不到一天的时间,夏静就憔悴了一截,胳膊酸困的抬不起来,轻飘飘的衣服挂起来重似几斤。
下午五、六点钟的街道,人流像落潮一样缓缓退去,前面摆摊的人大慨收获不小,大声哇气地显摆她一条裤子卖了多少钱,一件上衣卖了多少钱,好像专门说给夏静听的。夏静胳膊酸困的整理衣服时发现有两件衣服的纽扣都试掉了,拿出针线缝上。有两件衣服的腋窝处破了一条一拃长的口子,被试得绽了线,夏静只好仿照原来的针脚缝好。衣服被一拨一拨的来人试得面目全非,乱堆乱扔的到处都是,整理起来很费劲,连没打开的那两摞裤子都被翻得横七竖八,衣墙上的上衣大多斜抽马侉,裤子更是垂头丧气。没人买它们,乱七八糟的自己都生气了,要么被试烦了,没了精神。
六、七点钟,饭馆、商店大部分打烊了,常河小城人口本就不多,到了夜晚街上静悄悄的,像鬼拉了人。夏静关了店门,想到自己一天累得腰酸手困,分文未挣,心就怵慌。盯着衣服发呆。衣服们都很安静,在静静的夜里一件比一件漂亮,她对衣服说着话,衣服恬静的看着她。每件衣服都有自己的个性,气质,喜好,夏静看乐了,其乐陶陶的乐,自己都被惹笑了,都这时候了,自己还有心情高兴。海蓝色的那件,配身材颀长的最合适了;黑色紧身的那件,气质高雅的女人一定能穿出效果;淡紫花的那件,性格活泼的人穿最好,夏静一件件抚过它们,对她们说,但愿你们尽快找到各自的主人吧,到了新主人那儿你们就有了灵魂,有了灵魂你们才会可爱、美丽,才能显示自己的价值。衣服们低着头似乎有些伤心,还有点可怜,似在说,我们找不到可心的人接纳我们啊,老呆在你这儿,给你添麻烦了。默默地,为找不到主人伤心。夏静手抚着它们说,可爱的朋友们,一定会有人欣赏你的美丽,了解你的内涵,赞赏你的品质,不要气馁,不要伤心,你们会一个个嫁出去,嫁给爱惜你的人儿,会有一个好归宿的。夏静心里突然一怵,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又不知不对在什么地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撕扯着她,冥冥中像丢了东西一样焦燥,刚才还欣欣然的心情被烦燥淹没。她一件件看过来,看过去,直至看到第三遍,疑虑终于露出破碇。
挂衣墙上的第二排空出一个挂勾,说明少了一件衣服,她记得清清楚楚,一件一勾,一勾一件,可在翻来覆去挂上取下的反复中,她将衣服排列稀了,隐藏了一个挂勾,所以看不出来。这件衣服那里去了,下面都是裤子,衣服全都上墙,这时她才吃惊了。翻开货单对照,这一对不打紧,惊得她出了一身汗。少的是一件最贵的,百元的定价。
夏静又数了一遍裤子,结果令她更慌,裤子少了一条牛仔裤,一条健美裤。三件加起来,定价二百多元,就是说,她今天净亏损二百多元。加上定货时被黑心货主夹在衣服里面的三件次品,损失近三百多元。三百多元,多长时间才能挣回来?
天啊!怎么办?难道这步路真的走错了?她真想大哭一场,可对谁哭呢,日暮途穷,连一个可以哭诉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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