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往死阵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冥林的夜晚格外沉寂,一夜安宁。
天穹刚刚破晓,众人就已经彻底清醒了,在沧玄河边粗糙地洗漱一下后,各自从乾坤袋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干粮。
封旭延跟阿宁坐在一起,阿宁慢慢地吃着早餐,脸色有些凝重,看起来像在深思。
阿宁将最后一口干粮吞下去,封旭延已经在旁边递过来一个水囊。
阿宁低声道谢,喝了一口水,才迟疑着道:“你昨晚是不是……”
封旭延偏着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阿宁收回视线,抿了抿嘴,半晌才攥着拳道:“我还是想去看看。”
她也不是傻子,在不知安危的冥林内,她昨晚却睡得那么沉,说封旭延没动手脚,她还真不信。
说来奇怪,昨夜驱动法阵的时候,分明闹出了并不小的动静,可习武之众人却没有被惊动。
苏若晨在他们几步之外看着阿宁和封旭延,脸色有些复杂。他也说不出缘由,当时法阵迸射出强光的那一刻,他竟下意识替封旭延做了掩饰,也正因如此,其他人才未被惊动。
……
不远处纯风派有个弟子惊呼:“这三骨蛇怎么了?”
失去灵识的三骨蛇奄奄一息地卷在河边,睡得很沉的众人这才发觉其中的不对劲。
被收在不同的养灵囊里的三抹灵识大抵是受了阵法影响,现在这个时辰方才悠悠转醒。
阿宁转头盯着封旭延,他偷偷偏了偏头,故意避开她的视线。
其实阿宁早就猜到了,此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轻叹一声,刚要开口跟封旭延说些什么的时候,养灵囊里的灵识忽然躁动不已,封旭延低头,指尖轻抚养灵囊,一股灵力细水长流般地慢慢涌进养灵囊内。
她看着他低着眸,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她蓦地有些怔神。
封旭延却截然未觉地低声对着养灵囊道:“城哥,轩哥,韫哥,别担心,是我。”手下的养灵囊稍静半刻,然后躁动得更厉害。
因为昨夜才分开三人的灵识,因此此时三人都有些虚弱,需要再养一养灵才能说话。
封旭延好像从这一阵躁动中看出了他们想说的话,淡淡地道:“我说了,对我没什么影响。别担心,我很好。”
阿宁回神,想说些什么。
其实封旭延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没受影响的样子,毕竟他的脸色似乎又比昨日更苍白了一点,越发接近一种病态的白,但他的眼神却像是熠熠生辉一般的有神,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不过……城哥你们灵识不全,暂时不能送你们走,得等养灵囊帮你们把灵识养得稳一些,再让你们给我们带路,找全了灵识,方能送你们。”封旭延低声道,神色认真。
养灵囊静默了半晌,才跳了两下。
——谢谢。
封旭延愣了愣,随即垂着眸笑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阿宁实在是说不出口阻止封旭延的话。
好在赵宥城三人灵识不全,还需些时日方能上路。
如此一来,阿宁就还有时间能够去找出送人入轮回的法子,到时候她就能代替封旭延送他们了。
她稍稍放下心来。
……
远处的苏若晨走了过来,朝着纯风派等人作拱拳:“风若兄,风少宗主,去幽君的生死阵算是我们苏氏私人的事情,纯风派可自行选择要跟着一起去,或者选择出去通知东岳国以及其他门派关于冥君生死阵中的异象。”
风若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风昼。
风昼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风若率先低眸,转开视线。
风昼不知为何心里忽地升起一股烦躁之意,木着脸丢下一句:“随你。”然后酷酷地半侧着身体,留了半个背影给风若。
风若虽然有心想跟着苏氏等人一起去看看幽君的生死阵,奈何冥君生死阵内的情况,算是可大可小,作为一个被纯风派宗主信任并安排在风昼身边的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
不多时,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客套的笑容:“冥君之事,还是越早告诉林外之人越好。”
不等风若继续说下去,风昼已经率先打断了风若的话:“我可以传讯给他们,你若是想跟他们也可以。”
风若一怔,风昼已经手脚极快地凝出一只半透明的灵鸟,挥一挥手,灵鸟就扑棱着翅膀,缓缓地擦着大树飞上了高空,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风若愣愣地看着灵鸟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昼故作冷脸:“行了,跟他们吧。”
风若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阿宁感觉自己似乎在某个瞬间看见了风若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她下意识观察周围的人的表情,却未看出任何异样,于是认定了是自己看错了。
风若微笑着拱拳:“那就叨扰苏宗主了。”
苏若晨回以同样的微笑:“风若兄客气了。”
于是这几人就在苏氏弟子和纯风派弟子充满“???”的目光里,并肩走着。
封旭延凭空变出之前收起的那支血玉笛,悠悠地走到三骨蛇的尸体旁,半蹲下,伸手碰了一下三骨蛇身,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唇,挥一挥手,三骨蛇就在这么一瞬间消失殆尽。
阿宁:“……”
封旭延回头,对上阿宁的视线:“……”
他突然意识到,对哦,自己昨夜明明可以毁尸灭迹的。
傻了吧?
苏若曦等人跟在苏若晨和风若风昼身后,完全没发觉在身后无言对视的两人。
不过他们就算看到了也只会觉得这两人莫名其妙。
毕竟都是一群小孩子。
前面浩浩荡荡的众人走出了十几步,风若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默默地开口问道:“苏宗主,您知道幽君的生死阵在哪吗?”
苏若晨脚步一顿,身后的人险些撞上来。
瞬间一片寂静蔓延开来。
封旭延走在阿宁右边,右手灵活地转动着手上的血玉笛,血玉笛被迫在白皙修长的指节间转来转去。
他慢悠悠地跟阿宁并肩走着,从旁边绕过众人,什么都没有说。
阿宁看了眼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动的血玉笛,问:“这血玉笛你从哪得到的?”
封旭延在血玉笛的一个转动之后,张开手指抓住了血玉笛:“罗白给的。”他勾了勾嘴角,略带了嘲讽的意味。
嗯……从她身上拿过来的也算是她给的吧?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阿宁有些讶然:“你遇到罗白了?她在哪里?”
“嗯……在冥君的生死阵旁。”
“她……怎么样?”阿宁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眸,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做戏,但阿宁总觉得那般澄澈单纯的眼眸不像是伪装的。
而且,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罗白也算是救了他们。
封旭延悠然地走着,沉吟了一下,道:“……挺好的。”吧?
他想起自己抢了血玉笛后留下的某样东西,虽然是个好东西,不过对于当时的罗白来说可能会让她觉得很痛苦。
阿宁似是若有所悟地看了封旭延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封旭延却突然主动说起了别的事:“上次不是提到过血玉笛是如何铸成的吗?”
阿宁点头:“你说过,是用人血浸染出来的白玉。”
“准确一点说,是冥族人想操纵的对象的精血。冥林万兽为何会在看到血玉笛之后便一哄而散,主要原因在此。因为冥族取精血的过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有些放空,像在回想一个十分久远的事情。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轻抖了一下,弧度太小,没人看见。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很痛。”他想不到能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那种痛苦,只能用如此朴素无华的词语去表达。
封旭延紧了紧手指:“这也算是冥君本来的目的,让被操控者打从心底地恐惧他。”
阿宁沉默地听着,不停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指节,像是有些不安的样子。
“三骨蛇他们?”她猛然想起来其他妖兽一哄而散的时候,三骨蛇依旧无所畏惧地待在原地,不由自主地轻声问道。
养灵囊里的灵识像是感知到她说的话,又跳了几下。
封旭延熟练地安抚着养灵囊,道:“也许是因为三骨蛇里面融合的是三个灵识,这让精血对他们的影响削弱了一些,仍在可控范围内。”
手下的养灵囊又跳了一下,像是在说——
是。
阿宁盯着养灵囊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怎样认出来的?”
封旭延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尾音微扬,带着疑问的意思。
阿宁收回视线,又没有想问下去的欲望了。
封旭延半晌没等到回应,疑惑地望向她,只看到阿宁的侧脸,但他不知怎么地蓦然意识到阿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问的是,赵宥城三人分明只有骷髅头的形态,他是怎样认出来就是他们的。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像在斟酌词句还是什么的,然后才道:“嗯……我能看到一点灵识。”
大概是在被冥君带回冥界去,接着被丢进人界冥族基地成为被炼傀的那一批活人的那段时间里。
能看见灵识这个事情,是很突然发生的,他一刚开始发觉自己能看到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不过后来再看到的时候已经麻木了。
不过一开始看到赵宥城他们的灵识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毕竟当时也算是匆匆一面。
而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的光景。
沧溟大陆也变了很多,时间一长,甚至连它原本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阿宁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于是冥林间又陷入一片沉寂,没人出声,只余下远风穿过枝桠间带出的阵阵声响,和冥林妖兽极其偶尔的躁动声。
众人现在走着的路是往回走,大概是因为一路上都有妖兽在以他们为中心的方圆十里内,苏若晨手上的玄冥铃一路上极其有节奏地叮叮作响。
听着听着,众人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叮叮声落下,一时之间显得节奏十分整齐划一。
天光大亮之时,众人总算走到了之前的那个分岔路。
封旭延站在分岔路口前,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阿宁似有所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阵温热从手上传来,封旭延一惊,差一点要把阿宁甩开。
阿宁看他,笑了笑:“别想太多。嗯?”
封旭延心脏猛然加速,感觉温热就快蔓延到脸上去,感觉阿宁上挑的尾音多了些这样那样的缱绻。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他忍着燥热,轻轻地挣开阿宁的手,阿宁愣了愣,觉得心里很莫名其妙地空了一空,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那没来由的感觉,就见眼前的少年反手变出了一颗奶糖。
阿宁盯着封旭延透着微粉的脖子,心里暗笑某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人竟然还那么纯情,一边把刚刚的感觉抛之脑后。
封旭延一边将奶糖递给阿宁,一边道:“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幽君的生死阵了。”
一路上很是沉默的风若忽然开口:“我以前听说过一件事。”
风昼下意识看他。
风若朝着封旭延和阿宁笑了一下:“听说曾经的故安城也就是沧溟城,在苏老祖宗封印冥君后,曾经发生了一场十分诡异的……地动。”
封旭延不动声色地看了阿宁一眼,然后继续看着风若。
“自那次地动之后,沧溟城被迫重建,而后改名为故安城。”风若继续说。
封旭延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不是谣言。”
苏若晨转头看过来:“怎么说诡异?”
风若歪头想了一下,然后说:“怎么解释呢?据说是从苍狼山开始发生的地动,虽然沧溟城被迫重建,但其实地动并未蔓延到城内,就正好卡在城外。”
封旭延缓缓舒了口气:“并不是苍狼山,其实是苍狼山旁边的山。没有名字,有的人叫它沧溟山,有的人叫它冥山。各有各的叫法,一千多年来也未曾统一,不过早年是因为人族并不怎么在意这座山,后来是因为它坐落在冥林内,冥林又少有人入,因此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
他顿了顿,继续道:“幽君的生死阵就在上面。”
夏子元在旁边疑惑道:“风若兄,你这突然提起那么多年前的地动是什么意思?”
风若看了一眼封旭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无意间想起来,想要验证一下罢了。”
夏子元:“……”
风若朝着封旭延笑了笑:“所以其实那场地动并不是封印冥君的时候引起的,而是幽君对吗?”
封旭延:“对。不过……”他目光扫过苏若晨的脸,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
但他这句不过的下文却不完整。
苏若晨和苏若曦感觉到他的视线,再连接上他脸上的嘲讽,苏若曦下意识要开口,却被苏若晨捏了捏手腕处。
封旭延望向他们要去往的那条左边的路,手上不由得攥紧了拳,攥得指尖都有些泛白。
阿宁注意到了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情绪不稳,于是纠结了一下下,然后在自己越发聒噪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攥紧的拳。
思绪纷乱的封旭延:“!!!”
他猛地望向阿宁,阿宁柔柔地露出一个微笑。
一瞬间,封旭延心情十分复杂,他觉得自己有点太卑劣了,居然趁着暨宁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近她,成为她的朋友,以这样亲近的身份接近她,可他还贪得无厌地想要更接近她一点。
真的是太卑鄙了。他感觉疯狂叫嚣的心跳声像在整个身体里不管不顾地游走着,但他偷偷地松了松手,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像极了贪念她的温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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