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见罗白
冥君的生死阵多是落在东、西、南陆之上，其中又以东陆为首。
现今的故安城往西北的方向，有一荒野。
渺无人烟，无人居住，也少有人路过。
据说是因为此荒地之下葬了千万人的尸骨，路过的人都说阴风阵阵，毛骨悚然，时间一长，此地便渐渐荒了。
这里成为荒地是在苏明霁将冥君的三魂七魄之一落下之前的事情。
在选择十个生死阵的落地之处时，他无意间想起沧溟城外有这么一个荒地，既鲜少有人会路过，又不会妨碍其他人族的日常生活。
很久以前它还未成荒地之前有过名字，但兜兜转转，后来的人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后来有个老道经过，高深莫测地算了算，最后它有了新的名字。
叫作无尘道。
本来是想着期盼它不染俗尘，怎料它竟染了无边之尘，兜来转去，竟与最早的期盼背道而驰，相去甚远了。
……
苏氏众人一落地，眼前枯木交错，落下一地枯败之相。
风昼和风若带着纯风派弟子就站在这一片枯败之中。
为首的玄冥铃像是感知到阿宁的到来，晃得十分兴奋。
阿宁大步走上前去，这才看见风昼和风若身前还有一个身影。
是蜷缩着的罗白。
阿宁迟疑着开口：“罗白？”
风昼和风若同时举起双手，一脸茫然地回头面对着来者。
风若默了片刻，低声道：“如果我们说……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信吗？”
苏氏众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罗白，又看了看举着双手一脸无辜的风若和风昼。
如此重复两次。
然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风若抚额，弱声道：“真不关我们的事儿啊。”
玄冥铃慢悠悠地游荡到阿宁身边，悠哉悠哉地响了一串铃声。
阿宁摸了一下玄冥铃，走到罗白身边，蹲着探她的脉。
罗白猛地一睁眼，反手就紧紧抓住阿宁的手，攥得指节泛白。
这在阿宁的意料之外，不由得一惊，往后仰了一下，但没倒下去。
有人在身后撑了她一把。
封旭延居高临下地看着罗白，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阿宁总觉得他脸上似乎带了些似笑非笑。
罗白一看到阿宁，脸上的警惕之意就卸了下去，反倒变得十分欣喜，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
她慢慢地道：“宁姐姐。”
阿宁的脸上挂上一个自认为十分体面的笑容：“罗白，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阿宁歪着头，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我怎么……在这……里？”她说得很慢，但尾音微扬，能明显听出其中的疑惑。
阿宁抬头看着封旭延，试图用眼神交流着：怎么回事？
封旭延迟疑地摇了摇头，但在心里忍不住琢磨他送的那份礼可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这个罗白跟他在冥君生死阵旁看见的那个罗白好像有点不一样，却又跟一开始他们遇见的罗白是一样的。
“不会是双生子吧？”封旭延琢磨着，不小心就把疑惑说出口。
“双生子？”阿宁蹙着眉，下意识问道。
封旭延看了看阿宁，然后才道：“就是感觉我几次遇到她都有些不一样，但长相却是一模一样的。”
阿宁似乎想起什么：“所以你那次说的长得很像，其实不是很像，而是一模一样？”
封旭延迷茫地看着她，显然是想不起来她说的是哪次了。
阿宁：“……”
封旭延：“？”
阿宁：“算了。”
夏子元倏地从封旭延身后出来，故作正经地摇头晃脑道：“其实我倒有个好法子，想知道罗白的身份，探魂不就得了？”
关于探魂，老一辈一直有一个说法，据说人有三魂七魄，而这三魂中有一魂唤作人魂，即人死后会流荡在尘世间的魂魄，这人魂呢，篆刻着人的记忆。
而这探魂，说的便是探究人魂，从中探读记忆，可知人之过往。
但探魂也有些讲究的。
毕竟灵力绕上被探者的灵识，是件很敏感的事情，因此探魂的那个人需得被探者的信任，探魂此事才能顺利。
阿宁：“……”
要说罗白信任的人，好像也就她了。
虽然不知为何。
阿宁低声地跟罗白仔细说明，半刻，罗白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阿宁挥了一下手，白光微暖地包裹住罗白，罗白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看上去是舒服了一些。
一股暖流慢慢攀上罗白，极其温柔地绕上她的灵识。
阿宁闭上双眼，放任感知，一片残影铺天盖地而来。
转眼，她便在罗白的记忆其中。
……
探魂所探的记忆，大多是自有记忆起开始最深刻的片段，毕竟罗白看着少说也有十四岁，但过去十四年的记忆却不可能完完全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短短一刻钟。
阿宁倏地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
封旭延伸手扶住她：“怎么了？嗯？”
阿宁反手撑住封旭延的手，沉吟了片刻，迟疑着开口：“她的记忆……有些诡异。”
苏若晨走近阿宁身旁：“怎么说？”
阿宁看着他：“她的记忆片段，太碎了……嗯……也太少了。”
封旭延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道：“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既能解释为何我几次遇上罗白都有不同感觉，也能解释她的记忆的诡异之处。”
封旭延确定阿宁脸色恢复了血色，便屈身伸手正打算碰一碰罗白的额头，就见罗白像惊弓之鸟一样往后缩。
封旭延不禁莞尔：“我有那么恐怖么？”
罗白往阿宁方向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封旭延迅速伸手，手心贴上罗白的额头。
不过两个呼吸间，罗白甚至还懵着，他就已然收回手了。
苏若曦抱有怀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就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探出什么？”
封旭延迤迤然抬眸，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嘴角道：“你不能，不代表我不能。”
阿宁默默开口：“证实了？”
他点了点头：“据说冥族一百多年前有个双生魂的婴儿出生。”
苏若晨疑惑出声：“双生魂？”
苏若曦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罗白：“你莫要诓我，罗白看上去至多不过十四岁。”
苏昭临默默地道：“可封兄看上去最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吧？”
苏昭湛沉默着往旁边移了一点，深怕成了池鱼。
苏若曦转头瞪着苏昭临，苏昭临下意识捂嘴。
苏若晨道：“哪能就那么巧又让我们遇上了个活了百年多的冥族。”
封旭延疑惑地蹙了蹙眉：“我有说她就是那个婴儿么？这顶多算是个前情提要。”
阿宁担忧地看了眼罗白，随即望向封旭延：“你的意思是罗白体内有双生魂么？”
封旭延迤迤然点了点头，又道：“但她这双生魂……却非天生的。”
“你……还能看出来双生魂是否是天生的？”夏子元一脸目瞪口呆。
封旭延随口嗯了一声，伸手拉了一下阿宁：“你别离她太近。我之前放在她身上的东西，让她的双生魂有些不稳定，可能会突然暴起。”
话音刚落，罗白便整个身躯蜷缩起来了，隐约可闻她痛苦的低吟。
“我猜人都是经不起念叨的。”杨璇喃喃低语道。
阿宁顾不上其他，抓住罗白的肩膀，着急道：“罗白，你怎么了？罗白？！罗白！”
罗白恍若未闻，又动了一下，倏地呐喊出声：“啊——！”
她一把将阿宁推开，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的眼里却是一片灰白，下颚处一条条黑红色裂纹往上攀爬。
阿宁始料未及，一时不稳，刚要倒地，封旭延便迅速使力，将阿宁拉起来，抱入怀里。
阿宁一下被封旭延拥入怀里，不由得一怔，那头的罗白就开始痛苦地低吟着，往上攀爬的裂纹一会儿往上攀，一会儿又缓缓后褪，瞳孔的灰白也不停地闪着黑色。
“宁……姐……姐……”她低吟出声，下一秒又撕心裂肺地喊着，十分痛苦。
阿宁听见了罗白的声音，下意识要挣脱封旭延的怀抱。
封旭延没打算放手，阿宁便使劲挣扎。
别人能冷眼旁观，是因为别人不知道，但她不能。
正因为她看过罗白的记忆，她才更加不能将她置之不理。
阿宁急急道：“快放手，她现在很痛苦。”
“现在的你帮不了她。”
阿宁冷了脸：“你又怎知我不行？”
封旭延低着眸看她，看见她眼里的冷意，怔怔地松开手。
“你说得对。”
阿宁低身，毫不犹豫地探上罗白的脖颈之处。
淡淡的白光自指尖倾泻而出，不过一眨眼，罗白身上的红黑裂纹渐渐褪去，瞳孔里的灰白渐渐成了深黑。
罗白大汗淋漓，连同身上的衣物都浸湿了不少，一双黑亮的眼眸呆滞无神，显然还未缓过劲来。
阿宁松了口气，好歹是稳住了这一魂。
封旭延自她身后伸出手来，却是直直越过她，在罗白锁骨处轻轻地点了一下。
一只巴掌大的灵蝶从她心口处飞出，围着阿宁绕了两圈，在阿宁眼前嘭地炸开，绽开一朵绝美的无相花。
她猛地抬头望向他，他却偏了头，转身走了。
阿宁抿嘴，有些懊恼。
她自然也知道她当时的情绪来得很没有道理，但她就是突然觉得，为什么他明明就不是她，为什么总是这样认定她不行？
她不想在他眼里就是这般没用，她明明……
她明明本该比他更强大才对。
她只是想让他再多信任她一些，但总是把事情搞砸了。
但现在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
敛了敛情绪，她将罗白扶了起来：“罗白？罗白？”
罗白有些筋疲力尽，双眸缓缓地望向阿宁，唇色有些泛白。
罗白下意识往阿宁的怀里靠了靠，露出了十分信赖阿宁的姿态。
阿宁慢慢地抚着她的头，安抚着她。
原先阿宁并不解为何罗白会如此信任她，直到探魂之后，她便了然。
在千年之前，她们曾经是旧识。
准确来说，转世前的罗白是暨宁的故人。
照理来说，人魂篆刻的是这一世的记忆，但罗白不同。
罗白懵懂得像小孩就是因为她是残魂，转世之时灵识不全，机缘巧合之下，有些记忆残留在人魂之上，带到来这一世。
也多亏了这残留的记忆。
不然就算打死暨宁，她也不会相信那人竟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
封旭延突然回身，从腰间扯下几个养灵囊，其中三个养灵囊上烙下封印的印记，十分的眼熟，印记的每一笔走势都颇有暨宁的风格。
“方才忘了给你。”他声音低沉，有些哑，一边将养灵囊递给阿宁。
阿宁愣愣地看着他，显然不知所以。
“是现在冥族最想要的东西，也是你想要的东西。”他的手往阿宁的方向靠了靠。
阿宁默默地伸手接过，她一接过，封旭延便转身快步走了。
她不由得有些迷茫，捏了捏养灵囊。
忽然明了这是什么。
这是冥君的某魂某魄中的其中三个。
但有一个被压在最底下的养灵囊，上面并未有任何封印的印记。
一阵暖流从养灵囊里透出来，慢慢地入了她的体。
她一怔。
这是……她丢失的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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