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间幽冥
冥林入口。
封旭延将暨宁横抱于怀，令她在怀里歇息，一路将她抱下沧溟山，直出冥林。
苏若晨稍稍失神，失魂落魄地扶着尚未恢复的风若跟在封旭延身后。许是情绪还未完全平复，只见他眼角的红依旧未散。
暨宁本是闭目养神，但封旭延脚步一顿，她睁开双眼一看，才发觉冥林入口的封印之阵不知何时被撤了。
他们这一路上就觉得冥林静得诡异，本以为是因为方才魔兽一哄而散的缘故。如今看来，倒跟这封印之阵有些关系。
暨宁正想开口让封旭延放她下去，封旭延恍若有觉，已然弯腰，暨宁连忙下地。
暨宁疑道：“方才我们入冥林之时这阵分明尚未撤去。”她走上前去，仔细探看原先阵眼所在之处。
远远粗略一看，还看不出什么，暨宁一靠近，就发觉那阵眼俨然被剑气所劈毁，周围还隐约残留了冥族灵气的气息。
明显就是冥君等人的手笔。
封旭延走到她身边，自然也能见她所见，蹙了蹙眉。
苏若晨和风若也凑前一看，随即只听见苏若晨哑着嗓音道：“好生嚣张。”
暨宁觑了一眼苏若晨，忧虑道：“冥族这是要撕破脸皮了。”
如今冥族大张旗鼓地毁掉沧溟大陆上各地的瞬移阵，如今还不管不顾地毁掉冥林的封印之阵。
暨宁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垂眸思忖着。
不消片刻，她和封旭延几乎是猛地一抬眸，急道：“不好，快走。”竟是异口同声。
两人话音未落，就迅速回身，疾奔往故安城而去。
苏若晨和风若也绝非没脑子的人，见他们如此反应，瞬间反应过来。两人尽力跟上封、暨二人的身影，却有些吃力。
一来是封旭延恢复了小妖王的实力，暨宁也恢复了前世的幽族灵力，二来是封旭延身上的功力还得加上这上千年来所修炼的人族灵力以及魔族灵力，而暨宁早在一千年前就是人魔双修，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暨宁也算是封旭延带出来的，跟千年以前的小妖王自然是不相上下。加上封旭延有意配合暨宁，两人自然是在同一个节奏上。
苏若晨虽是苏明霁转世，纵使完整了灵魄，在实力上却是远远不及暨宁这个师父的，再加上前世的实力已然成了过眼烟云，现下倒是算是跟封、暨两人相差甚远了。
故安城城门。
苏、风二人追得吃力，不免心惊。
封旭延和暨宁不由得缓了脚步，苏、风二人方跟上他们。
早前他们曾听百姓说起东岳皇下令封闭城门，但如今只见故安城城门大开，城门处一片狼藉，难闻的血腥味萦绕鼻间良久不散。
城门处鲜血蜿蜒流淌。
苏氏初来故安城时接待他们的守城士兵痛苦地捂着右肩，疼得浑身抽搐，只见殷红自他的伤处喷涌而出，染了他一身血红。
但他这般却已经算是好的了。
地上有人伏在一具尸体上，紧紧攥着那尸体的衣襟，哀恸大哭。
封旭延和暨宁慢慢走过去，发现那具尸首失了头颅，他们稍一扫量，就发觉那尸首的脖颈处是明显撕裂出来的伤口，若仔细一看，还能看出其中沾有凶兽的津液。
那是被凶兽硬生生扯下头颅而死的百姓。
暨宁有些怔愣地抬起头，入目之处皆为死者伤者。
旁边有个男子的尸首趴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背部朝天，血肉模糊，他仰着头，面上是惊恐无比的表情，双眼瞪得很大，他面朝城外，看上去就像是他惊慌失措之际想要朝城外落荒而逃，却被凶兽自背后一把抓透了他的血肉之躯，溅了一地血红。
暨宁浑身一颤，封旭延及时搂住她。
那日他们初入故安城之时的热闹仿佛还历历在目。
怎料不过短短几日就如此翻天覆地。
城内城外痛吟声此起彼落，哀恸之音不绝于耳。
暨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涩然一笑：“他这是要将人间炼成幽冥啊。”
封旭延垂眸看她，眸底情绪不明，只听他道：“先救人。”话毕，轻轻推了暨宁一把，随后大步走进故安城内。
暨宁顺着他的力道，快步走出几步，随着他一同去查看伤者情况。
风若与苏若晨面面相觑，苏若晨不加多想，就传讯于苏氏弟子，随后二人便各自分头救人。
冥林内的魔兽不知去向，暨宁有心想追踪其踪迹，却因故安城内的百姓而不得不按捺情绪，专心救人。
所幸故安城内聚集众多各大门派的弟子，许是他们反应快，各大门派的弟子少有伤亡，毕竟多少还有些自保能力。
故安城的百姓就没那么幸运了。
但也正是因为各大门派的弟子没什么伤亡，故安城内的救援人手还算充足。
受伤的百姓基本都能及时得到救援，
各大门派各司其职，暨宁和封旭延主要负责救治重伤的百姓，因为这一辈里，大抵也只有他俩善于灵力疗伤术，就算是苏明霁也要略逊一筹。
等到故安城内的百姓皆安顿好，封旭延和暨宁方才有时间碰面。
二人心下了然，冥君被封印多年，眼下终于重归人世，自是按捺不住。
故安城，只是开端。
……
暨宁落脚的厢房内，二人并肩而坐。
暨宁担忧地摸了摸封旭延的额头，见他唇色浅淡，稍失血色，蹙眉道：“阿延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封旭延笑吟吟道：“我没事。”他话头一转，“我用了驱灵之术来追踪冥君下落。”
暨宁眉头紧锁：“阿延为何总是不听话？”
封旭延忙低声道：“宁宁莫恼，我这是权衡之后才决定用的驱灵术。”他伸手去拉暨宁的手，略带讨好的意味看她。
他见暨宁面色依旧不虞，慌道：“宁宁，我真的没事，我才恢复妖力，此时正好着呢。”他捏了捏暨宁的手：“眼下冥君重新入世，我知你不愿看到百姓生灵涂炭，这才想着以驱灵之术找到冥君。”
暨宁反手抓住封旭延的手，闭眸以灵力探之，反复确认封旭延身上确实只有需要慢慢修养的旧伤，他体内的灵力倒是充沛了不少，早前灵力枯竭之相也散了七七八八。
她稍松口气，又警告道：“下不为例。”
封旭延闻言，不由一怔，下意识回道：“是。”
暨宁垂眸，浅叹一声：“你心思重，凡事都想比别人多走几步，纵使你下次再瞒着我做些什么，我又能如何呢。”说到这里，她不觉苦笑。
封旭延攥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道：“我只瞒你这一次，宁宁莫要多想。”
他理了理暨宁鬓间微乱的发丝，不等暨宁回应就道：“冥君如今不在人界。”
暨宁愣了愣，被他所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他在幽冥界么。”
封旭延颔首：“不错，之前我们不是曾怀疑冥族特意将各大门派聚集在东陆的目的么？”
“阿延怀疑跟冥族人释放魔兽之事有关？”暨宁沉吟半晌，问道。
封旭延点了点头，又道：“这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他们之所以破坏瞬移阵，或许只是希望将各大门派困在东陆。加之如今冥君不在人界，恐怕与我所猜差不了多少。”
暨宁默了默，道：“也就是说，其实我们都想错了。我们一直觉得冥君的肉身就封印在东陆冥林内，若是冥族有意将所有门派都困在东陆，这本身就很矛盾。”她蜷了蜷手指，“可若他们真实的目的是在东陆之外，如此便说得通。”
“我本想着，冥君的生死阵将由我亲手所解，确实是太想当然了。”她闭了闭眸。
封旭延浅笑道：“宁宁不必多想，灵鸟上残留的灵力能作为引子解开生死阵实乃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暨宁苦笑：“阿延不必宽慰我，你一直阻止我回信，就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吧。”
封旭延不应，反道：“当时情况紧急，慌乱之下，自然是想不了太多。往者不可谏的道理，宁宁自当比我更清楚。”
暨宁点头，站起身来，走出几步：“你说得没错，往者不可谏啊。”她忽而回身：“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好如何应对冥君发难。冥君忽然入世，在意料之外，我们这么多人也打不过冥君，也在意料之外。”
封旭延无奈一笑：“若不是萧寂不能在人界使用法力，我们倒可以跟冥君打个不分伯仲。”他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尴尬地垂眸：“还有我当时……”
暨宁见他神情，不免哑然失笑：“阿延不必挂心。”她思忖片刻，又问道：“我倒是还有一个问题，事关冥君，我觉得你可能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封旭延伸手拉她坐下，一边将茶递给她：“请问。”
暨宁抿了一口茶，道：“当初冥君不请自来，自愿入瓮之时，曾提及“他们”。”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盯着他。封旭延笑了一下：“为何如此笃定引他入阵的人是我？”
那日封印冥君之前，冥君曾质问暨宁，要暨宁将“他们”交出来。如此，能清楚知道冥君口中所指的“他们”所为何人的，大概除了冥君，就只剩引阵之人。而这个人必然与冥君有些情分，才能知晓“他们”对于冥君来说十分重要，重要到冥君奋不顾身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地步。
冥族中能做到这点的，也不过数几人。而这几人之中，能知道人族和幽族计划，并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的，仅此一人。
思及此，暨宁觑了封旭延一眼：“明知故问？”
他偏头笑了笑，正了正色，故作正经道：“其实我并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只知道冥君研究冥傀的起因，与你口中的”他们“有关。”他沉吟半晌，才道：“在冥界传闻中，冥君在正式当上冥君之前，曾流落人间。冥餮将他带回幽冥界之时，他曾执意将数名人族带入冥界。”
可能是过去太久年岁，故而封旭延一时之间说起这些事来，总是不免停顿一下，去回想其中细节。
此时厢房门外却倏忽传来些许声响。
暨宁和封旭延同时望向门口，陡生警惕。
有人敲了敲门。
“阿宁，我可以进来么？”门外之人轻唤。
暨宁卸了握剑的力，扬声道：“请进。”
苏若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眼见暨宁与封旭延并肩而坐，脸上的笑意微僵，旋即朝着暨宁行了个礼：“眼下故安城内的百姓皆安顿好了，纯风派风宗主已然知晓冥君重新入世之事，故各大门派已聚于英雄堂，共同商议剿灭冥族的大计。我现在就要前往英雄堂，阿宁可要随同”
暨宁和封旭延面面相觑，她思忖片晌，笑着问道：“方便么。”
她这一问，短短几字，却含了深意。
事实上，她这句说的是，以她的身份，在名门正派的眼里，大抵是入不了英雄堂的。
苏若晨微愣，随即一笑，眸光熠熠，温柔而笃定地道：“阿宁比谁都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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