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香

　　因为过节，王府里那些没签死契的下人们都回去跟家人们团聚了，其余的下人也都得了允许到街上看杂耍，或到庙里烧香祈福，或到茶楼品茗听书。

　　永州城城郊有座莲花寺，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极为灵验，常年香火旺盛，新年伊始，百姓们都来寺庙烧香，祈求来年事事如愿，风调雨顺。

　　清晨，天不遂人愿，阴沉沉的，刮起了寒风，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抖动着，好像比昨日还要冷。

　　“郡主”，落絮劝道：“这天好像要下雪的样子，不然咱们改日再去？”

　　楚江凌挑开厚厚的门帘瞧了瞧，不在意的说：“我看没什么，莲花寺离王府也不是很远，来回也就两炷香的时辰！”

　　骆歆见落絮担忧的样子，笑道:“今日便去吧，听说莲花寺后山有片极大的梅林，若是下了雪，咱们也正好趁机赏梅。”

　　落絮道：“那便听郡主的，先容奴婢去准备手炉，顺便准备些糕点。”

　　楚江凌好奇的问道：“郡主，你新年有什么心愿没？”

　　骆歆神秘的笑道：“才不跟你说，闷死你！”

　　楚江凌笑道：“反正跟你们家大人有关就是了，别人还入不了你的眼。”

　　门帘忽然被掀开，面若银盘的骆仙一脸拘谨的走了进来，“怎么是你？”骆歆问道，自骆霖出征那日见过她一面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算来到现在时日也不是很长，她竟胖的有些走样了。身量几乎大了一大圈，原本烁烁生辉的双眸，如今竟被脸上多余的肉生生挤成了两枚月芽。

　　“你？有事？”骆歆警惕的看着珠绕环翠的骆仙问道，她可从未将骆仙视为好人。

　　骆仙犹豫着，她在府里呆的太闷了，刚才经过雅悦轩时，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欢快笑声，忍不住心生羡慕，便走了进来。

　　“妹妹，你们去莲花寺能带上姐姐吗？”骆仙小声问道。苏柳叶怕外面有危险，从不允许她出府，她在府里都快憋疯了，再加上她到了适婚年龄，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寻不到一个合适人家，只能靠吃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久而久之，便越来越胖，内心便越发悲哀起来！

　　看着骆仙哀求的目光，楚江凌抱了胳膊，清冷的说道：“大小姐，你要随我们出府，苏侧妃同意了吗？”骆仙微微摇摇头，眸子里带着失落：“我娘不会同意的！”

　　“那不就得了！”楚江凌讥笑道：“您随我们出府，万一有个闪失，苏侧妃还不得找我们拼命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求求您了，赶紧走吧……”

　　骆仙眼中含了泪水，嗫嚅的说：“妹妹，我，我真的不会害你的。”

　　楚江凌不等骆歆回话，跳了起来，直接将骆仙推出了门，冷冰冰的说：“我相信您是好人，存了颗好心。不过还是求您离我们郡主远些，这样，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的！”

　　将骆仙推至院中，楚江凌转身冷硬的关上了房门。

　　“其实她……”骆歆看着在院中踌躇的骆仙，有一丝不忍。

　　“郡主，”楚江凌一步上前带上了窗户，不想让骆歆动了恻隐之心，“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落絮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时，骆歆差点笑喷：“你确定是要去上香，而非搬家？”

　　落絮讪讪一笑：“就怕准备不周。”她由一个大包里拿出一只精巧手炉来递给了骆歆。

　　那是一只梅花形状的景泰蓝掐丝珐琅手炉，里面添了火炭，也焚了香，暖暖的，散着清雅的香气。“你是从何处弄来的这个，竟如此精致？”骆歆对手炉爱不释手，她笑吟吟的问道。

　　落絮抿嘴笑道：“奴婢哪懂这些，是大人，怕郡主冬日出门害冷，走之前便预备好了这个，要不是今日用到了此物，奴婢还真忘得死死的了！”

　　“原来是大人……”骆歆心底一暖，暗道：“他心思竟细腻如此……。

　　楚江凌眼睛都直了，羡慕的叹道：“那个人若也如此待我，我死也值了……”

　　落絮笑道：“总会有那么一天，千户大人也会将楚姑娘放在心尖上的！”

　　楚江凌眼睛一亮，开心极了，笑道：“我便天天盼着那天早日到来。”

　　有侍卫将物品搬至马车上，落絮拿出件沉香色斗篷给骆歆披上，戴好了帽子。

　　骆歆的粉妆玉琢般的容颜掩映在细白柔软的凤毛里，外面寒风阵阵，天空竟飘起了小雪粒来，她抱了手炉，丝毫没觉得冷。

　　直到在马车上安稳的坐好，楚江凌惊艳的目光才由骆歆身上挪开。一直都知道骆歆天生丽质，没想到华衣锦服之下的她更是美得夺人心魄。

　　“楚姑娘，你那是什么眼神……”落絮不满说道。

　　楚江凌笑道：“郡主实在太美了，我一个女子都要生倾慕之心了，要是大人在，恐怕也难以把持的住！”

　　“你又开始胡说！”落絮白了她一眼。

　　马车开始缓缓向东而行，虽阴沉着天，落了雪粒，但一点也没影响去莲花寺烧香祈福的百姓们。他们大都拖家带口，脸上都挂了和蔼的笑容，有活泼的孩童蹦跳着走在最前边，也有互相搀扶的白发婆娑的公婆。

　　这一路马车行的很顺利，几乎没用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莲花寺，莲花寺掩映于白茫茫的雾气里，青松古柏，巍峨挺拔，直插云霄。

　　悠远的钟声响起，苍凉而又浑厚，一声声仿佛敲在骆歆的心上，她有片刻恍惚，耳边似乎有人泣血的高喊“小……诺……”，她的心颤了一下，“谁是小诺？”

　　“郡主？你说什么？”落絮凑近骆歆问道，骆歆茫然的摇摇头。

　　今日的莲花寺人声鼎沸，喧哗热闹，骆歆的出现，引来几个年轻男子的倾慕目光，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大着胆子走上前示好，自怀中取了金钗便要赠予骆歆，这在当地也叫“插钗”，是说相中了这女子，金钗作为女子的聘礼。

　　楚江凌一把将凑上前的男子推至一边，怒道：“不想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女人也敢招惹！”

　　男子听罢，一张脸瞬间变的苍白，他打了个冷颤，头也没敢抬，便挤进了熙攘的人群里了不见了。

　　未避免麻烦，三人转到了后面人少的地方，终于来到了正殿，殿中香烟袅袅，供奉佛祖的桌上落了一层的香灰，有年老的僧人跪于一侧念着经文敲响木鱼。

　　骆歆持了点燃的香，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默念：“佛祖保佑爹爹早日回府。”她恭敬的参拜，手里燃的正旺的香突然奄奄欲灭，她心中蓦地一沉，看了眼落絮，落絮也是受惊不小，遮掩的笑道：“许是风大给吹灭了，无妨，郡主，奴婢再给你点燃就好了！”

　　落絮重新点燃了香递了过来，骆歆心中虽有一丝忐忑不安，但仍存了些侥幸，她又虔诚的默念了一遍刚才的言语，这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就在她即将起身的刹那，手中的三香，突然诡异的齐齐断掉，跌落在地上的尘埃里，她便如雷击般呆在了当场。

　　楚江凌也从未遇到过此种状况，隐隐觉得定然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她拉起了心神恍惚的骆歆，三人走至后面人少的台阶处。

　　“郡主……没事的……”落絮有些苍白的劝慰道。

　　“你，都，求了什么？”楚江凌小心谨慎的问。

　　骆歆看着楚江凌，脸色极为难看，她低声道：“只求让爹回来。”她想起了欧阳金锐曾对她叮嘱过得事，便对落絮道：“那些银票你可曾收好？”

　　落絮点点头：“一直好好的收着。郡主你是觉得……”

　　骆歆硬起心肠，沉声道：“我怕爹的事有变，今日的断香应是个不好的预兆，今日起咱们警醒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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