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

　　丽国最终还是退兵了，启国皇帝骆琛早就算到了这点，欧阳金锐也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护国王骆霖之女骆歆在流放的途中因身体孱弱受了风寒，在锦城香消玉殒了。

　　骆琛虽没有深究此事，但是蔡琨却觉此事颇有蹊跷之处，骆歆是欧阳金锐的心头肉，骆歆丧命，欧阳金锐却未见有多伤痛，还有一点最可疑，丽国国君阮星慕也心怡骆歆他是知晓得，这边丽国刚刚宣布退兵，那边骆歆的死讯便传了过来，是否太过于巧合了？

　　他便召了王显来，让他联系丽国的探子，相信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阮星慕到了宣州，稍拭休整后，便率了大军返回了丽国国都蓟州。一路上因有太医的殷勤看护，他后背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可他又怕伤势恢复的快了，骆歆便不会留在他身边，每天便躺在马车内故意装的极为严重。

　　骆歆也是极为奇怪，按说，阮星慕的伤势不应该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怎么有所恶化？难道是因为天气寒冷的事吗？她想不透，也没有心思去想。

　　离锦城越来越远了，她的心便越发的空荡起来。

　　一日，太医给阮星慕包扎完后背的伤口，照例过来给骆歆换药，因用的全是上好的药材，她手背的伤口便恢复的快些，只是，天寒地冻，她的手背仍是又痒又痛，可她又不敢挠，忍得实在痛苦。

　　楚江凌走到近前，见到她手背的伤口，难过的说道：“这般如此的反复，可如何是好！”

　　“没事，”骆歆强忍着痛楚道：“待到了蓟州暖和了，也变没事了！”

　　楚江凌坐在骆歆身侧，看着灰蒙蒙的天，问道：“你真的放心离了你家大人？就不怕他找别的女人？”

　　骆歆浅笑道：“我家大人应该不敢！”

　　楚江凌笑道：“你要多个心眼才好，男人总喜欢勾三搭四的，比如之前的那个墨弃……！

　　骆歆清冷的说道：“你忘了那日咱们去扶云阁的事了？我猜想我家大人他没这个胆子！”

　　楚江凌想起了在扶云阁那个男人的惨状，心颤了一下低声道：“若是，程千户敢如此，老娘，也绝不手软！”

　　骆歆咯咯的笑了出来，这才是最初她所认识的那个真性情的楚江凌。

　　阮星慕在马车上实在呆的烦闷，便喊了骆歆过来陪他说话，马车内温暖如春，案几上燃了薰香，她捏起案几上的点心张口便吃，阮星慕便在一旁痴痴的看着她。骆歆皱眉道：“皇上，您，您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么？”

　　阮星慕斜倚在马车壁上，眸子里放着光，笑吟吟的说道：“哪有什么非礼，朕就是愿看你吃！”听他如此说，骆歆忽然觉得没了任何食欲。

　　马车行进的很缓慢，阮星慕的大军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皆由马将军率领分散到各个城池之中了。

　　越往蓟州方向走，天气也变得没那么冷了，丽国不是没有冬天，而是相对来说很短暂，骆歆坐在马车内，托着腮，挑了帘子，静墨的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她想起了幼时，随娘亲坐了马车初去丽国时的情景来，如今又要在冬日里赶去丽国，但是娘亲却不在了，骆霖也是生死未卜，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流浪着，居无定所，漂泊无依。她趴在桌子上，想起了娘亲，眼底便有些酸涩，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披了阮星慕的斗篷，他却不见踪迹，便下了马车。天已然黑透，马车四周仅存了零星几人守卫，其余的护卫已不知去向，楚江凌迎了上来，声音中透着焦灼：“前面发现了少许流寇，皇上不听劝带人去清剿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江凌你别守着我了，快去帮皇上！”骆歆说道。

　　楚江凌眼睛一瞪：“我才不去寻他，你若有个闪失，他非杀了我不可！”

　　“这里是丽国境内了，怎么会有流寇？”骆歆不解的问道。

　　楚江凌摇头道：“可能就是因为这里安生，流寇才窜至此地，只是咱们运气不好给碰上了！”她焦急的说着，向四周扫了两眼，寒风呼啸，到处黑压压的一片，压抑至极。

　　她们身边的守卫不是很多，阮星慕临走时叮嘱护住马车周围，正当她想着劝慰骆歆回到马车上时，忽听黑暗处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凛，这不像是阮星慕护卫军的靴子声音，这是……流寇！

　　她立时警觉，抄起手里的刀递到骆歆手中，低沉的说：“护好自己！”

　　骆歆也察觉出异常来，她靠在楚江凌身旁，听到了她紧张急促的喘息之声。

　　刹那间，纷踏的脚步声到了近前，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持刀由黑暗中走到了前面，他浑身溅满了血迹，一脸的淫邪，阴仄仄的说道：“运气真好，还有个美貌小娘子等着我呢！”

　　“王毅，你是王毅！”楚江凌辨认出来人便是她的大师兄王毅，怒斥道：“你怎么还是如此贼心不改！”

　　“奥，原来是师妹啊！还真是巧！”王毅阴冷的笑道。

　　“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为何还不悔悟！你对得起我爹吗？”楚江凌悲愤的叫道。“亏我爹一直将你当亲生儿子看待！”

　　“少说废话！”王毅冲楚江凌吼道，我对的起我自己便可以，谁让你们来管！弟兄们，把小娘子给我留着，余下的不留活口！”

　　他身后立马现出五六个黑衣男子来，瞬间便与周围的守卫厮杀到了一起。

　　楚江凌怒道：“那就怪不得我了！”说着她紧握了刀，迎了上去！

　　骆歆在一旁心急如焚，王毅面孔狰狞可怖，对于楚江凌出手毫不手软，片刻间楚江凌身上脸上已是伤痕累累。

　　这些守卫人虽多，但很显然不是这些流寇的对手，混战厮杀中，守卫一个个都被残忍杀害，血流成河，浓烈的血腥气笼罩了周围，让人无法喘息，当最后一个守卫被砍的身首异处时，马车周围已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楚江凌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跌倒在地，气息渐弱。骆歆扑过来，抱起了她，泪流满面的叫道：“江凌，江凌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要有事！”

　　楚江凌喘了口气，虚弱的催促道“小歆，你，你快走，他不是人，是禽兽！”

　　王毅侧着头看着楚江凌，眸子里满是猩红的杀戮，他狂笑道：“走，小娘子，这四周又黑又冷，你能跑到哪里去啊？”

　　“师兄，求你，求你放过小歆，我情愿替她去死！”楚江凌口吐鲜血的哀求道。

　　骆歆紧紧的抱着楚江凌哭道：“不要，我不要你替我死。”

　　王毅阴狠的淫笑着对骆歆叫道道：“不想她死，就赶紧脱衣服！”

　　王毅旁边的一个矮个子黑衣人凑过来嘿嘿笑道：“大哥，这冰天雪地的玩女人，还不得冻出毛病来。”

　　“那有辆马车，待我把这个小娘子拖进去！”王毅松了松腰带，大踏步上前打掉她手里的长刀，抓住了骆歆斗篷的帽子，便往马车拖去。

　　楚江凌泣血尖声叫骂道：“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畜生，会遭报应，你会死无全尸！”骆歆又踢又咬，拼命的挣扎，但无济于事，王毅力气太大了，距离马车越来越近了，她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经过一具守卫的尸体时，她原本在地上胡乱狂抓的手，偶然抓到了一柄匕首，她便死命的将匕首握在了手里。

　　泪眼模糊的看向了楚江凌，决然喊道：“江凌，保重！”说罢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犹豫，狠狠的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不，不……”楚江凌眼前溅起一捧血光，她疯狂的落下泪来，拼命的朝着骆歆爬去。

　　骆歆的血溅了王毅一脸，他狠命的摸了一把，啐道：“真他娘的晦气。”说罢随手一甩，骆歆便跌到马车前面的雪窝里。

　　她觉得自己好痛，恍惚间她看到欧阳金锐笑吟吟的向她缓步走来，柔声道：“歆儿，我来了！”她硬撑着笑了笑，嘴角却溢出鲜血来，喃喃的叫道：“大人……”

　　耳边却传来隐隐的厮杀声，似乎还有人在摇晃她，喊她，是谁？是“大人吗？……”她却没有力气回应了，便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阮星慕见到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骆歆时，彻底暴怒了，全是他的错，他为什么就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去追那些流寇，而将她置于危险之中，是他害死了她！

　　他手下的众多护卫很快便将几个流寇斩杀，独独留了王毅，阮星慕走上前，阴狠冷冽的说道：“来人，将他弄远一点，五马分尸！”

　　王毅一听五马分尸，脸当即变了色，他惊恐的大叫道：“皇上饶命，师弟饶命啊，我是你师兄啊！”

　　阮星慕却是充耳不闻，他皱了皱眉头，冲着护卫怒吼道：“还不先剜了他的舌头！”

　　马车内有侍女端了一盆血水出来，阮星慕心惊肉跳的连声问道：“她怎样？”

　　侍女忙答道：“郡主还未醒！”

　　那边王毅被剜掉了舌头，发出了惨烈的闷哼声。

　　阮星慕却对着沉沉的夜空，暗自虔诚的祈求道：“菩萨保佑，保佑丫头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开始隐隐泛白，东边有一丝金黄色的霞光显现出来，他的双腿也因为久久站立而僵硬麻木，后背的伤口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已经无心去管了，他只想知道，她还活着吗？若她有个好歹，他不知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天彻底放亮了，太医终于由马车里出来了，双手染满了血迹，“她怎样？”阮星慕声音打着颤问道。

　　太医来不及净手，跑到阮星慕身边道：“回皇上，郡主性命无碍，只是失血太多，需要长久的调养。那边马车内的楚姑娘也无性命之忧！”

　　“太好了！”阮星慕眼角含了泪，心里一宽，腿脚便没了气力，跌倒在地上，一旁的太监焦急万分的想去搀扶。

　　他推开太监，在地上独坐了半晌，腿脚的僵麻才渐渐消退，这才就着太监的手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马车前。

　　突然觉的马车的帘子是如此厚重，他竟没有力气去掀开，身旁的太监见状忙伸手打开了帘子，他看到了骆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坐在她身旁，见她气若游丝，忍不住胆颤心惊的扣在她脉间，去印证她是否真的还活着。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见到她的手背处又浸透了血迹，他缓缓的替她解了细布，小心翼翼的重新覆上药，苦笑道：“这下，竟真要留下疤痕了！”

　　一夜未眠，他觉得头疼欲裂，却是毫无睡意，过去看了看楚江凌，见她也在昏睡，便没有久呆！

　　王毅作恶太多，五马分尸都难解他心头之恨，他愤愤的想着。

　　天气极好，湛蓝色的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空气清冷，马将军又听说了昨夜流寇之事，内疚万分，连夜带了大批护卫赶来护驾，幸好皇上安然无恙，不然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马车缓缓而行，阮星慕坐在马车内，他痴痴的看着骆歆，她的睫毛好长，嘴角轻扬起的弧度真好看，他轻轻的握了她的手，遇到她之前，他心里只有恨，只想着夺权，复仇，遇到她之后，他才发觉，他的天地还是有了色彩，他还是能放肆的开怀大笑的。

　　夜里，欧阳金锐做了一个梦，他坐在案几后面，门开了，听到骆歆在门外面的声音喊道：“大人…”他笑着应了一声，走至门口处，却惊惧的看到了骆歆心口插着一柄匕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她倒在地上，绝望的看着他，嘴里却在不停地自语道：“大人……大人”

　　他一下子由梦里惊醒了过来，浑身大汗淋漓，心口处却传来了刀绞一般的疼痛。

　　“是歆儿，定是她出了什么事了！”他不安的想着。

　　其实，自骆歆出了锦城，他便隐隐有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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