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林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消息通知出去的，混沌的大脑让他没有思考量，只记得自己打了好久的电话，久到他努力维持的平静都要溃散，久到他以为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久到恍惚回到了十几年前。
也不算很久，几分钟而已，但对于林冶和杜淮两人都是极其难捱的几分钟。
胡俊接完电话立刻叫了老师，带了几个男同学去帮忙，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光耀眼的有些炫目，但比它更引人注目的是杜淮苍白的脸色，冒着冷汗，嘴唇发白，身体持续颤抖的狼狈模样让几人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杜淮是被抬出杂物间的，等人被送去了医院，林冶这才借口去了宿舍，双手还未撑到洗漱台上便开始止不住地干呕，胃里的酸水被吐了个干净，身心都是疲惫的，直到现在，他的手指都在颤抖，那期间无数次想要把杜淮推开，仅存的理智强迫他忍受身体上的不适——杜淮只能依靠他了。
胡俊和秦候被秦候叫走去医院帮忙照顾杜淮，方一固估计还在表演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事情也没有声张出去，秦候很好地掩盖了它的发酵，并担心林冶受到惊吓为由让他先到宿舍休息，需要他的时候会通知。
偌大的宿舍剩下他一个人，腹部的抽痛酸软让林冶想不了多少事情，几乎是沾上床沿的那一刻，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方一固得知消息回宿舍的时候林冶已经醒来，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头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的胃还在隐隐作痛。
“林冶！林冶，你起来，吃药。”方一固从林冶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药，这是对方经常备在身边以防万一的，防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林冶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被人拖着坐起，嘴里被塞进了胶囊，瓶口触碰到唇瓣的那刻下意识张嘴，用嘴基本的本能将药就水咽下。
药起效的很快，林冶几乎没怎么吃过这药，所以谈不上有什么抵抗力，几分钟后胃部的酸痛便渐渐缓解，他看向身边一脸担忧的方一固，气若游丝地说着：“我没事了。”
方一固责备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但看林冶这个状态，也就收住了嘴，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责备？可林冶毕竟是因为杜淮这样的，说不上什么错。
关心？可能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冶怼回去，别看人现在半死不活的，你要说了什么他不愿意听的，他只要有力气就能怼你，没力气就当你在放屁。
疼痛被缓解，林冶自认为没什么事情了，便起身去洗漱，流了一身的汗，身上黏腻的很，他是受不了的，就算方一固以感冒的借口百般阻拦，也依旧拉不住林冶去往洗浴室的身影。
第二天杜淮没来上课，林冶在app上点了碗白粥，他其实一点东西都吃不进去，逼着自己喝了几口，就再也下不了口。
经历昨天后的林冶对身边的事物越发抵触，感受最深的就是胡俊了。
原本想着问问林冶是怎么回事，秦候瞒的特别死，杜淮还没联系上，知情人士就剩林冶了，但是他凑过去的时候，还没到杜淮位置旁呢，被林冶看见，对方的眉头就紧皱起，身体很细微地朝左边移动，就连平时来找林冶问习题的顾了了，都差点被嫌弃哭。
最明显的，就是方一固来找他的时候，林冶总是不自主和对方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洁癖也愈发严重，平时看上去只是有些冷淡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满是对眼前事物避之不及的厌恶。
胡俊不上去找不痛快，在他眼里，林冶就是被杜淮昨天那样子给吓到了，他也被吓了一跳。
每次经历亲密接触之后，这种厌恶的情绪就愈发汹涌，一次比一次难以遮掩，好在今天中午放假，林冶可以自己一个人呆着，就算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秦候宣布放学之后，他一直呆到了人几乎全部走完才离开，方一固体验过这种状态下的林冶状态有多不好，所以很有眼力见地不去打扰对方。
林冶的卧室不算大，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有安全感，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不会有其他人的气息，他可以好好地睡一觉，把身体上的异常和心理的细微创伤慢慢地修复遮掩，就像他平时遮掩自己的情绪一样，有点累，但效果很好。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林南还在画室忙，胃里的不适已经渐渐消散许多，现在就有些感觉空落落的，虽然看着食物却提不起要吃的欲望，但至少不会反胃了，所以他逼着自己吃完了那碗清汤面，然后才去给林南做饭。
林南是不会做饭的，以前是叫阿姨，等林冶会自己做吃的之后便没有再请，自己也是个嫌麻烦的，儿子不在家就吃外卖或者不吃，林冶对这件事提出过很多次的不满，都被林南搪塞敷衍过去。
做完饭后他就睡觉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月光已经透过婆娑的叶片照映在百叶窗上，留下一抹摇曳的身影。
林冶揉了揉略微发胀的脑袋，起身望向了窗外，然后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他睡了整整三个小时，林南估计已经睡了。
穿上拖鞋洗漱完也将近10点，写完作业之后便开始百无聊赖地用食指在手机上划动，指尖停留在方一固发过来的那条消息上，垂眸看了许久，等冷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喷洒在他脸上，这才把思绪回笼。
-叶子，在吗？
-你睡着了吗？
林冶动了动手指，回了方一固消息。
-醒了。
手机提示音很快响起，想必对面等了很久。
-杜淮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别担心。
-嗯。
他并不担心，但想想杜淮那么严重的幽闭恐惧，也不免心里有些后怕。
说曹操曹操到，刚谈到杜淮，话题中心人物就发了消息过来。
-你还好吗？
林冶有些愣住，没想到对方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那天在杂物间手脚冰凉的不止是杜淮，手心的寒意有一半来自林冶，杜淮丧失了大部分的行动能力，但基本的意识还是在的，只是觉得害怕，呼吸困难，所以死死地抓住林冶，被人抱住的瞬间，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抖和冰冷，和自己一样的，但又不一样。
-没事，你在医院？
-没有，回家了。
-嗯。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晚吗？才十点，林冶通常都十二点才睡觉的，青少年精力太旺盛，9点就睡觉那才不正常呢。
-写作业。
林冶随便糊弄他。
-哦，作业都有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杜淮握着手里的笔，试卷什么的胡俊早给他带过来了，现在已经写的差不多了，但此刻没有一点撒谎的心虚，他就是觉得，想要和人再聊聊，没有原因，想聊就聊了，不过展开话题的方式实在是生硬。
林冶把要写的作业列成表给他发了过去，末尾还问对方有没有发的卷子。
杜淮犹豫了片刻。
-没有。
-那你明天来东区木盐街，9点来，清远站等我，我把卷子拿给你。
林冶其他做完了，就试卷一个字没动，正好，帮人帮到底，反正自己明天也要去办事，捎上几张卷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行，打游戏吗？
林冶看了两眼对话框，确定杜淮是在问自己。
刚刚从恐惧里挣脱出来，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林冶觉得杜淮也是个奇人，挑了挑眉，同意了他的请求。
要说心态，杜淮依然时不时的有些心悸，心理创伤哪里能调整的那么快，就算是害怕，也得适应一阵，何况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战栗，只不过他想和林冶多说说话，杂物间里的声音很温暖，他想多听听，也会因此感到平静，不然，他今天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杜淮一上线就看见胡俊在组队中，眼疾手快地拉了林冶，然后设置成双人组队，在胡俊申请飘过来的那一刻点击匹配，两人都没玩过双排，几乎秒进。
“双排？”林冶开麦问。
他还以为会匹配路人队友呢，双排的话，感觉有点怪怪的，主要是他没有和除了方一固以外的人双排过，印象里，这是情侣才会有的选项，像他们这种只是想玩游戏的，大多单排或者四排开黑。
“嗯，好久没排了，玩一会，可以吗？”
林冶哪里能说拒绝。
“可以。”
上次和杜淮玩游戏的时候，对方话很少，以至于现在他不断标配件问自己要不要的时候，林冶都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
“m4要不要？我看你挺喜欢玩的。”
“你有枪吗？”
“我有ak，我给你拿过来。”
“不用，我自己去拿，你标记就行了。”
“快扩有吗？”
“多的可以给我。”
“标记了。”
“好。”
“上车，我们跑毒。”
林冶再次打开麦克风，说了声好，就再也没有关上了，他嫌麻烦，干脆不闭麦了。
两个人都是四排王牌段位的，现在在双排就是在炸鱼，玩了几局觉得毫无游戏体验，把把吃鸡，把把人头过个位，就连杜淮，也不愿意在鱼塘炸鱼了，把二人组队改为四人，然后手指上下划动几圈，同意了胡俊的入队请求。
人一进来，就吼了一嗓子。
“哥！你昨天都那样了居然还打游戏？我靠，林冶在啊，晚上好学霸！”
林冶顿顿手指，回了声“嗯。”
“别吵，脑袋疼。”
病患为大，胡俊立刻放小了声音。
“哥，你没事了吧？”
杜淮无声地叹息，心道你要是不来吼这么一嗓子，我还挺好的。
“没什么大事。”
胡俊对他的回答保持疑问，昨天脸白的跟死了半个月的没什么区别，还死抱着人家林冶不放，要不是他叫了好几个哥们，估计都不能给杜淮扒下来，那模样，真挺让人心疼的，林冶脸色也不好，估计是被杜淮给吓的。
杜淮不想多说，胡俊也就不多问，三言两语把那天的情形给杜淮复盘了一遍，边说边给方一固分享消息顺便把人拽上了线。
“我跟你说哥，你那天可吓人了，脸跟墙灰似的，抱着林冶不放，给人手都抓红了，话说，林冶，没吓着吧，我反正是被我哥给吓到了。”
林冶看着方一固进了队，语气淡淡：“没有。”
两人之间彼此彼此，杜淮吓不着他。
“齐了齐了，开开开。”
方一固进来就抱怨某人的不厚道行为：“不对劲，叶子，我为你端茶送水你连消息都只会我一半，我以为你睡着了呢，看来是小方失宠了，和你一起打游戏都不配了。”
林冶扯了扯嘴角：“别放屁。”
“得，我闭嘴了，胡俊，等会把数学答案发我。”
胡俊：“行。”
趁着匹配时间，杜淮给林冶发了微信消息。
-疼吗？
-什么？
-手，胡俊说我掐你了。
-不疼，没掐，就是拽着。
-不好意思啊，我明天请你吃饭赔罪。
-不用。
-那不行，得请。
-吃饭不用，你要是愿意，给我带点猫粮，我们这边没有卖的。
-行。
一个月了，林冶得去看看那只小猫了，看它有没有饿死，没有饿死，就得给它找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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