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番缠斗

顾昭本来便没准备将此事揭过，这人就等不住自己送上门来，狠戾之余却不免感到苍凉，随意打杀，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两边的围观少年都有些插不进足的意味，只能焦急的看着裴琅带着一群人与顾昭缠斗。

        旁人倒是留了手，但裴琅却是下了死手。顾昭摸了摸划破的衣角，第一次被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人心刺红了双眼。

        她想着下一剑一定不留情面，却在剑堪堪划破裴琅手臂时犹豫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让裴琅抓住了漏洞，打了个眼色，一条手腕粗的绳索圈主犹豫的顾昭。

        周围人立马有些忍耐不住，却又被各自的同伴压下，“这里几位大人的嫡子都未说话，你父亲不过一个小小的外委千总，瞎出什么头。”

        十几个字轻飘飘的传入被束缚住的顾昭耳里，她第一次感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挫败。

        她原以为自己的身体有着不同寻常的力气，略会些武艺，仗着活了几十年的清醒头脑。

        但事实却告诉她，她顾昭不过是一个杀不了恶人的懦夫。

        腰部借力一翻，滚在了较远的平地，与裴琅等人拉开了些距离，她第一次无比清醒的认识到。

        这个人想要杀她，不是因为血海深仇，甚至也没有家破人亡之痛。仅仅是父辈的官位大了一些，便可以在皇城脚下，肆意行凶。

        今日是她顾昭，那明日呢；今日他裴琅看中的是槿衣，那往日没法反抗的少女又是如何。

        时至今日，顾昭才真切的体会到顾夫人那样一句“世道艰难”是多么沉重的重量。

        泥土沾满金色的骑装，头上的垂下的珠帘也在打斗中紧紧缠在一处。色泽蒙落上一层灰尘，灰蒙蒙一片。

        唯有那双眼亮的叫人不敢直视，虽说是双手双脚困住无法动弹，但那气势让在场之人都难以忽视。

        气红了眼的顾昭鄙视着前面的裴琅，明明处于不利，却一字一句阴戾的突出，“裴大公子，今日我顾昭若是不死，你且需好生供着你爹。”

        “一定要让他位及人臣，千万不要让他告老还乡。”

        “我顾昭在一日，便爬一日，你便好好的让我与你那侍郎的爹比一比谁命更长。”

        不止是裴琅，在场众人皆都震了震心神，这是那个传为中痴傻的顾昭么。仗着人多势众，裴琅赤着脸，扭曲的说道：“顾小侯爷病好的利索极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碎能有多嘴硬。”

        使足了力气挥动着鞭子向地上的顾昭抽去，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带有些诧异的睁开眼，侧目望去，几个少年狼狈的挡在那道凌厉的鞭子前。

        人数不多，但对顾昭来说，足够了。

        一瞬间憋足了力气，翻转身子促使自己坐在地上，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显现出明媚张扬的笑意。

        紧紧抓住鞭子的是那个外委千总之子，掌心被鞭上的倒刺划伤，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撤开半步。

        “齐三鸣！你不要命了！快回来！”一开始阻拦他的朋友在裴琅身后悄悄探头，一脸狰狞的叫着。

        “原来是齐外委千总的儿子，你这是要陪着这个姓顾的一起死？”裴琅像是没想到有人会出头似的，狠狠地要夺过鞭子，因着这些动作倒刺刺得更深。

        顾昭看着这叫齐三鸣地少年因疼痛与用力，哆嗦着半跪下来，显得无比地狼狈。

        其余几个少年踉跄着发着抖，下定决心似的抓住那条鞭子。

        顾昭刚想说足够了，这世间虽艰苦，却也不是她想得那般凉薄。

        “裴琅！今日我行事，与我父亲无关！是我自己一意孤行！”齐三鸣冒着冷汗却又倔强地开口，听到裴琅提到父亲时，本想要退开。

        但脑子里却莫名一直浮现顾昭被困在地上，凶狠地像头猛兽一般吼叫。

        他承认他打心眼里羡慕又心酸地嫉妒，明明是背负着那样悲惨地身世，明明被人狠狠地按在泥里，明明如此弱小。

        却又显得那样昂扬地生机，活得那样骄阳似火，那一瞬间被击中心脏。

        那一刻地齐三鸣有着想要迫切地做些什么地念头，做些什么都好，只要别像个麻木的路人一人看着这场闹剧了。

        所以他站出来了，另一边的文职世家子或许也有几人这番想到，因此他们站在了一起。

        动作狼狈却也迅速，泥点沾染在身上也浑然不觉，即使发着抖也不愿退下。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积攒的几分零碎的勇气。

        或许他们的一生都无法像身后的顾昭一样勇敢，但是此刻他们不愿再做一个躲在父辈官职下的懦夫。

        几人身后的顾昭突然笑出声来，“裴琅！总是拿父亲官职说事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啊。”

        “顾小侯爷你倒是歇歇，莫要再开口了。”身侧另一个白衫少年颤抖着劝导，文弱的身子抖得就没停下来过。

        没想到一番话引得两拨人都有些笑了起来，混乱中有人开口劝着裴琅适可而止。

        那厢裴琅怒得面目通红，想他长这么大以来，什么时候在不如他父亲的世家子面前丢过面子。

        今日不仅下了面子，竟敢还有人站出来反抗，这几点让他怒不可遏的瞪着顾昭。他再愚钝都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谁而发生了变化。

        争端还要再起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虎啸。

        顾昭一个激灵想起一开始注意到的，那群文职世家子身后藏得东西。

        猛然转头质问身边的白衫少年，“你们方才究竟做了什么！”

        危险突然来临，众人慌不择路，马匹四散却撞在一起。

        待那些挡住的人群散开，顾昭才得以看见他们隐在身后的竟是一直老虎幼崽。

        那幼崽正抽搐着往外冒血，伤口深深的横在颈部，顾昭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此番祸事怕是不能轻易收场，裴琅也不再管什么顾不顾昭的了，只想快些逃开。

        丛林本就拥挤，几十个少年带着马一窝蜂往外涌只会造成一片混乱。

        顾昭趁机摸到了腰间别的的断剑，快速的割开绳索，维护着她的几个少年也准备四处逃散。

        来不及思考，顾昭抓住其中几个文弱的世家子将他们推到一边。眼见那头身上无一杂毛的的猛虎跳跃着嘶吼而来，沿路留下一串血迹。

        “不是说有禁军看护的么，怎会在这出现凶兽！”

        “禁军护卫在哪！”大多是些未见过血腥的富家少年，如何能够稳住心神。

        眼瞅着那猛虎张口卸下最近一人的手臂，顾昭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便准备冲上。

        “顾昭兄，咱们还是快些逃吧。”倒是没想到如此慌乱的境地，那齐三鸣仍然没有丢下顾昭单独跑走。

        “齐兄觉得我们两足如何跑的过那四脚牲畜？眼下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人多与它僵持等到禁军支援。”

        顾昭拉满弓，语速较快的分析完局势，鼓足了劲一口气射中了猛虎要落下的厚掌。

        也顾不得身边之人是否听进，疼痛很快便刺激的猛虎反应的更加剧烈。

        敏捷的换了个方位继续拉满弓，等待射箭的时机。

        逃窜的众人此时才注意到虎爪上的利箭，会些武艺的少年立马血气翻涌。忍着恐惧，逐步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武器，更有甚者捡起地上的杂物便投掷过去。

        一时之间场面也暂且稳定了下来，停下逃窜的少年们默默跟着顾昭这个领头的换着地点用武器偷袭。

        倒也成功的用四面八方的利箭牵制住猛虎，眼前的配合让顾昭有几分出乎意料。

        但目前紧迫的状况让她无法多想，从没遇到过这种死生一线的场面，只能疲惫的依靠身体残余的肌肉记忆。

        麻木的拉弓，射箭，再仰仗着自己柔韧性极强的身躯，穿梭在各种荆棘丛，予以那凶物最为突然的一击。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漏走，禁军仍未赶来，不少还在坚持攻击的少年也逐渐放弃，仓皇而逃。猛虎也不再受控于穿不进骨头的弓箭，开始重新扑向慌乱逃窜的活靶子。

        一时之间，全场竟没有几个能够泰然镇定的举弓之人，顾昭咬了咬腮帮的软肉，握紧手中的断剑。想要做出那个最大胆的决定，再拖下去，没人能完好无损的走出这片林子。

        却忽地见斜前方冲出一道黑色染血的身影，正是那齐三鸣！

        顾昭一愣，随即赶忙跟上，“齐兄不可！”

        猛虎一掌拍向跳骚一般的少年，接着便是利爪刺入骨肉的声音，此时的齐三鸣发冠早已落在角落中。

        一头乌发血糊糊的贴在脸上，眼里却是带着狠意的得逞，少年带着愤怒与声嘶力竭的声音在林中传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我爹可是大楚的外委千总！！作为他的儿子，怎能容忍你这畜生在这残害我的同胞手足！”

        随即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落在远处。第一次直面死亡的顾昭有些难以置信般看着，地上那没有生息的被血染红的身体。

        眼见那凶兽还要扑上前去再补上一口，顾昭赶忙回过神来，借着强劲的树枝便弹跳至那凶兽的后脊背上。

        紧紧扣住身下剧烈挣扎的虎躯，将断剑一寸不落的刺入，顿时喷涌出阵阵温热的液体。被糊了一头一脸的顾昭仍旧不曾松懈，战斗了太久有几分脱力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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