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许恩深很认真地向他介绍,“我的导师可是行业里的权威人物,一年到头能见上她的机会屈指可数,但她每次发信息关心的都是我的日常起居……大概是我真的太菜了,老师都不屑跟我讨论专业,但她真的好慈祥……”许恩深的喜欢,都写在眼睛里。
李既望似是受她感染,也挑了挑嘴角,“听你这么说,你的导师不像是会在寒假里给你布置作业的样子。”
“导师不会,但还有带教老师……”
“带教老师。”
“嗯,带教老师是导师的大弟子,专业上没得说,但我感觉他比导师还忙,因为一学期了我都还没有见过他本尊,虚拟带教在线函授。”
她一本正经的吐槽,让李既望觉得有趣,“你是不是怕他?”
许恩深幽幽地看他,“严谨、职业、持重、负责,对自己的专业有着执着的信念和高标准追求,我过去认识的这种人,容错率都很低。”
李既望似是怔了下,轻轻摇头,“我感觉,只是你想太多了,自己给了自己压力,如果你的假期没有作业,你愿意帮我么?”
“只读剧本的话,是可以的,就如果你还要求我进入角色,那会比较难,因为……”许恩深海獭一样捂了捂脸,“我真的不是一个外向的人,我会难为情……”
李既望当着她的面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
“哥?什么事?”
“哲珉啊,发一份我的拍摄日程表过来。”
“好的哥。”
很快,崔哲珉就传来了他要的资料,李既望把手机放到两人中间,示意许恩深一起看,“红色标记点是我的拍摄时间,所以基本在拍摄前一到两天,需要你的协助,当然,春节期间,我不会打扰你。”
许恩深探过头去,然后指着日程对李既望说,“我下周四回北京,下下周二返程,所以其他时间都可以配合你……”许恩深把自己重重地靠回椅背,“你就祈祷我的带教老师不要布置作业吧……”
李既望抚着眉骨低低地笑,这个角度,甚至可以看到他眼角的浅褶。
跟年轻男人身上随处宣泄散发的荷尔蒙不同,岁月的洗练,洗掉了躁动的汗臭味,沉淀下来的褶纹、胡茬,还有喉结,都有叫人容易深陷的性感。
许恩深心里似乎有颗蓬开的蒲公英,被风撩了撩,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掉落几颗毛绒绒的种子。她不太自在地转开眼,把碗底最后一勺核桃酪刮干净送进嘴里。
胃里沉甸甸的存在感提醒她,她放纵了,只怪这家餐厅太很对她的胃口——她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借口。
窗外开始飘雪,康市近期的雪反常得多,李既望掏出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会有大雪,我叫了车先送你回家。”
许恩深愣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这种“被安排”的感觉,早已习惯自己安排自己的她很不适应,她不知道刨除一切工作因素在跟异性单独相处时,该做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刚进报社那会儿,老师给做新人培训的时候专门告诫她们这些小姑娘说,这个行当,女记者写出中立的东西很难,不是性别歧视,是因为女同志更感性一些,比如面对稍稍有点魅力的男性采访对象时,你如何才能不被诱惑,时刻保持警醒和冷静的头脑,从而保证事实陈述的客观性?只需要记住,男人眼里的女人只有两种,“能上”的和“不能上”的,脑子发热的时候,想想这个,给自己泼点冷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时候想到这个,李既望不是她的采访对象,她有必要把那个男人看女人的法则套在他身上么?
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到了。
李既望说送她回家,不是就替她叫车那么简单,而是真“送”。
见许恩深在后排坐好,替她挡车门的李既望下一刻便无比自然地弯腰屈腿上车。
许恩深一时忘记掩饰脸上的惊讶,但身体却很诚实地给他挪地。
大概是她的眼睛瞪太大,表情太呆,太像鸟类的应激反应,李既望不由低声解释一句,“我住的地方跟你家顺路。”
许恩深机械地把头转向窗外,“嗯。”
李既望打开手机又看了看拍摄日程,他的第一场拍摄安排在三天后,抬眼看看某位对戏搭档纹丝不动的姿势,点开她的头像,输入半天,但是没有点发送。
许恩深回到家,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就收到一条新微信。
李既望:
【下周一,我们试下首场戏的台词好么?】
许恩深不知道,这句话是刚才他在车上就编辑好的。
人心真的是很莫测,明明近在咫尺,启齿就能问到答案的事情,却要靠这种方式完成。
李既望坐在沙发一角捏着手机,自己都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在患得患失些什么,或许,跟她当面拒绝相比,他更不愿看到的是,她勉为其难的应下。
手机震了下。
深:
【可以的,大约几点在哪里见?】
对方又输入了挺久,才又追出一句。
【有其他人在场么?】
李既望回想起她说“会难为情”时的可爱表情,不由勾唇,几乎秒回:
【就我和你,十点,诺顿可以么?】
原来他住诺顿,可诺顿基本就挨着公馆区,他送她回来顺得哪门子路?!
许恩深正要应他,职业病突然敲了她一记,有个很现实的问题不得不正视:
【你们剧组住诺顿,不会有粉丝和狗仔蹲点嘛?】
她这么一问,李既望便猜到了她的顾虑,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想对她有欺瞒,也无法将话说满:
【剧组会尽最大努力保证演员拍摄和生活的私密性不被打扰。】
这句送出去,对方迟迟没回,李既望心里的期许在一点点降温,他有印象,之前二人阴差阳错在诺顿泳池相见的那回,他“威胁”她不要声张的理由,也正是这点。
他仰头枕在沙发背靠上,看着天花板,脑中跟眼前一样空白。
许恩深捏着手机犹豫再三,人也从沙发转移到床上,在暄软的被子里拱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将刚才敲的一句话点了发送:
【那么,来我家吧】
李既望看到这句,原本归于死寂的心海,突然在海天一线炸出一片绚烂烟火,他不动声色地飞快截屏,然后假装淡定地回了个【好】,转头就给崔哲珉发了条消息:
【哲珉啊,去女孩子家拜访,带什么随手礼比较得体?】
崔哲珉秒回:
【震惊·gif】
【哥?!是抛开所有设定和限制的“理想型”么?!】
李既望抑不住唇角的弧度,正要回复,急不可耐的崔哲珉便发来了语音通话的请求,李既望接下。
“哥!看在我近期跨国奔波的情分上,请正面回答我,是中国女孩嘛?什么类型的,我很好奇哎!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是你的影迷么……”
“哲珉你好吵,”李既望无奈地打断他,言简意赅地总结,“是中国女孩,人很善良,像小动物一样敏感,跟异性独处时有放不开的青涩,很可爱,她捡到我的随身物品才相识的,应该还不是我的影迷……”
“听着就很卡哇伊啊!哥,好想见一见……”崔哲珉在电话那头拼命摇尾巴。
李既望轻笑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目前只是我对她有想法。”
“哥,那你得好好加油了。”崔哲珉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打起精神帮李既望出谋划策,“虽然我知道哥不差钱,但交往阶段都还没到,送比较贵重的也不太合适,不如送点能显示品味的礼物,比如花束啊,香氛啊这些,尤其是香氛,如果她能把你送的香氛用在家里,基本等同于她允许你用气息占据她的生活,是不是听上去就很棒!”
听上去……更像是狗占领地盘,李既望捏了捏眉心,“……我考虑一下。”
雪霁天晴。
年前在康市的日子屈指可数,租来的房子也算半个家,许恩深赶着连日的晴好天气做完了年关大扫除。
许恩深临时改签,原本计划回北京后制作的春节点心,就也只能提前在康市做了。
答应顾亚坤的榴莲酥,她不能食言。
周一一大早,许恩深养的水仙似是知道有客人要来,很争气地开了好几朵,昨天买到的榴莲也懂事,每一瓣都相当丰满肥润,许恩深喜滋滋地在满室幽香里做着榴莲酥。
一切都很顺利,然后第一波要出炉的烤箱和手机一起响了。
许恩深看看手机,九点半不到,是门禁电话,点开,李既望的声音传进来。
“是我。”
李既望站在玄关处,看着围着围裙的许恩深手忙脚乱地拆着为他新买的地板鞋的外包装,把鞋摆在他脚前,又折身去丢垃圾。
李既望换好鞋,抬眼便瞧见房间比他上次来整洁很多,阳光饱满的阳台上,晾晒着一串“洗过澡”的毛绒玩具。
她也不怕冷的样子,窗户开了一半,任由清新自然的湿冷空气在房间各处四处游弋,席卷着霸道的混合香气。
李既望鼻子一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从厨房里冲出来的许恩深一愣,把李既望让到沙发上,眼疾手快地给他空出来的手里塞上一盒纸,又快速折回厨房,把剩下的榴莲肉一卷,塞进厨房,然后倒了杯热水端出来。
李既望揉了揉鼻子,眼睛也有点红。
瞅着他的样子,许恩深熟稔地去阳台把窗户悉数打开通风,然后顺手把水仙花也请到了房门外,回来在李既望对面坐下,打开翻译软件放在俩人中间,等他稍稍缓解些才关切地问,“是不是过敏?对不起啊,我把榴莲和花都关起来了。”
李既望再一次被她的用词逗乐了,用纸捂着鼻子笑,“你怎么知道?”
“你这不像感冒症状,之前来我家也没有这种反应,那就只能是对特殊气味或花粉过敏……”许恩深认真地解释,“我爸爸就是过敏性鼻炎,他都不能开衣柜。”
李既望了然地扬了下左眉,从包里掏出礼物,放到她面前。
“是什么?”许恩深垂眼瞥一下外包装就很有品的礼盒,再抬眼觑一下李既望。
李既望把纸巾丢进废纸篓,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香氛。”
许恩深一愣,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可能你确实无福消受这个。”
李既望从包里掏剧本的动作滞了滞,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是对粉尘格外敏感。”
许恩深随口一问转了话题,“吃早饭了么?”
李既望礼貌性地笑笑,不置可否。
许恩深重新起身,边往厨房走边说,“试试刚出炉的榴莲酥?”
李既望张了张嘴,他对榴莲的气味不过敏,但不等于他爱吃。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面前已经摆上了一碟三只装的榴莲酥,还有一碗暖意融融的南瓜糊。
上一次他坐在这里接受投喂的时候,不过随口问了句是不是南瓜汁,她便留意到了,所以他敢笃定,今天出现的南瓜糊,绝非偶然,更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她的体贴,体现在对细节的照顾上。
这种喜好禁忌被特别关照的待遇,李既望在自己常去的餐厅、健身馆、酒店,不是不能享受到,但在许恩深这里感受到的心境全然不同——尤其是眼下,在他们的关系还无法做出清晰界定的阶段,她不过出于待人接物习惯的无心之举,却轻而易举地抚触到了他的心。
男人的本能,会催使他想要更多。所以他很认真地想,他不太喜欢吃榴莲这一点,到底要不要现在跟她坦白?
李既望对榴莲的迟疑,被许恩深误以为是他在算计热量,低血糖都能晕过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计较这些,许恩深坚持,“不吃早饭容易低血糖。”
李既望语结,硬着头皮捏起一块榴莲酥,送进嘴里。
并没有印象里甜腻的口感,酥皮入口便如烟花般绽开,咬下去,是绵密的香糯——温度、甜度,都刚刚好。
以前怎么没发现,榴莲好像也没那么不好接受,他边吃边想。
待许恩深收走清空的餐具,李既望从包里掏出中韩双语的剧本,推到她跟前,解释道,“剧情讲述的是,一名韩国艺术家在整理祖父遗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祖母的身世之谜,寻着线索,他一路追溯到中国,然后揭开了民国时期的一段跨国爱恋。”
“badending”
李既望深看了她一眼,她对共情心看得很重,无论是对人、对物,甚至是对文艺作品。
他视线转向阳台,看似漫不经心地指指阳台上晒的毛绒玩具问,“夹子里侧垫了布?”
“怕夹疼它们。”许恩深脱口而出的回答,让李既望忍俊不禁,他没回答许恩深的问题,翻开剧本,“那就开始吧,池长然是我,姜图南是你。”
电影故事的主线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康市,编剧的功底很深,不用华丽的辞藻,就只在看似寻常的对白中,便将男女主人公初逢的情感张力演绎得张弛有度,徐徐展开一个扣人心弦的爱情故事。
李既望低稳的声线实在是太有代入感,许恩深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上周她在公馆老宅前无意中捕捉到的画面,耳畔的男声戛然而止。
她下意识抬眼,对上李既望略有些无奈的眼神,耳朵尖瞬间就热了起来,她飞快低头去看剧本,却因李既望念的是韩文,张皇间她竟找不到自己该接的台词。
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替她翻了页,然后在该她读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工作中的李既望很专注,专注中透着股生人勿扰的清冷,许恩深有一点点怵,尤其是刚才那段小插曲,尽管李既望什么也没说,但他手指点在剧本上的时候,许恩深觉得自己头顶的毛都如临大敌地竖起来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丝毫不敢大意。
她的紧张李既望又如何看不出,从她走神被抓包开始,她就像个被老师盯着写作业的孩子,声音也失去了起初念对白的随意,生怕再犯一点点错的样子。李既望几番欲语还休,想让她放轻松一些,不妨试着通过台词揣摩、洞察主角的内心,身临其境感受沉浸其中的快乐,但一想到许恩深强大得像个茧一样的自尊,他就果断放弃了,说越多,那个茧就变得越厚,而他想做的,却是将她从茧中捞出来。
来日方长,徐徐图之吧。
“今天辛苦你了。”李既望合上剧本的时候,听见许恩深松了口气,他看看时间,提议道,“我带你去吃午饭好么?”
他说吃饭,,但许恩深心里无法对自己刚才不太完美的配合释然,她胡乱编出个理由搪塞了李既望。
李既望没有强求,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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