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唯胜

韩佑并未察觉到，在幽怨老帅任苍麟的背后有一道极为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道目光来自于边关副帅唐清枫，目光之中带着三分困惑，三分排斥，以及七分不满，没错，一共十二分，比十分多一分。
任苍麟如一个守活寡多年的深闺怨妇，拉着韩佑的手臂登上了城楼，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当年我和你爹并称虎荼郁。
韩佑困惑，啥意思。
老头得意起来了，开始进行科普，门神起源于西汉，有一个叫做成庆的勇士是初代门神，画像贴在门上，驱除病魔，到了东汉时期，张挂门神的风俗开始流行，不过不是成庆了，而是神荼、郁垒两兄弟。
相传远古的时候这俩人是一对兄弟，擅长抓鬼，抓到之后喂老虎，后来人们为了驱鬼诛恶，就将两人的画像挂在门上。
在南关，二人就如同抓鬼诛凶的门神，专门守着城关这座大门，所以被称之为虎荼郁。
然后老头继续絮叨，当年俩人在战阵上配合无比默契，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异族杀了过来，他在城墙上守关，韩百韧冲杀出去砍瓜切菜一样揍异族…
边军出去了，韩百韧冲锋陷阵，砍瓜切菜一样揍异族…
入山了，韩百韧带着精锐砍瓜切菜一样追异族…
韩佑又困惑，那您干啥呢。
老头说了，我…看着韩百韧砍瓜切菜。
总之一句话，老头说了，他和韩百韧非常猛，他非常，韩百韧猛，哪里都有他，但是，好像有他没他一个样。
说句实在话，其实任苍麟也很猛，主要是和韩百韧比起来就猛的不那么明显，并不是谁都敢带着几千骑卒冲击上万人的军阵。
老任不猛的话也不可能担任大帅，前朝末期之前，上一任大帅战死了，上一任副帅陶休也就是韩百韧的“伯乐”，久病卧床卸甲退隐，退下来之前的指定接班人就是任苍麟。
这时候正好赶上前朝末期，朝廷争斗愈演愈烈，关于大帅之位一直没个定论，任苍麟就以副帅之位暂代大帅之职。
之后周恪黄袍加身，几乎不假思索的就任命了任苍麟为边关大帅。
值得一提的是在任苍麟担任副帅之前，也就是当弓马营主将的时候，资历最老，战功显赫。
那时边关将领也好，哪怕是朝廷的兵部，都希望他来担任副帅，之后再成大帅。
不过这老头死倔，总是推辞，之后南关的确没什么人能统管大局，他这才走马上任。
现在的大周朝加上前朝，真要是挑几个能打的名将排排名，任苍麟肯定是名列前茅。
周恪之所以让他当边关大帅，那是因为这老家伙的确很猛，守城很猛，只要朝廷的粮草跟得上，内部不出现问题，任苍麟坐镇边关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不知不觉间，韩佑已经跟着老帅任苍麟登上了最高处的城楼。
上了城楼，絮絮叨叨的幽怨老帅气势猛地一变，再无刚才那般闲言碎语喋喋不休的模样。
“那便是欲破关之地。”
“这么多？”韩佑倒吸了一口凉气。
事情比他想的严重多了，刚刚他见到一群将领们嘻嘻哈哈的模样，还以为所谓“叩关”并不是什么大事，来到城墙上一眼望去，着实吓了一跳。
一望无际的火光连成一片，五六里外全是营帐，全是异族，看不到面容，看不到身形，只能看个模糊的身影，一片一片，一团一团，火光近乎延绵到了视线的尽头。
“这…”韩佑心脏狂跳：“有多少人？”
“日落时，孤林用点兵术观去，已是四万大军，少说四万大军。”
“孤林是谁？”
“本帅，唐清枫。”
一直和个影子似的站在老帅旁边的唐清枫，面无表情的看向韩佑，既不冷淡，也不热络。
韩佑连忙拱了拱手：“原来是唐副帅，失敬失敬。”
按理来说韩佑都“失敬失敬”了，唐清枫怎么也得回一句“久仰久仰”。
结果这家伙只是微微颔首，仿佛上级领导似的。
这让韩佑不由的挑了挑眉。
唐清枫的大名他岂会不知，可以说是前朝以及本朝最年轻的从三品将军了，才三十五岁，出身将门，据说十二岁就跟着老爹出道从军了。
不过韩佑对年轻并且身居高位者都没什么好感，他认为年轻人没什么阅历和经验，越年轻，官位越高，越有可能是草包，因为他参照的事自己，自己就是这种货色。
唐家是南地世家之一，也是最另类的世家。
其他世家都是往“文”上发展，控制士林，触角伸向京中朝廷等等，再不济也是控制地方官场，唐家不同，唐家认死理，就从军，谁都拦不住，也读书，读书不为科考，为了从军。
唐家也并不是那种传统的世家，没有开枝散叶搞那么多分支或是联姻，就是在军中混。
唐清枫太爷的太爷的太爷，曾经是前朝开朝太祖的从龙之臣，做到了边关大帅的职务。
到了唐清枫这一代，基本上可以说是强爷胜祖了，只要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出大意外的话，他也会成为边关主帅。
韩佑总感觉这小子对自己有点敌意，说不上为什么，他看这家伙也有点不顺眼。
首先，人家都穿甲胄，唯独这家伙穿个儒袍，还是骚包的白色儒袍，手中抓着一把剑鞘，长的虽不是温岐那种斩男又斩女的模样，至少比九成九的男人俊朗，主要是比韩佑长的俊朗。
再一个是气质，和谁都欠他几万贯似的。
见到韩佑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唐清枫收回目光，望向城外火光与营帐连成一片的异族们，目光平静。
韩佑也没多想，看向任苍麟问了一句很多余的废话。
“咱能守住不？”
任苍麟哈哈大笑，唐清枫也是露出了一丝讥讽之色。
韩佑双眼一亮：“小菜一碟？”
“在边关，将士们从不问能否守得住异族番蛮。”
“那问什么？”
“儿郎们。”任苍麟转身望向那些边关将军、校尉们，朗声说道：“告知天子亲军韩将军，异族番蛮来袭，我们要如何说！”
无数人齐吼出声，喊声震天。
“长刀烈马阻洪流，吾以血肉筑城关，南军万胜，生，胜，死亦胜，卒之命，唯胜！”
“万胜！”
“万胜！”
一声声万胜，声震寰宇。
“长刀烈马阻洪流，吾以血肉筑城关。”
韩佑默默念了一遍，心潮澎湃，生是军伍命，死是军伍命，生死无畏，只求必胜，唯胜。
任苍麟笑了笑，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可副帅唐清枫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这句话便是南关的传承。
因为，南关有着太多太多韩百韧的印记。
因为，长刀烈马阻洪流，吾以血肉筑城关，便是当年韩百韧第一次带着关内军伍出城追杀异族时喊出的豪言壮语，被无数南军军伍牢牢记在了心里。
唯胜，无论生死，这就是边军的信仰，唯胜！
韩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句话，竟然出自自己那个连申屠罡都能写成屮尸者四正的老爹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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