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吧字

两个当诛，杀气腾腾，自韩佑口中而出。
韩佑额头青筋鼓动。
难怪不是奏折，难怪不是竹简，也不是军报或是迷信，只是一本小册子，一字一血，一句一惨剧，一段一苦难，皆是东海三道如今的现状，皆是水深火热的东海百姓。
小册子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韩佑凑近一看就知道出自何处。
之前鸿胪寺为瀛使向宫中献了三个瀛女，也就是多福子、多庆子、喜子三女。
长姐和幺妹被天子当场宰了，剩下一个被禁卫抓了后押入地牢严刑拷打。
这份小册子中的内容正是来源于三姐妹中唯一活口的二妹多庆子。
老八要的是东海的情报，关于东海三道的世家，关于瀛贼，禁卫拷打效果拔群，情报很详细。
正是因为详细，才触目惊心。
难怪老八说民有所依、伍有所赏、子有所育，东海却是倒行逆施！
民有所依，依的是律法，朝廷颁布的律法。
可在东海，没有周律，只有世家，世家的嘴，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在东海，没有伍有所赏，效忠朝廷的将士，会被打压、会消失、会莫名其妙的出意外死亡，舟师的组建是为了保卫东海三道，到了后期主要是抗击瀛贼，而这些奋勇杀敌杀贼的将士们，非但没有赏赐，会被排挤，更有甚至会死。
至于子有所育，可谓骇人听闻！
官府和世家，竟然暗中绑走百姓的孩子，送到私掠船，被瀛贼私掠船带回瀛岛。
朝廷一直都知道瀛岛私掠船进犯东海三道，只是普遍认为都是烧杀掠夺，掠与夺，应是财物，可这小册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掠夺的是人口，掠夺的是孩子，都是年龄幼小的孩子，乃至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瀛贼私掠船根本不是单独行动，而是由东海三道的官府和世家“指明”登陆位置，包括提供舆图等等，至于舟师军伍，完全是摆设，甚至在前朝的时候，还为瀛贼私掠船保驾护航。
韩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将册子交还给了文武。
他不想说什么，也没办法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毫无意义，无论说什么，瀛贼都没有血债血偿，无论说什么，瀛贼依旧会持续他们的罪行，唯有做，唯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小册子到了文武手中后，韩佑抬头看了眼天子。
因为玉冠的缘故，韩佑无法看清楚老八的表情，所以也无法断定老八为什么在演武日前一日将东海之事告知群臣，从而告知天下，是准备和瀛岛开战，还是想要施雷霆手段灭了东海世家？
“东海，究竟是不是大周国土！”
老八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中：“东海三道的官员，到底是不是我大周的官员，还是说，东海的子民，不是我大周子民！”
文武回头看了眼天子，后者微微颔首，小册子开始一一传阅。
随着越来越多的臣子看过小册子后，大殿之中炸了窝。
韩佑则是在冷眼观察，尤其是齐叔平身旁站着的几位东海官员。
看小册子的，肯定要表现出震惊、愤怒等神情，因为他们身穿官袍，因为他们是朝堂大臣。
可这些震惊与愤怒的神情，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同衙署的官员聚集在一起，片刻后都看过了小册子，群臣无不震怒。
天子不等这些臣子们出班“发怒”，朗声道：“宣瀛使团正、副使二人入殿。”
大殿外的太监朝着台阶下喊了一声。
“宣，瀛岛使臣正使神柬助、瀛岛使臣副使秋田一郎入殿。”
片刻后，两位瀛使入了殿，天子挥手后，大殿中跪着的站着的臣子们也退回到了班中。
正、副二使入殿后，明显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这些异样的目光多为敌视，让二人有一种会被群起而攻之生吞活剥的感觉。
还是那句话，私掠船不是瀛岛官军，瀛岛那边将其定义为“匪”，撇开了关系。
实际上不少人都知道，都不是瀛岛对私掠船放任之流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是非官方的官方人员进犯行为。
知道归知道，谁都不敢说，说了就要开战。
瀛岛那边，就算能登陆东海三道，守不住，东海三道只是大周十二道其三，真论官军战斗力，舟师也是垫底，陆战的话完全没有把握。
大周这边也是有苦说不出，同样不敢开战，因为海战不行，只能守，没有任何进攻的实力。
不过瀛岛之所以这么猖狂，也是仗着大周四面皆敌，北关虎视眈眈，西关外诸国也是磨刀霍霍，一旦和瀛岛开战，西、北二关有很高的几率被趁火打劫，乃至趁虚而入。
“小使拜见大周皇帝陛下。”
两个瀛岛使节进来后躬身施礼，施的是汉礼，还特么挺标准，说的也是汉话，也特么挺标准。
一正一副，副的，也就是秋田一郎，韩佑见过，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另一人，也就是正使神柬助，韩佑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他。
神柬助，四十出头，留着一种巨傻的头型，月代头，就是中间剃光，两边留长，和特么让雷劈了似的。
身高也就一米五十多，官方身份是瀛岛皇帝的亲哥，也就是亲王身份，据说还是日光照耀下最勇猛的武士，曾经一人击杀了六十七名乱匪，被誉为天照大神右臂的转身灵童，反正挺邪乎的。
至于为啥是一个胳膊的转世，那就不知道了，可能这个什么几把天照大神用右臂撸…用右臂使剑吧。
长的倒是挺像个人是的，有鼻子有眼睛，低头垂目，没看出来有多么桀骜不驯。
不过韩佑知道，这狗日的十分嚣张，在西市天天挎着把长刀招摇过市。
除此之外，在韩佑入主鸿胪寺之前，这家伙还和副使多次接触其他各国使节，接触最多的就是高句丽与突、两二使。
至于接触后谈了什么，不用猜都知道，没办法，大周的国土太大太大了，前朝到本朝，各国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开过战，就连高句丽都打过，只不过那时候前朝刚建朝没多久，康朝第三位皇帝举全国之力造船去削高句丽，最后铩羽而归，可谓劳民伤财。
朝堂上很沉默，按理来说两个使节行礼了，天子应该说声免礼。
天子没吭声，俩使节等了半天，正使神柬助面色有异，先试探性的抬起了头，不知道老八什么意思，又缓缓的直起腰部，旁边的秋田一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直起了身体。
正当群臣以为天子要质问两位使节的时候，谁知老八哈哈一笑，朗声道：“前些时日在宫中时，朕只见了副使秋田一郎，至于瀛岛正使神柬助，朕还是第一次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一看便知是军中熊罴，不愧威名。”
神柬助汉话说的流利，也仅限于此了，旁边的秋田一郎小声的说了些什么，神柬助露出了笑容。
“皇帝陛下夸奖小使，小使很开心，很…很…很荣幸。”
“哈哈哈哈。”
老八再次大笑出声。
这一笑，好像很开心，好像很欣赏。
群臣就很困惑。
册子上的内容，群臣都知道了。
群臣知道了，下朝后，满京中都知道了。
京中都知道了，天下也就知道了。
天下都知道了，更何况瀛使呢。
既然知道瀛使会听闻龙颜震怒了，老八还搁这大笑什么？
“瀛岛勇士神柬助，不错，不错啊，朕出身军中，最喜爱勇猛之人。”
老八说完后，看向韩佑：“韩佑，你上前来。”
“是。”
韩佑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台阶下面。
“再近些，来朕的旁边。”
“哦。”
韩佑来到了龙椅旁，又看向对面的文武，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太监，只有太监天子内侍才站在这。
老八：“再近些。”
韩佑连忙弯腰低头，这一低头，觉得自己更像了。
“朕想来是知晓你的，若无把握必然不会出头，你能接演武的差事，定是有依仗的，而你若是遇到了难处，早就入宫寻朕了。”
韩佑哑然失笑。
他这几天还寻思呢，老八是不是又弄几个姐妹花什么的，演武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叫他去宫中了解了解。
现在答案有了，不是老八不在乎，只是因为信任他，了解他。
的确，俩人配合这么久，韩佑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了至少六七成的把握才会接差事，剩下三四成靠努力，一旦有了七八成的把握，那基本就是躺平摆烂了，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也不和别人说怎么计划的。
全国朝都在担忧，唯独最了解韩佑的老八不担忧，韩佑越是不和别人说，越是不请示，老八越安心。
“现在朕恨，恨到了骨子里，朕问你，明日演武之事可有胜算。”
“有…吧。”
一听带个“吧”字，老八眼眶暴跳，下意识问道：“几成胜算？”
“六成。”
“六…好，六成也好。”天子恶狠狠的说道：“对阵瀛贼，几成”
“这…这不是几成的事。”
“何意？”
“要赢吧，也就六七成，不过…”
“不过什么？”
韩佑微微一笑：“不过要是演武时弄死所有瀛贼，十成！”
老八愣住了，旁边的文武也是如此。
能有十成把握弄死瀛贼，却只有六七成把握赢了瀛贼，这是什么意思？
老八似是想到了什么，拧眉道：“演武，天下皆知，若是用些下三滥的法子，不可，至少这次演武不可。”
“陛下误会了，不是下三滥的法子，而且，输了，比赢了更能涨我大周威风。”
韩佑双目灼灼：“陛下，你信任我吗？”
“信任…吧？”
韩佑：“你为啥带个‘吧’字。”
老八呵呵一乐：“你刚才也带个‘吧’字。”
文武都服了，上朝呢，要秀恩爱下朝再秀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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