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不知不觉间,又过去十多日,月清涟身上的伤在安道远的悉心调养之下也渐渐痊愈。
春狩之期转眼便到了,是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青木围场俱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草木正是丰茂之时,鸟兽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憩,也都纷纷复苏,正是春狩的大好时机。
今年春狩规模十分浩大,五国旌旗在草地上空猎猎作响,各国卫队也都整齐列队开进围场,参加开猎祭典。一时之间,祭坛下的空地都站满了身着不同颜色铠甲的士兵,草场都仿佛被分割成五个不同颜色的领地。
玉华国是此次春狩的东道主,萧御自然也就是这次祭典的主祭。这是他第一次在春猎祭典上身穿礼服、头戴冠冕,为的就是向其他四国展示玉华国的国威。自元正皇帝萧斐始,历经六世,玉华国已经成为大陆最为强大的国家,但同时也是周边各国觊觎的一块肥肉。毕竟,强也不是恒强,弱也不是差距太大的弱,强弱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开祭!”
司礼官一声令下,四国仪仗纷纷将掌扇打开,四国使者依次登上祭坛。玉华国以右为尊,萧御右手边的第一位使者,便是传说千盛国那位传说中的神秘亲王。而左边第一人,则是北境渤海国的大元帅乌思齐。至于西境的两个国家,便只好被安排在两端最不受重视的位置。
只见萧御身着衮服,玄衣上应有的八章纹饰一针不漏、一丝不苟,另四个纹章绣于下裳,腰间配以白色为主、红色滚边的大带,寓意心存四海、怀柔天下。玄衣的衣袖之下,露出一道墨蓝色中单的袖边,襟下有黻领,蔽膝与纁裳则是庄重的正红色,象征着他作为天子不可冒犯的威严。他身上的一丝一毫,无不透露出无上的天家风范……不愧是帝王气象,这肩担日月、臂伏祥龙的通身气派,便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
月清涟站在祭台下看着萧御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轻轻卷起袖口,精准地抓起面前用于献祭的公鸡脖颈,手起刀落,一刀划开那公鸡的脖子,将鸡血放进铜鼎之内,竟未有一丝血液沾上他繁复的袍服。不仅如此,在这整个过程中,萧御始终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萧御的身手与其作为帝王的修养,由此可见一斑。
看到这里,月清涟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身旁的萧翊,却发现他的目光既不在那位戴着金面具的亲王身上,也不在祭祀的祭台上,甚至不在萧御本人身上。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是萧御头上那最能够显示帝王身份的配饰——有整整十二条旒的冠冕上。他的眼中,满是不甘和傲气,她又如何看不出来。然而终究是……月清涟只得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
“今年的春狩,怎么竟将这缔结盟约的祭礼搬到这里来举行了?这种事,还真是玉华立国以来第一次”,身后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女声,“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不是我二皇嫂呢,就敢明目张胆地在祭典上站在二皇兄身侧。这玉华国的法度仪典,还真是形同虚设。”
“公主慎言,”又一个女声,有些怯怯地小声提醒刚才说话的女子,“凌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姑娘,目下是王府中有品阶的女官,站在身侧伺候也是合规矩的,并无僭越之举。”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场的王公贵胄们谁不知道,她是未来的凌王妃,”之前的那个女子又继续说,“也不知道二皇兄是怎么想的,放着满京城的高门贵眷不要,偏偏要与一个谋士纠缠不清。”
那女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就站在她前面的萧翊却是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当然也包括月清涟。
“宁和,大典之上岂可放肆!”萧翊转过头,面带愠色地低声斥责了那女子一顿。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先皇最小的女儿,褚太妃的女儿——宁和公主。只因年纪是众位兄弟姊妹中最小的,所以从小就备受宠爱,养成了一副娇纵任性的脾气。此番在大典上非议月清涟,被萧翊责备了一句,自然不服气,正欲分辩,却听得台上一声唱报……
“礼成!”
“愿我五国,永止刀兵、亲如兄弟!”萧御威严的声音在围场上空响起。
“永止刀兵!亲如兄弟!”一时间,围场人声鼎沸,宁和也顾不上与萧翊拌嘴,跟着士兵们呼喊起来。
呼声持续了几分钟才渐渐平息。萧御随即宣布春狩开始,并立下约定,春天万物复苏、鸟兽初生,因而春狩乃是仪典,在场众人仅可在营地周围方圆四十里的区域内狩猎,不得进入更深的林区。为期二十日的五国春狩由此开始,众人都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回营帐换上猎装,策马奔向狩猎区。
仪典刚一结束,靳红绡就急忙改换了装束,一头扎进阳潇的营帐里。她这么急急匆匆跑过来找阳潇,自然是为了千盛国那位亲王的事,不料……
“靳!”阳潇紧紧抓住床前的帐幔,往自己身上遮,对着突然闯进来的靳红绡大喊大叫,“你这是要干嘛!”
“我我我、我,”靳红绡没想到自己会撞见正在换衣服的阳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搞得她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去,憋来憋去,憋出一句,“你、你换猎装为什么要连里衣也换啊?”
“我……”,阳潇听她蹦出这么一句,差点气得背过气去,“我的里衣是广袖的,不换怎么穿猎装?”
靳红绡脑子里一片乱,显然并没有恢复思考能力,听阳潇这么一问,竟然又接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穿广袖里衣?”
“我……”,阳潇彻底无语,脸蛋不知是羞的还是被靳红绡给噎的,涨得比夕阳还红,“你、你、你,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这个?”
“那我该考虑什么?”
“出去!”阳潇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对靳红绡吼道。
“哦,”靳红绡这才回过神来,“啾”地一下钻出营帐,还很负责任地把阳潇的帐门给关好压实。
靳红绡出了阳潇的营帐,正好撞上前来找她的烟翠。因为烟翠要帮靳红绡收拾换下来的礼服,所以她只知道自家小姐急急忙忙跑来找肖公子,至于营帐里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于是,她来到这里后,看到的就是靳红绡红着脸从营帐里出来的样子。
在烟翠看来,靳红绡现在的样子,用“面带春色”来形容可真是一点不为过。再加上,她刚刚看得清清楚楚,自家小姐分明就是从肖公子的营帐里出来的。更何况,这又是逃跑、又是关门的……还真是惹人无限遐想……
“小姐,你这是……”,烟翠一副八卦的表情,使劲对靳红绡挤了挤眼睛。
“咳咳……”,靳红绡看着烟翠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她转念又一想,这件事也不能怪她。那应该怪谁呢?要怪就怪阳潇那个家伙,好端端的非得在她去找他的时候换衣服。对,就怪阳潇。这么一想,靳红绡心里顿时十分轻松,脸上的红晕也稍稍退去一些。
“小姐?”烟翠可懒得管自家小姐这微妙的变化,她现在一心只想好好八卦,于是出声提醒靳红绡。
“啊……这个……”,靳红绡哼哼哈哈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句搪塞的话,“肖扬那个家伙,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想理他,就出来了。”
说完,靳红绡为了防止烟翠继续问下去,又急急忙忙把她推到一边,“哎呀,你问这么多干嘛?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等着他出来,一会儿准备干正事儿了。”
烟翠看了看阳潇的营帐,又看了看靳红绡,随即作出一副心下了然的表情。她心想,那位肖公子不仅武功高强、容貌俊美,而且是个家缠万贯的主儿。若是他来日能在老爷或是几个少爷手下,在军旅中立些个军功,配她家小姐倒是一桩美事。况且,看眼前这情形,他俩之间肯定有什么……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小姐,你说的‘正事儿’是什么呀?”
“还能是什么?”靳红绡叹了一口气,“能让本小姐放弃春狩这么好的打猎时机的,也就只有父亲交待的事了。”
“就是那个……祭祀大典上都未曾摘下面具的亲王?”
“是啊,”靳红绡点点头,“不过说起来,我自己其实也很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阳潇的声音从营帐那边传来,又恢复了往常的轻松、随意,和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全不同。
“啊,”靳红绡转过头,呆呆地看着他,“啊对,那咱们就出发吧。”
烟翠见阳潇出来,刚想趁机八卦一番。却不想,阳潇和靳红绡十分默契地故作镇定,又十分默契地没有理会烟翠,径直去马厩牵马出了营。害得她不仅没能获得有用的信息,反而被飞驰而去的两人甩出老远,只好愤愤不平地上马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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