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说书人常说,京城里有一条平安街,这平安街长数十里,宽阔平坦。沿着平安街从南城门往北走,走到个地老天荒,进了内城,再进皇城,眼看着进皇宫处就能看见这世上唯一一个敢在平安街开门的府邸——怀王府,怀王府占着除了皇宫外天字第一号的位置,权势熏天,风头无两。
先怀王与当今圣上乃是双生子,生得一模一样,兄弟感情也极好,有人说圣上在京城腻了烦了,就把龙袍甩给弟弟,自己去江南风流快活,当然,这都是些乡野村夫的无稽之谈,倒也是兄弟感情深厚的佐证。可惜,先怀王五年前病逝,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名叫宋霆谕,宋家王朝子嗣稀少,女子也可继承爵位,便由这独女继承了王位。
先怀王去世后,圣上大恸,曾在灵前守了一日一夜,后来是宋霆谕去劝了半晌才肯歇下,之后圣上对怀王府更是照顾,也把宋霆谕放在了太子身边,似乎有意再造一对如圣上和先怀王一样相辅相成的兄妹,让这小怀王成为辅佐太子的肱股之臣。
怀王府之风光当世仅有。
春寒料峭,第一场雨昨日刚淅淅沥沥的落下,怀王府内。
王府以硬朗简洁为主,哪怕只是殿下住处前的长廊,也比别的府上少了些花鸟意趣,多了几分肃穆。
“这个太子,真是蠢如猪、夯如牛,给殿下凭添了多少事?”一个一身深紫色衣裳的女子抱怨道,她十七八岁模样,鸭蛋脸上一双丹凤眼如水波流转,嘴唇如一颗樱桃小小巧巧的点在雪白的皮肤上,脸上上了浓妆,衣衫也比别人轻薄了不少,头上一朵别出心裁的深紫色绢花,明明还不到成熟妩媚的年纪,偏偏要做一副妖媚打扮,“奈何陛下只有一根独苗,咱们殿下可真是个受累的命。”
她对面是个黄衣服女子,虽说衣料、首饰都是上好的,却是王府侍女打扮,低着头浅浅笑着,顺从温柔,手里捧了个青色的鞋面,正在秀一只大蝙蝠,“大小姐,小点声吧,万一被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紫衣女子却不在乎,似乎还对自己的大胆直言颇有几分得意,“黄莺姐,你怕,我余若却不怕,大不了带着那早就不要我的老子娘一起见阎王。”
黄莺摇头浅笑,不再多说,余若的身世她知道,余若本是个医馆大夫的女儿,奈何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三年前太子出行一眼便看上了她,当街便给掳走了,余若爹娘到官府告状才得知掳走人的是当朝太子,不敢多言语,还悄悄盼着能得点什么赏赐,万一女儿被留在太子身边,再怀个一儿半女……是乐得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可是余若也有几分骨气,宁可咬舌自尽也绝对不从,太子对一个满嘴是血的女人没兴趣,吩咐人给随便扔到一间房里就不管了。幸好当时事情闹的很大,怀王匆匆赶到,才救下已经咬舌的余若,怀王将余若送回家,她父母当时千恩万谢,过后却把人扔出家门,说她得罪了太子且已是不洁之身,家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余若在家门口的草席上躺了三天,身上落满了蚊蝇,还是怀王到不远处办事,想着再去看看,这才在门口见到了气若游丝的余若,把她安顿在了王府,从那以后余若天不怕地不怕,只一心忠于殿下。
二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香味扑鼻,当先一老妇拖着狐狸毛披风,头上压着一副金包玉的头面,手腕上有翠绿的手镯,就连鞋面都是府里专攻绣活的大丫头巧丝费了三四天时间绣的。然而此人却矮小瘦削、弱不禁风,一不小心就会被行头压垮了似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使涂了不少胭脂,也难掩满面病容,她就是季国公嫡长女,兵部尚书季凉匀的妹妹,怀王府太妃,更是现在的怀王宋霆谕生母,可以说身份之贵,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再无他人。
奈何她生了宋霆谕后身子一直不好,先怀王过世后更是病七天好三天,屋里常年汤药不断,任凭三十二个大大小小的丫头嬷嬷精心伺候着,还是常常卧床不起。
谁也没想到一个整个冬天不曾出屋的太妃竟然会来!
此时季太妃苍白的面色里透出几分怒意,显然刚刚的话都被听到了。
“这些年我身子愈发不好,霆谕辅佐太子诸事繁忙,纵得你们竟不知天高地厚,”季太妃才说了一句就要喘上一阵,“太子也是你们能够编排的?”
府里的人或许不怕王爷,但没有不怕太妃的,一是太妃身子不好,若真因为哪个奴才气出病来,掉一颗脑袋断然不够;二是太妃身子虽不好,但一直管着府内上下事物,凡是落在她眼中的错处通通按规矩惩处,绝不容情,让人又敬又怕。
黄莺吓得立刻跪下,头也不敢抬。一向伶牙俐齿的余若此时也像是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捋不出。
“太妃身子重要,莫要气坏了。”一旁的嬷嬷轻轻帮季太妃捶背。
“这些奴才!难为我儿日日谨小慎微,只一颗心太过慈善,恐哪天就从她们这些小蹄子里生出祸端来。”季太妃捶胸顿足,生怕自己女儿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连累。
黄莺见状也觉得自己是千不该万不该,悔的眼泪直流,当真因为她一句话就能害得主子家破人亡似的。
余若却只在暗地里冷笑。
“怎么了?”
人未到,声先至,只见这时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子从后院风风火火地过来,她身上穿着黑底秀了红色云纹的窄袖劲装,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一柄长剑正收回剑鞘,额头上微微见汗,她并非时下流行的娇弱女子,略显小麦色的皮肤下给人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五官也格外深邃,尤其一双眼睛闪亮有神,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
她将长剑交给身边的侍卫,见到是太妃来了挂上一层尽可能柔和的笑意,脚步也放的轻缓了些,她就是现在的怀王,当今陛下的亲侄女,宋霆谕。
“母亲,天气还凉,您怎么来了?”宋霆谕扶着自己母亲,厚重的披风下几次才摸到瘦小的胳膊。
“殿下。”余若跑到宋霆谕身后,像是小狮子狗见到主人似的。
“霆谕,下人要好好管教,不然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来,你心软,总舍不得,越发纵得他们连太子都敢编排了。”太妃见到自己女儿,神情缓和,有了笑意。
宋霆谕一边扶着太妃进屋,一边说,“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好好管教。”
“你心里有数就好。”太妃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太过纠缠。
“母亲怎么不顾身体带我这儿来了?若有事只管叫女儿过去就是。”宋霆谕问,“这天气还凉,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到也没什么,”太妃脸上阴郁多了几分,跟着进了屋,在上位坐下,下人们立刻递上手炉,但宋霆谕已经不烧碳火的屋子对她显然还是有些太冷了,“太子那件事,你可有对策?”
宋霆谕听罢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连着院里刚发芽的柳枝都变得烦人了几分,“能有什么对策,亏空太大了,还是看陛下如何处置吧,反正不论如何太子总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当朝太子宋霆杰,只比宋霆谕大了一个月,加上太子是皇帝独子,她是怀王独女,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甚至比亲兄妹相处时间都要长,进学在一起,用膳在一起,若非男女有别,只怕都要睡在一起。
可二人却是截然不同,宋霆谕从小几乎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很快,而且能够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太子则是一本千字文就学了一年半。习武更是反差强烈,宋霆谕换了三个师父,是因为她把三个师父的武学之长全部学会,教无可教不得不换,太子也换了三个师父,是因为实在是教不会,师父们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求陛下另请高明。师父们都说郡主是旷世奇才,背地里却说太子乃旷世蠢材。
慢慢的,太子干脆放弃了,宋霆谕不是聪明吗?不是朝野上下无不夸赞吗?那就把什么事都给她做,自己乐得风流快活。
近些年,太子做过很多荒唐事,不过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有些宋霆谕等人想办法帮他处理,有些到了陛下那被压下,朝中众臣虽知道太子荒唐,却不知究竟荒唐到什么地步,他们的想象力,着实是比不上太子的创造力。
直到去年陛下派太子去西南云州一带赈灾,太子去了大半年才回来,今年春天终于有西南难民状告到京城,这才得知太子把二十万赈灾款项通通挥霍殆尽,还威胁当地大小官员替他隐瞒,地方官员哪敢得罪太子,竟一直把此事瞒了下来。
陛下得知当场震怒,病了七八天才好。
若是前朝,此种行径足以废太子了,就算如今不论朝中还是民间都暗暗有了废太子的声音,只是皇室子嗣稀少,废了太子连个正经能够替代的人也找不着,怎么废?自然也有立宋霆谕的呼声,这让宋霆谕越发的焦头烂额。
原本与她没有太大关系的事,现在不帮太子找补回来,倒像是她有了不臣之心似的。
太妃有些急,“这可怎么办?太子也是过于贪玩了。”
太妃的话一出,在场诸位无不心中冷笑,贪玩?太妃也是过于委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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