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宋霆谕和皇后一起在偏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太监传话，让进殿回话。

        未央殿乃是正殿，午正帝在此见袁家人，足见对此事的重视。殿内，皇帝端坐正中，明显有些疲惫。皇帝年号午正，与老王爷孪生，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平时对宋霆谕也格外亲切，比起太子那等不孝子，宋霆谕简直是人间完美。然而今日即使见了宋霆谕，他也笑不出来。下面袁承远被临时赐了个座位，也是满面愁苦，只有太子立在旁边，犹自不知自己有多危险，昂扬着一张跋扈脸，不服不忿的觑着袁承远。

        宋霆谕也忽然生出一丝无力感，保宋霆杰真是太难了。

        “小侄女冰清玉洁，又是老太爷最小的孙辈，如心尖上的肉疼着，到如今，家里人还没告诉老太爷孙女已经没了。”袁承远老泪纵横，言辞恳切，“若是老太爷知道……袁家虽说卑贱，可也是几代人对皇家忠心耿耿换来了些许名声，这如今，不知叫人怎么编排。老臣不敢求太子做什么，只请陛下体恤袁家祖上世代对皇家的衷心，莫要让袁家沦为笑柄。”

        袁承远说的倒是没错，他们这种清贵世家最重名声，袁家有很多人在朝为官其实还好，许多世家到现在其实也就只剩个名声了。家中女子在青、楼被强、奸致死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只怕整个家族都跟着受牵连。

        “陛下，我又不知道那是袁家的女儿，只、只去青楼消遣消遣罢了，他们家女儿被青楼捉走，足见他们没有派人保护，并非十分重视，再说，她又踢又打，我也受伤了。”宋霆杰长得不丑，与宋霆谕有几分像，但一双眼睛里暴露出的全都是凶狠、残忍，和身为皇帝独子的有恃无恐。

        “霆杰！”

        “太子。”

        宋霆谕和皇后一起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宋霆谕上前，给袁承远行礼，“霆谕先代太子为刚刚的话给袁老赔罪，若袁老心中有气，霆谕愿代替太子领袁老责罚。”

        “宋霆谕，用不着你处处装好人！”太子冷哼，“一个女人罢了，还要本太子为她赔命不成？”

        袁承远本已起来扶宋霆谕，听罢气的直接摔回椅子里，大喘了几口气，差点晕过去。重重拍了几下椅背，也不去管宋霆谕了，念叨着，“原是我袁家不配，原是我袁家不配。陛下，袁家不敢奢求，只求陛下允准袁家人辞官归乡，读书耕田！”

        “袁卿切莫听小儿胡说，袁家乃国之柱石，朕还要多有依仗。”皇帝也差点气背过气去，他记得太子小时候虽然不如宋霆谕聪明，却也不傻，以后做个中庸之君足够，可近些年是越发不可理喻起来。

        “非是胡说，太子言行事关天下万众，岂有胡说之事？”袁承远显然已经气到有点糊涂，好在还没有跳脚说老子就是看不惯这太子，现在是太子还有人管着，以后继位了谁还管得了，随便胡说几句就是一方灾难，别人受得了我袁家可不受这份罪。再说已经撕破脸了，到时候还有我们家好果子吃？伺候不起，撂挑子了！

        正在僵持，忽然殿内又进来一人，那人二十七八岁，身着金甲，威风凛凛，一双眼睛如牛眼一样大，炯炯有神，一举一动充满武将坚毅果敢的气势，那是真正在战场上拼杀多年才能磨练出来的。

        陛下和老怀王这一代只有兄弟二人，再上一代是一对姐弟组合。当年的雁南公主按着皇家女子不外嫁的规矩，招了当时正鼎盛的文昌侯家庶子为夫婿，生了一子，而这个儿子又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叫宋霆麒和宋霆麟，只是公主的封号毕竟不能承袭，比亲王终究是差了一些。这父子三人不显山不露水，却都在无形之中立下赫赫战功，现在宋霆麒被封为守国大将军，曾带领十万麒麟军镇守东北八年，前年才回朝，宋霆麟虽无爵位也常年斡旋在京城达官显贵之间。

        本来，这也不是他们能与宋霆谕竞争的理由，立下战功的将军又不在少数，可是，宋霆麒有三子一女，简直成了皇室的希望！上几代，皇家还能保证每位皇帝有两三个子女，到了如今，陛下与老亲王都只在近四十才得一个孩子，群臣之忧虑到达顶峰。

        若说陛下和老王爷都是痴情人，陛下除了皇后只有两位侧妃，其中一位还早亡，老王爷一生也只忠于王妃也就是现在的季太妃，但太子虽未正式迎娶太子妃，那性子谁不知道，满府上下的女眷没有他不招惹的，结果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一个孩子都没有！

        很多人对太子的子嗣问题已经绝望。

        都认为宋霆麒继位或许能够改变皇家少嗣的局面，现在朝中支持宋霆麒兄弟的声音也不小，算是宋霆谕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宋霆麒进来，先对帝后行礼，只皇后淡淡的回了句起来吧，她素来不喜欢宋霆麒杀气太重，相反有些油腔滑调的宋霆麟倒更得皇后喜爱一些。但今日，皇后似乎格外不待见宋霆麒。

        “大哥。”

        宋霆谕与宋霆麒互相行礼。若放在别的朝代，莫说隔了这么多层的兄妹，就算是亲兄弟姐妹都算不得什么，奈何本朝皇家少子，同辈之中除了太子就属这对兄弟与宋霆谕血缘关系最近，陛下吩咐，都是一家兄弟不可生分，所以硬生生排了个序，宋霆麒老大，宋霆杰老二，宋霆谕老三，宋霆麟最小，才有的这一声大哥。

        “此事，臣有一策，或可两全其美。”宋霆麒道。

        “哦？”众人来了兴致。

        “袁小姐之事令人惋惜，只是若就此以小姐身份下葬不仅有损清誉，连袁家的名声也要受损。”宋霆麒说道。

        “只能葬于荒野，成了孤魂野鬼。”袁承远闷声道。

        宋霆麒不慌不忙，继续道：“可若袁小姐招赘呢？外女要比普通女子自由许多，袁小姐清誉也能挽回不少。”

        袁承远冷笑，众人也都摇了摇头。

        一来袁家是世家大族，对本朝才流行起来的入赘之风颇有微词，现在让他们家的女儿招赘，袁家又不是没有男丁，自然不愿意；二来袁小姐已经死了，又是以被人轮、奸致死的方式死的，那些肯入赘的哪个不是瞧上了女方家的钱财势力，一个已经亡故的女子又能招到谁？若是随便在街上找个贩夫走卒，他们倒是愿意，袁家却丢不起这个人。

        再说，这又不能替太子开脱什么，难道给袁小姐死后招赘她就不是被太子迫害致死了么？

        宋霆麒跪下，“陛下，臣的弟弟霆麟常念自小锦衣玉食却无才无德不能为国分忧，受之有愧，今愿入赘袁家，以平袁家之怒，袁小姐之冤。”

        众人惊愕。

        随便什么贩夫走卒袁家不愿意，那皇家子侄呢？姓宋的也不行？当然行，招赘后袁小姐能进自家祖坟；身为外女，在外行走时出了意外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难听，加上皇家以那稀少的子侄入赘，也给足了袁家脸面。此法看似各方面都有了交代。

        只是宋霆麟愿意吗？那袁小姐已经死了！以后莫说夫妻恩爱、生儿育女，他这辈子是连自己妻子长什么样都别想知道了。入赘又不能另娶他人，甚至纳妾都不能。这件事本与他们兄弟无关，牺牲未免太大了。

        宋霆谕目光如鹰，盯着宋霆麒，心里冷笑，帝后意欲废太子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吗？显然，麒麟兄弟已然有所行动，牺牲宋霆麟，既能为陛下分忧，又能在天下人面前留下个深明大义的形象，最主要的是能够拉拢袁家这样一个大家族，加上他们本就手握重兵，可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可是宋霆麒所说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而这个办法的关键就是要一个流着皇家血的未婚男子，宋霆谕手里还真没有这么个弟弟，一时只觉得头疼不已。

        袁承远起身，终于松了口，“若是能以皇室子侄入赘，小侄女虽冤，九泉之下或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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