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出殡
终于到了十九这天。
天才刚亮，地仙和几个叔伯就来了。华子长辈们甚至几个小辈都是一夜未眠，毕竟明天就再也看不到逝者的脸了。想起又是一阵悲伤。
“等会呢，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做，先是把葬礼的东西都准备好，都安排好，在中间呢，我就跟你们说怎么做，其它没什么大问题。敲钟的，放爆竹的，拿花圈的那些，你就跟老铁说就行。”地仙说着拍拍旁边的长辈老铁，也就是华子爸和大伯叫叔叔那个。
“先把桌子腾出来，我来写挽联上的字。”地仙一边说一边从拉链都坏了的破旧的皮包里拿出墨水，再慢慢掏出毛笔，毛笔包裹在一个塑料袋里。放好笔墨，地仙指着地上的破碗，华子姐姐心领神会，洗干净递给地仙。
地仙又说着“你们几个年轻人，过来把这几匹红布挂在你们砍的竹子上，然后把我写的字按顺序贴在红布上。”
一众年轻的小辈都忙活起来，绑的绑，贴的贴，递纸的递纸。不一会儿就把三米多高的竹子整理完毕。
地仙看到笑着说“可以，可以，很好啊！”然后又数着竹子的数量，耷拉着眼镜“有好几根啊？！”
“有哦，有好几个姑爷呢！”华子爸在一旁回答。
“好好好。”地仙又重复了几句。
原来这竹子，红布，白纸黑字组合起来叫幡，是由“儿子们”送的。包括女儿的丈夫，自己的义子，自己的养子，当然还有自己的亲儿子。
还有就是女性送的棉被，自己女儿，自己儿媳妇，自己孙女，自己外孙女等等。大大小小挂满一整个竹竿，地仙也写好了吊唁贴在上面。
再来就是花圈，这是有关系的人都会送的，地仙裁好纸条，写好文字，招呼着贴左右哪个方向。
最后就是敲钟引路人上面的文字了。顾名思义，敲钟人把握着整个葬礼节奏，一直领头带领着。敲钟人往往需要拿一根竹条，竹条上面带些枝叶，然后拿着一个框，框里面也放着竹块。
小华子看着这一切井井有条的准备着。眼睛看的一丝不苟，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但是他还没有勇气去提问。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做好准备。”铁阿伯开始招呼了。
常墨跟着妈妈吃过早饭，又跟着妈妈回去拿了白头巾，就这样和双胞胎奶奶在路边等候着。
八仙听到招呼，立马聚集起来。八个人都挂着白头巾，穿着雨靴。地仙过来，把三块完整瓦片放进棺材，然后放上三枚硬币。
“可以了！”
八个人拉着布，把尸体从冰棺里移到木棺里，一气呵成。
“把剪好的秤砣，还有剪刀拿过来！”
地仙把那些放在尸体旁边，还放了一块木梳。最后在脚边放几件衣物。
“开始封棺！”
八仙又使劲抬起棺材板盖上，然后就是老一辈几人给订上板钉。
小华子妈妈给小华子穿上白色孝服，把苎麻丝和“孝”字布贴放在手臂上，戴上雪帽。还拿到两块竹片和一根拧紧的稻草麻花。小华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妈妈，妈妈正给小华子穿白鞋，只是说了一句“拿好了。”
一大家子人按辈分站好，小华子爸爸和大伯肩头披着麻袋，腰间捆着麻绳。两个人在棺材前跪着默哀着。地仙在旁边吟唱着哀曲。
“好了，可以了。”地仙跟两个吹喇叭的人说道。
然后喇叭声响起，小华子的姑姑们顿时泪如泉涌，唢呐似乎尽力述说着人的悲伤，能唤起心底最沉重的哀思。
“你们先围着棺材左三圈，然后再右三圈，出来跟着喇叭走就行。”地仙安排着。
开始转圈之前，门口有人拿着米饭往大家孝服上放，每个人都抓着，生怕米饭落地，左三圈右三圈转完之后，又把米饭收回碗里，当然也可以选择吃掉。凡是和棺材沾边的东西，都视为吉利的象征。
常墨听到喇叭声，又看到小华子跟在后头，拉着常妈就要跟着。常妈正跟旁边人说的津津有味，使劲拉回常墨
“等会，没有那么快！”
唢呐指引着众人来到华子大伯家，客厅已经收拾出来，大家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华子在人群中间看到大伯家的狗子，那狗子常年被铁链锁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嚎个不停，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那狗子也只是躲在一边偷偷看着，有发出低低的叫声，但是一点不比平常响亮。华子还没想明白呢，大家就出门继续往自己家方向去了，也是转了一圈，然后就走另外一条路回去了。
“你看那个，帽子上还带着红呢，不就是她的小女儿吗？”常妈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
“可能是吧！”双胞胎奶奶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是想好好管理两个调皮孩子。
回到奶奶家，爷爷还是一直呆在房间，这种场合，是不能出现的，送终也是不行的，只能一个人呆着。
八仙已经做好准备，绳子在棺材上绑了四个大结，一边两个，一个结穿根木棍两个人抬。地仙叫华子大伯抬起方桌，华子爸拿着遗照。敲钟人扛起自己的家伙在最前面走着，竹条上飘着地仙写的灵幡“金童前引路玉女随后行”，然后就是长的竹子做成的红幡，还有花圈队伍，还有扛杯子队伍，这两种没有什么特别的顺序。然后就是长子，次子，再来就是棺材，后面是华子家人，华子的姑姑们，还有大伯母和自己妈妈都互相搀扶着，都紧贴着棺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表达对已故之人的留恋和不舍。
小华子跟着几个哥哥姐姐，安安静静地跟着，这种场面，他也是调皮不起来的。
华子身后的爆竹一段一段的接连响着，送行的队伍也拉了好长，大家都戴着白头巾，都送着华子奶奶的最后一程。
常墨跟着妈妈随着人群也一起走着，走到“吊唁堂”，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就是中间家属哭丧和好友吊唁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你能看到一个家族是否庞大，家庭成员是否如鱼得水，家庭未来怎么样。
人死都死了，现在做的事只不过是给活人看的。
大家果然还是议论起来了，看着谁哭的伤心流泪，又看着谁在哪做大生意，又看着谁长的漂亮，改谈婚论嫁……一下子能看到各种人心。
小华子和常墨还不懂这些，他们只是跟着大人，说什么做什么，没有任何怀疑。
小华子跟着两个堂哥，把这些天点燃后的香拿在手上，对着棺材拜一次，折断一根，然后又放进桌子上未燃起来的罐子里。如此三次。
拜完之后，地仙又叫大伯父把方桌拿回家去，就这样，队伍在“吊唁堂”修整了几分钟。回来之后，就轮到大伯父拿遗照了，华子爸爸跟在后面，钟声响起，唢呐一出，又启程了。
又行进了十几分钟，东西都放在一边，经幡竖起，花圈围在四周，坟地到了。这也是地仙来看过位置的，保的是一个家宅安宁，顺风顺水，生意人，尤其信这个。所以他们更看重清明节。
小华子跟着其它人又兜起自己的孝服，铁阿伯又把盆里的黄土分发给大家，嘴里还说到
“你们还是这样左三圈，右三圈转一下，转完就把身上的黄土撒在棺材上！让奶奶保佑你们子子孙孙，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按照铁阿伯的话，大家照着做了，然后又把手里拿了一路的竹片和麻绳放在棺材前边。
“好，大家往前走，不要回头哈！千万不要回头！”
姑姑们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小华子跟着堂哥不回头往前走着，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再也吃不到奶奶酿的米酒了。
常墨跟着妈妈也折了树枝，还给双胞胎带了两个小树枝，常墨带着两个小孩在前面跑着，身后传来常妈的喊话声
“不要走原来那条路，走这边！跟着大人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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