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机门
听闻天机门禁制已破,晚衣从山洞深处起身。
她已经在此处打坐了一天一夜,修复丹元调整灵脉。
也在躲人。
她那日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她知道师尊一定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听闻郁行舟前去天音门取镇门之宝独幽琴,却成了北辰仙君手下败将。
偶有路过山洞的修士在议论那件事。晚衣只听了三两句便不敢再听。
她不敢想象后面发生了什么。
晚衣刚走出山洞,迎面便撞上了秦嫣。
秦嫣道:“正到处找你呢,各家高手都到天机门了,咱们”
“秦峰主,”晚衣出言想问,可是欲言又止,“我”
“你怎么,”秦嫣瞧着她,“你想说什么。”
“师尊他”晚衣试探着,“师尊他是不是去了天音门”
“是啊,”秦嫣浅浅笑了一声,道,“独幽琴是给你的。”
“独幽琴?”晚衣微微惊讶,“师尊收服了独幽琴?”
秦嫣哼了一声,道:“江月白如果真想要什么,哪件是得不到的。”
晚衣的神色变得紧绷,话音有颤:“那、那郁行”
“郁行舟还想在天音门莲台前算计江月白,”秦嫣满脸厌弃,“他那样的人,注定是要输的。”
“那他”晚衣观察着秦嫣说话时的神色,不敢问出完整的问题,“那他有没有和师尊有没有和师尊动手”
“动了啊。”秦嫣道。
“他受伤了吗?”晚衣脱口而出。
秦嫣的表情微微一顿,看向晚衣的眸色缓缓变化,片刻后,问道:“你在意郁行舟?”
晚衣话音卡了卡:“我”
秦嫣冷声说:“若我告诉你,郁行舟死了呢。”
晚衣一愣:“什么!当真?”
“你怕郁行舟受伤。”秦嫣的脸色冷下去,“你怎么不问问,你师尊有没有受伤。”
“不我、我是想”晚衣慌张无措地解释,“我知道师尊肯定没事的,谁也不是师尊的对手,谁也不”
“郁行舟没有死,江月白只砍了他弹琴的双手。留郁行舟一条命,是因为江月白还在意你这个徒弟。”秦嫣打断了晚衣的解释,看着她躲闪的眼睛,说道,“你离山日久,还在意他这个师尊吗。”
晚衣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
也什么都不能说。
秦嫣转身离开。
花香散去,山洞重归阴暗寂静。
晚衣垂下眼睛,发觉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
不是害怕得颤抖、也不是羞愧得颤抖。
而是悸动的颤抖。
她听见修士们谈论师尊与郁行舟动手,便急忙关闭听感,不敢再听。
她问秦嫣师尊有没有下杀手,身体已经颤如筛糠。
她其实想过郁行舟会死在江月白剑下。
她想过无数次。
但她不敢验证。
她不是在担心郁行舟。
而是不敢去想——江月白会为了她的情伤杀人。
因为只是想一想,就会心弦紧绷、就会心弦断裂!
她在想,江月白在看到郁行舟弹琴的手时,会不会看穿她心思里最隐秘的那一丝。
沧澜山上男修千万,她从不亲近任何。
因为她曾见过皎月照琴、春风拨弦,冷冽动人心。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手,能比过师尊带着她弹琴的手。
琴前共沐东风,如此之近。
又师徒相隔,天涯之远。
她从不敢放纵自己的心。
直到真正离山远走天涯,才敢光明正大地念。
琴圣郁行舟拨弦的手,不是春风,却有春风的影子。
只有三两分相似,便能让她如痴如狂。
她不再压抑那些经年累月的克制。
她放肆去爱、倾尽所有、酣畅淋漓。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心上那道名叫江月白的锁。
但雷劫降落的前一夜,她满心期望落空,在暴雨里泪流满面。
郁行舟的手能弹出和师尊不相上下的琴音。
可郁行舟的心不会为她变得柔软。
那道锁解不开。
因为那个人无可替代。
天机秘境的最后一道禁制消散,露出蓝光缭绕的玉门。
幽云浮动,好似静谧的海。
秘境内钟声群起,回音层叠。
向所有修士宣告:天机门将在日落时开启。
虽然门前禁制与机关结界皆已除去,但并非意味着此门畅通无阻——天机门并不是谁人都能进入,不仅讲求修为功力,更讲求机缘。
机缘太过玄妙,不可解。
有的修士功法高超,用蛮力开启,却死在迈入的一瞬。
有的弟子灵力低微,却能通过天机秘试的考验,顺利进入。
但这些也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传闻。
因为近百年来,天机秘境每次打开时间不超过三天,总是没等到最后一道天机门开启就关闭了入口。
所以这一次的机会格外难得。
启门时辰未到,围观的修士于弟子都在闲谈。
苏漾带着弟子经过。旁边的女修见到来人,立刻涌上前:“苏仙师留步。”
苏漾转身:“有什么事吗?”
几个女修提裙走近,递给他几个香囊:“这是花药囊,佩在身上可以留香,还能清心解毒”
“哟,这么好的东西。”苏漾笑起来,将几个香囊托在掌心颠了颠,抬眼问,“不是给我的吧?”
“是是给”一名女修支支吾吾,最后抿唇咬牙,从袖袋里拿出封信,塞进苏漾手里,语焉不详,“是给”
“嗯,知道了。”苏漾收了东西,熟门熟路地点头,“给江月白的。”
女修红着脸四下瞟了一眼,见有不少人听到对话,连忙改口说:“苏仙师这几日在前开路辛苦,这几个香囊里,也有给苏仙师的一个。”
“怎么着,跑腿钱还是送信钱啊。”苏漾没领情。
“当然不是,”女修们急忙解释,“是真心送给苏仙师的。”
苏漾笑了一声,而后又叹了口气,道:“你们第一次来秘境吧?我跟你们讲啊,这些东西,你们就算不说是给我的,到最后也都是我的。”
女修们闻言,诧异地抬头。
“每次不管是妖林试炼还是仙门武宴,求我给江月白带东西的人多了,信笺香囊都能堆好几筐,全都是我替他一封封拆来看的!”苏漾真心诚意劝告,“你们要是不想这信里写的东西被我看,就趁早拿回去。”
女修们脸上神情有些失落,但还是没有拿回信:“可是”
“你们也不想想,他那样的人会看这些吗?他就差把‘清心寡欲’几个字写脑门上了!”苏漾话音一顿,见面前几个女修眼底已隐隐有水雾,后悔自己说话太冲,只得改口道,“哎算了算了,都拿来吧,我尽力。”
周围的女修纷纷面色转喜,将手里的东西全塞进苏漾怀里:“多谢苏仙师!”
她们满心欢喜,就要离开。忽听后方有道慵懒的声音,轻飘飘地说:
“我教你们一招,让江月白满心满眼都是你。”
苏漾闻声,转过了身,只见一个黑衣修士抱臂靠坐在山石旁。
周身灵场静谧,又沉重压抑。
看不出有关灵脉丹府的任何气息。
脸生,但苏漾知道这人绝非无名小辈。
因为他刚刚那句话,说的是“江月白”,而不是“北辰仙君”。
语气随意懒散,甚至带着调侃。
毫无敬畏。
女修们都转过身,看向这处,好奇地用眼神询问如何做。
“很简单,看到那道门了吗。”穆离渊抬手,指尖点了点远处蓝光荡漾的天机门,“现在,拿着你们的剑,去试试能不能斩开。”
“这是什么歪点子!”女修们听了,都嗔怨道,“天机玉门是机缘门!就算高手长老去了,也不敢直接拿剑砍呀,惹恼了镇门兽灵,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对啊,自寻死路就对了。”穆离渊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要是死在天机门前,江月白肯定会救的。他救人的时候最温柔,你们最好受的伤重一点、流的血多一点,他救你们的时间就长一点、看你的眼神就关切一点。多好的机会。”
“呸!臭小子!”女修们听懂了意思,纷纷蹙起美眉,用衣袖去甩他,“故意打趣我们!我们才不耍那种小心思!”
苏漾上下打量着这名黑衣修士,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救人的时候最温柔。”
穆离渊没转头,漫不经心地说:“猜的。”
他不是猜的。
这是他年少时屡试不爽的雕虫小技。
他从前只要受了伤生了病,江月白便会对他很温柔。
不是旁人那种如花似水俗不可耐的温柔。
而是独一无二的,融在冷雪里的温柔。
用冰霜眸色的眼温柔地看他,用微凉布满剑茧的手抱他。
无声,静淡,让他难忘,让他痴迷。
他总是装病,装得病不能起。
不去练剑、不去课训,只病恹恹地靠在江月白的怀里。
师兄扒在窗户上用嘴型骂他,他总是回以有恃无恐的鬼脸。
等江月白拿药转过身,他立刻又变回虚弱不堪的小可怜。
气得纪砚在屋外跺脚。
夕阳落山,天机渊内日色渐暗。
天机玉门的灵浪波动翻涌,浮出银光,好似明月天涯海潮生。
“时辰到了!”修士们纷纷站直了身子。
喧嚣与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向两扇天机玉门。
时辰已到,众人都在等着第一个尝试的人。
可门前圆台空旷,没有人率先出列。
众目睽睽,若是成功得到天机门的认可,自然无限风光。
可若是当众失败,后果不仅仅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因为这不仅是对尝试者修为功底的否认,更是对其仙途机缘的否决。
这个代价太重。
各家高手都在犹豫之际,一个男声远远响起:
“我来——”
众人循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蓝衫的年轻男子摇扇走近。
眉目俊逸,面上挂着明朗如日光的成竹笑容。
“圣手纪砚”
“纪阁主?”
纪砚在秘境历练的前几日并未出现,缺席二十六家之列,却在天机门大开之际忽然现身。
显然只为天机剑而来。
纪砚对沿道修士微笑问好,步履从容走至天机门前。
静立片刻后,他合起折扇,闭目凝神。
天机门的守门灵气缓缓流动,将来人包裹进碧蓝的水球之中。
众人都盯着纪砚的一举一动。
纪砚若能成功进去天机门,他们并不意外。
因为纪砚有着举世无双的本命秘宝,无声笔——这件出自北辰仙君之手的神兵,自然能让天机门认可。
纪砚在水声汩汩中睁眼,张开双手,掌心绿光萦绕。
一股气浪猛然轰向水流结界!
众人皆微微吃惊。
竟然不是无声笔!
纪砚此次破门,竟没有用北辰仙尊的无声笔。
结界应声碎裂,天机门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隙缝。
纪砚转身,笑着抱拳:“各位,纪某先行一步。”
天机门居然开了。
人群嘈杂一瞬又寂静。
苏漾忍不住了,大步穿梭人群,停在江月白身后,压低声音道:“我们呃不,你,你什么时候进?”
他有些不放心野心勃勃的纪砚进去天机门,倒不是怕对方有能力先占秘宝,而是怕对方在里面布设阵法陷阱使诈。
江月白道:“长清,你想试试吗。”
“啊?什么?”苏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月白的意思,道,“我就算了,我肯定不行,到那儿也是出洋相,还要给咱们沧澜门丢脸。”
“你不试,”江月白道,“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
苏漾道:“这还用试吗?这不明摆着吗?”
江月白只道:“我觉得你可以。”
苏漾停顿一刻,吸了口气:“行,我去试试。不成别骂我哈。”
说完,他对前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给他让条道儿。
天机门巍峨耸立,俯视着渺小的挑战者。
苏漾深呼吸一下,拔剑指向天机门。
守门灵气缓缓连接他的剑锋,最终形成一个圆形水球,将他包入其中。
水球结界,是天机门考核的一关。
受试者会在结界中接到一道难答的问题。
回答对了,证明与此门有缘,结界自动开启;回答错误,便需要考验受试者修为功力,能否自行震开结界。
苏漾自认为答不对问题。
因为他从小到大,在沧澜山上参加过的各类答题考试,一次都没合格过。
何况这个天机门这么玄乎,给出的问题肯定难上加难。
眼前烟云浮现,缭绕成一行只有他能看见的字——
“修仙之道,有情,还是绝无情。”
苏漾愣住了。
不是吧就这?
这题也太简单了!大街上随便拉个没修过道的普通人都能答对吧。
谁还没听说过个“修者断情”或者“太上忘情”啥的。
就算没修过仙也看过话本听过故事吧。
断情绝欲方能修成大道,老道士们都是这么讲的。
虽然他很不认同就是了。
苏漾准备答“无情”,却突然心思一转——
不对,这一定是出题陷阱。
就像以前在沧澜山答题,师尊总爱给他们出些选项看起来无比正确,但偏偏一选就错的陷阱题。
“有情!”苏漾破罐破摔地答。
反正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做人嘛,要实诚。
结界骤然消散,天机门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宽阔入口。
远处人群暗暗惊呼:
“苏仙师居然答对了天机试题?”
“那题想必是很难的啊”
“看来苏仙师已参透道法”
苏漾听闻赞许,心情复杂。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冲后面点了点头,回应了那些赞美,然后摆摆手,潇洒地迈进天机门。
天机门已经接纳两位来者。此时此刻,众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江月白身上。
北辰仙君,才是今日最有可能、也最有实力拿到天机剑的人。
可是对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静立原处,似乎完全没有要进天机门的意思。
着实令人费解。
江月白见各家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站处,微微转头,对身旁云桦道:“舒棠,你不去试试吗。”
云桦道:“掌门想让我去吗。”
他每逢众家云集之时,便不会再喊江月白的字。
“雪归”是唤师弟的,“掌门”是给北辰仙君的。
他从不含糊。
江月白没有给确切回答,只说:“机会难得。”
云桦的本命法宝不是剑,而是一支翠玉笛子。
只是他很少用。
但他今日已经做好用的准备了。
云桦站进结界,云烟浮现成句——
“死者若愚,求者若活,辄去者若背叛,忠也非忠也?”
云桦微怔,面上有些发白。
他停顿一刻,答道:“非忠也。”
结界散去,天机门移开缝隙。
云桦没有回应身后那些鼓掌和赞扬,只看了远处的江月白一眼,而后转身进了天机门。
一连三位!
江月白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众人的视线又一次汇聚到江月白身上。
江月白却仍旧没动步子:“没有想尝试的道友了吗。”
听到江月白将通过天机秘试成为“尝试”,不少修士和弟子都有些心动。
北辰仙君亲口为他们的失败作保,进不去天机门这件事就不再意味着彻底否决机缘仙途,而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小尝试而已。
既然如此,试一试又何妨。
他们彼此相视打气,几名修士已经提剑出列。
原本空旷无人的天机门前,不一会儿便聚集了许多排队尝试的弟子修士。
他们以前从没这个勇气站在如此高不可攀的仙缘玄门前,今日只这一站,便已胜过千万平凡修者。
他们紧张不已,激动难耐。
水球结界从天而落,瞬间砸得他们笑容凝固。
冰冷沉重,仿佛泰山压顶!
原来方才那些看似轻松平常的考验,根本毫不轻松。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彻底冲散了刚刚建筑起的信心。
一连十几人尝试,竟没有一个通过天机秘试的问题。
水球结界越缩越紧,几个新弟子差点直接在结界中受伤。
仙门中几位有名有姓的新秀,也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各家长老脸色难看。
排在后面的修士都不愿再试,纷纷自行退回,哪怕他们修为远在那些新秀弟子们之上。
北辰仙君用“尝试”替他们找好了失败借口。
可在这个借口之后,失败只会更加狼狈。
对方慈心,于他们来说却是一面锋利的镜,照出可笑的不自量力。
并非所有人都能视此为“尝试”。之所以前三个受试者那般顺利,因为他们不同——三人皆师从沧澜门,高手中的高手。
众人细想才明悟。
并非这个考核真的是“小尝试”,而是只有对于沧澜门,才可以这般不值一提。
江月白问:“还有人要试吗。”
修士们皆沉默,止步不出便已经是回答。
正在众人退缩不前之际,忽然一个带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有啊!当然还有。”
江月白身形微顿,侧身看向来人。
黑衣挺拔,面纱随风,露出的那双眼睛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正意味不明地注视着自己。
人群低声议论:
“这位是谁”
“怎么没见过”
穆离渊迎着江月白的目光走上前。
他没有站在守门灵兽前,而是直接向着天机门正门走过去。
似乎压根没有打算回答天际秘试的问题。
修士们诧异,从窃窃私语变作了出声惊叹:“他要直接破门?”
“这后生哪个门派的?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但感觉面生。”
“恐怕是个新人吧。”
“新人这么狂妄吗?他就不怕劈不开天机门反倒受反噬?”
“新人不就是来吃教训的嘛,我们着急什么。”
“也对,先看看他本命法宝是什么吧,亮个相就能把实力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穆离渊不再避讳遮掩,直接张开五指,召出了本命佩剑!
议论时戛然而止——
天地瞬间色暗,阴云压下山巅!
一道黑红交错的剑光好似巨蟒腾跃,撕裂了寒风。
在场修士皆被这阵剑风震得后退数步。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他手里的那把剑太过凶猛,只是用眼看过去,便觉得双目刺痛。
这绝非一般修士所能拥有的佩剑。
狂风渐落,有认出此剑的人失声惊呼:“九、九霄魂断!!!”
这四个字一出,人群顿时爆开混乱的尖呼喊叫!
所有修士纷纷退离几丈,祭出武器,对准了穆离渊。
穆离渊在剑风中回头,阴冷地笑了一声:“怕什么,我今天不杀人。”
话音落时,他手中的九霄魂断已经劈入天机玉门之中——
两扇巨门霎时间灰飞烟灭!尽数散作尘埃!
能压得高手吐血的玉门灵兽,此刻竟在惨叫声中被生生撕裂成鲜血模糊的碎片,顺着凶猛的剑风落入人群。
修士们被沾着魔气的碎块烫到,爆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们从没见过这般凶残的破门之法。
有人要战,有人想逃。
原本秩序井然的天机门圆台霎时间混乱不堪。
尘埃四落,一道宽阔漆深的通道出现在穆离渊正前方,像是在恭候迎接来人。
穆离渊转身,视线落在江月白身上,勾了勾唇角:“师尊,这门开这么大,我一个人进太奢侈了,我们一起吧。”
修士们在两人之间扫视几圈,最终决定站在北辰仙君这一边,纷纷簇拥在江月白身后,喝道:“你、你别太嚣张!”
“北辰仙君才不稀得趁你的道!”
“天机剑乃是仙门大能留下的传世秘宝!你一个魔!就算强破天机门,也不一定能拿到!”
穆离渊没有计较这些谩骂,只看着江月白,又重复了一遍:“师尊。”
江月白开了口,说了三个字:“你去吧。”
穆离渊神色微变。
众人也都疑惑了。
魔尊的言行的确很挑衅,但是他们已经帮北辰仙君骂回去了,此刻江月白没必要再撑着面子真不进
除非——
除非是,江月白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进。
为什么?
穆离渊问:“师尊不要天机剑?”
江月白微微笑了笑:“身不进此门,不代表神不进此门,也许天机剑,早已在我囊中。”
在场众人闻言,皆惊诧万分。
什么意思?
他们知道北辰仙君操纵神魂离体不在话下,可这是仙玄天机门,绝对不可能允许没有灵元实体的分|身进入。
难道
难道此时立于他们面前的这个“江月白”,
才是分|身?
众人还没理清头绪,却见穆离渊眉头紧锁,静立片刻后忽然转身,步履如飞迈进天机门内,再不回头。
满头雾水的修士们面面相觑——
魔尊听闻江月白的话,怎么说也应该过来验证一番此处的究竟是不是真身,怎么反倒直接往天机门里去?
若天机剑在此处的江月白身上,魔尊这一去岂非竹篮打水?
天机门内云水飘摇。
天边孤雁过,水上浮萍游。松间清露落,柳下微风来。
俨然仙境桃源。
传闻中的九重天宫不过如此。
穆离渊却对此美景毫无怜惜之心,毒蛇吐信的赤羽魔鞭在前开道,将良辰美景尽数咬成碎片。
他眉眼阴鹜地向前迈步,脚下踏过的云烟显出真实模样。
不过是一块块黑石板。
曼妙翻飞的花叶变作摇晃的蛛网,浮光跃金的寒潭变回阴臭的死水
唯独一棵挺拔的擎天木傲立道路尽头。
在凶猛魔气地侵蚀中仍旧不改模样。
枝条翩然,淡红的花瓣旋落,飘起一阵有颜色的奇异轻雪。
碧蓝色的天机剑静静躺在树下,如同美人微憩。
穆离渊停在天机剑前,没有伸手去拿。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天机剑。
“师尊,”穆离渊负手立在擎天木下,“你真让徒儿大开眼界。”
周围无人,只有话尾久久不散的回音。
寂静良久,江月白的嗓音才出现在他身后:“想要吗。”
穆离渊转过身:“想要啊,得天机剑者得以窥破天机,世上哪个人不想要。”
江月白淡淡道:“十年修道堪不破,一把剑便真能有此奇效么。”
穆离渊挑眉:“有没有奇效,要等我拿到才知道。”
江月白说:“它就在那。”
穆离渊笑了:“师尊,此地都是你造的幻境,虚假幻境里的剑,难道能是真的。”
他从苏漾进天机门的那一刻就猜出了天机门是假的——是江月白造出来蒙骗其他修士的幻境。
秘试考验的问题,不过是江月白自己要问的问题。
穆离渊本也想看看江月白会问他什么。
但在进门的前一刻,他却改变了主意,直接劈开了门。
确切地说,是他退缩了。
他不敢看。
哪一种问题,他都无法坦荡回答。
江月白在门前说的话没有虚假。
穆离渊知道天机剑已经在对方手中,但他仍旧选择进天机门。
他有些不敢相信。
三级宝门今日才刚刚开启,江月白在几个时辰前还与自己在锁情毒潭中沉沦纠缠,如何能做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躲开众人视线、独自闯荡通过试炼拿到天机剑?
甚至还有时间造出一个精密庞大到恐怖的幻境,去骗过那么多修士。
穆离渊一直想要超越这个人,却发现仍旧遥不可及。
秦嫣的秘药只是让江月白恢复灵力,此刻对方的修为还远不及巅峰之时。
穆离渊觉得挫败。
江月白问:“既然知道天机门内是我的幻境,为何还要进?”
“因为我好奇。”穆离渊走近了些,“没猜错的话,应该每个人进天机门的人,都会看到一个专为他造出的幻境。我想看看师尊为我准备的幻境好不好看,不行吗。”
他边说边走到擎天木旁,悠哉地坐下,将手中九霄魂断插|进树根之中——看似随意,实则用尽了力气。
幻境连接造幻之人,庞大的幻境更是连接心脉。
此处幻境的幻心便是这棵擎天木。毁去幻境最真实的那点幻心,造幻之人便会伤及心腑,血脉尽断!
他并非真的闲得无事来看这个幻境。
他想要看江月白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当着万千众生的面。
可江月白仍立原地,面容平静,甚至接了他的话:“怎么样,还满意吗。”
“说实话,有点失望。”穆离渊四下环顾一圈,“别人的幻境一定比我的好。”
他的目光重新盯住江月白。
掌心下的九霄魂断渗出可怖的魔气,张牙舞爪地包裹擎天木的树根,将它们啃噬殆尽。
他知道江月白很能忍痛,他要看江月白能撑住几时。
江月白没有否认:“是比这里好。”
穆离渊装模作样地叹气:“师尊连骗我都变得这么敷衍了么。”
江月白说:“因为这里不是幻境。”
穆离渊神色微变。
江月白道:“这把天机剑是真的,困住别人的幻境还能再撑片刻,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穆离渊怔了一下。
这里不是幻境?
别人进的才是幻境?
穆离渊猛然起身,大步走向江月白。
白衣无血,面色如常。
擎天木不是幻境的幻心,这里当真不是幻境!
念头闪过穆离渊脑海:江月白还没有拿到天机剑!
江月白只是把其他竞争者引去了幻境,只留一处真实,好更快更稳妥拿到天机剑。
谁知迷障却被自己的九霄魂断蛮力破开。
穆离渊心底的欲|望又爬了上来。
笑意消失,眼底腥红隐现。
所以这里只剩江月白一个对手,所以他还有机会!
天机剑近在咫尺,只隔一人!
这把连接九天玄途的仙剑,吸引着无数修士。
更吸引嗜欲的魔。
穆离渊负后的手魔气缭绕。
九霄魂断骤然从擎天木中飞出,落回掌心。
纵使江月白恢复了灵力,于自己而已是个劲敌,但只要有一丝赢的希望,他就会赌。
江月白平静地看着他周身的杀气,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只轻声说:“这把剑,本就是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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