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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金州。

  自半年前大病一场后,  李会长的身体似乎不太好,这几天,已经卧床不起了,  都是李夫人衣不解带地服侍着,从不假人之手。

  果然是伉俪情深,  无论是探病的亲朋好友,还是府里的各房主子仆从,都是有目共睹的。

  为了老爷静养,  夫人免了所有晚辈的晨昏定省,只让大总管河叔每天过来禀事,如今世道不平,还在外头做生意的大爷和二爷已有数月未归,  两老自是牵挂的,这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  没有人知道,此时正听着‘禀事’的老爷,  是如何生不如死的。

  帐幔深深的寝室里,床榻上躺着的李乾瘦得快没了人形,而屏风背后的侧间,  却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压抑呻/吟声,

  “河郎,你轻些!”

  “轻不了,  夫人,让他听着,  让他听着我是如何疼你的,  我的玉娘!”

  ……

  李乾已是愤怒至极,但也只能圆睁着深陷的双眼,  满脸涨得发紫,额角青筋暴突,喘着气发出汩汩的喉音:“淫/妇!狗奴才,不得好死!”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全被里面的淫言浪语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脸坑洼不平的男人餍足地系着腰带出来了,他走到妆镜前把一张假皮贴了回去,整理妥当才对着床榻轻蔑地轻嗤一声,

  “老爷,还是早些想通为好,别让夫人太费心神,她累。”

  临出门前,他正了正衣衫,又恢复了大总管河叔的踏实稳重模样。

  片刻,容光焕发的薛氏亦走了出来,她拖着一袭紫纱长裙含笑款款地行至床榻边坐下,还帮他掖了掖被角,才柔声道:

  “老爷,您体谅些,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与你同房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但看着我与你夫妻相称,初一十五同宿,河郎他还是醋得很。而且,他明明已是儿孙满堂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所有本该是他的名份都被你占了去,他心里太憋屈了。”                        

                            

  “淫/妇,狗奴才……”

  此时屋里安静,他这喘着粗气的咒骂,清晰入耳。

  薛氏仪态万千地拿起旁边的茶盏,虽然凉了,她还是喝了大半盏,才慢条斯理地说:

  “老爷,总骂这个就没意思了,要说淫,谁能淫得过您?成婚至今,您收用的婢女妾侍若是收将起来,怕是比圣上的后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说奴才,河郎却是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有头有面良家男子讲情义多了,他自小护着我,对我忠心耿耿,他脸上的疤就是为了救我烧伤的,我们是真心相爱。

  若不是老爷你太多疑,非要去查根问底,其实大家这样和和美美过下去多好,你要名要利要色,我都成全了你,而我只要河郎。

  虽然长恒和长耀不是你的骨肉,但都是拿你当爹,而且我并没有让你绝后,那九个庶女全是您亲生的,我们如此儿女双全,面子里子都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这个毒妇!”

  李乾就算拼尽了力气,头也只是微微抬离枕席,又撑不住地砸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毒妇!”

  薛氏看着自己涂了紫红蔻丹的纤纤玉指,“老爷说笑了,妾身与这毒字,更不沾边。这么多年来,我善待妾侍庶女,特别是被你降妻为妾的谢氏,我敬她有三分骨气,尽管我不想有庶子降生,但却从未对她下手,更没有想过要伤三郎性命。

  倒是老爷您,够无情的,青梅竹马的发妻,说舍弃就舍弃,就算娶我是形势所迫,为财为利,但后来那些妾室婢女,你要是真不想睡,我不可能逼你吧?

  恶心事做尽了,还想强留降妻为妾的表妹两全其美,真的是把旁人都看笑了。                        

                            

  若真是情深,何以仙道一句命硬就能让你将她留下的唯一骨血扔到深山寺庙里去不闻不问?跟您比起来,其实妾身真算是大善人了,我只是想着逐他出府,免得坏我好事。

  而在小祠堂坍塌那晚,大家都以为三郎被活埋了,你这个父亲,可是当着阖府人的面,说了他死有余辜的……”

  两行浊泪,从李乾眼角的深纹流入斑白的鬓角,他已没有力气了,但无处释放的愤怒和后悔把他浑身绞得痉挛:

  原来他敬重多年的贤妻和最得用的大总管,一直就在他眼皮下苟且;原来已经继承家业的两个嫡子都是那个狗奴才的杂种;原来自己的解元儿子,根本就不是命硬,全是这个毒妇布的‘迷魂阵’……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

  府中早已被这对奸夫淫/妇把控,他才刚调查出些眉目,就被下药软禁起来,他荣耀半生,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薛氏看他闭上了眼,耐心也耗得所剩无几,“既然到了这步,我也不怕明说,这药叫‘长眠醒’,无色无味,服第一次时会高热不退,可只要过了十二个时辰,身上就无半点中毒迹象的了,只会日渐虚弱消瘦。

  年初时,我本来只是想让你自然油尽灯枯的,但你偏要不安份,是以,前天给你服了第二次,最多熬到今晚,你就会完全失语,旁人看来,你是昏迷不醒,但你实际知觉仍在。

  夫妻一场,我也不想太难为你,密帐到底藏在哪了?只要你说出来,往后,我不会再让河郎踏进这寝室半步。

  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与人为善,只要你识趣,不但会让你有尊严地过完余生,亦会把你的身后事办得极尽哀荣,还有那四个未出嫁的庶女,我肯定也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可若是惹得我烦,我倒是不介意浪费些护心丹的,让老爷在这里好好听着我和河郎的恩爱,还有你那些花骨朵似的清白女儿,用处也是多得很,哦,还有三郎……”

  被刺激得太久,护心丹药效已过,李乾开始意识模糊,他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喃喃低吟,“婉婉,婉婉,是我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常哥儿……”

  声音太小了,只有急促的喘息,有人捏开他的嘴,又灌了药进来……

  

  洛川。

  七月,再起惊雷,太子薨了!圣上病重,肃亲王监国!

  八月,捷报频传,穆军大胜!

  九月,肃亲王因谋反被诛于东门!

  谋反之事牵涉甚广,其中京城皇商薛家,金州新贵李家,因勾敌叛国罪被锦衣卫以雷霆之势一网打尽,并立即满门抄斩!

  按说,在这么多的国家大事面前,千里之外的哪个富商被满门抄斩了,已不算什么新奇,但问题是,这个金州李家,对洛川百姓,特别是文人圈来说,并不陌生:

  “金州李家,不就是谢解元的父族?”

  “话说,已经近一年没见谢解元了啊?”

  “不是说他进京赴考了?”

  “可今年都没有开办春闱啊。”

  “谢解元会不会也被……”

  “不能吧?他已经更宗改祖,与李家断绝关系了啊?”

  “那也是亲亲的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快别胡说八道,若谢解元受牵连,官差能不把谢府封了?”

  ……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后,阿媮在正房设了个小佛堂,以前总说去了庵里,就天天为那男人诵经祈福,如今,倒是做到了,她烧香茹素,无比虔诚。                        

                            

  “卫青,还是没有爷的消息吗?”

  “姑娘,爷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脱不开身……”

  尽管她也知道,若是有消息,卫青肯定早就来禀报了,可还是忍不住的,每天都要差不多地问上一回。

  谢爷已经离开了整整二百六十天,仍然是杳无音讯。

  那天临走前,他回身捧着她脸激动又克制地亲吻了她的唇,然后以额相抵,动情地说:“媮儿,等我!”

  原来他还是喜欢她,甚至比以前还喜欢,只是他掩饰得太好。

  平哥哥问她,她对谢爷是什么想法?

  起初,他是一脚夺了她性命的冷面阎王;接着,他是带她走出狼窝的救命恩人;然后,他是她获得新生的依靠;再后来,她也说不清了。

  这个男人的心,总是比她想的要柔软一些:

  就算是在两人还未相熟之时,他亦在她循河逃跑那晚,信了她的解释;小祠堂坍塌之夜,他细心地替她受伤的手指清理上药包扎;后来对她起意,虽是百般迂回诱哄,但也不曾用强相逼。

  而当她亮明底线,态度坚决地拒绝后,他竟就真的收敛克制地只给她带着敬重的千般宠溺,万般的好!

  若不是临别那个克制得颤栗的吻,她还糊涂着,以为两人因为相似的身世,又有了‘相依为命’的交情,就也跟平哥哥一样,算是亲人了。

  两辈子,阿媮都没有爱恋过,她对男女之情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养花阁的教习姑姑,以至于她觉得,所有不能为妻的女子,在男女欢好上,都是以色侍人的玩物,这令她抗拒得不惜以命相捍……

  不应该那么绝对的。

  那些小吵闹,那些小情绪,那些耍着心机的对话,隔着漫长的日日夜夜,如今回忆起来竟都是弥足珍贵……                        

                            

  阿媮把满满一衣橱里的狐裘貂皮披风氅衣又拿出来整理了一遍,地上铺着的长绒毯她一直没有收起,这些都是谢爷让人给她做的——

  他走的时候是寒冬,现在酷夏已过,开始秋凉了。

  “若是你能平安回来,我就让你亲个够好不好?”

  泪水无声滑落。

  可惜,这句话没有在他匆匆离别时说给他听……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虽然这是没有男主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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